夏末一行进入了北部沙漠腹地,在途中他们已经有两匹战马耐不住死神的考验而倒下去了。
夏末在心里暗暗抱怨道:我的天,又回到这片沙漠了!
烈日下的沙粒,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起伏着,扩散着热气。死神乘着层层热浪,正无声地朝他们靠近。
“嗯?那是什么……”夏末看着沙海远处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
阿尔杰一行便顺着夏末目光所看的方向转头望了过去。
在远处的风沙中夏末看见了一队若隐若现的骑兵在起伏的热浪中飘来,恍若海市蜃楼。
“不好,快跑!”阿尔杰即刻下令道。
夏末不明情况,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一只箭矢迎面飞来,从他的鬓发擦了过去。
“啊!”
听见身后有人在哀号,夏末立马回身一望。只见与他同行的一名战士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那战士的心口处中了一箭。
夏末立马跳下马背,跑到那名战士的身边。鲜血不断地从中箭的战士的伤口中涌出,将他周围的沙粒染成了暗红色。
正当夏末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把他拉了起来。
夏末正被阿尔杰拖着往前跑,而那倒在血泊中的战士这时却向夏末伸出了手。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但看起来应该是在求夏末救救他。
“等一下,他还没有死!”夏末对阿尔杰吼道。
“我知道。”阿尔杰不时地回望着身后的追兵,“但是他伤在要害,已经活不成了。”
“又要我见死不救?!”夏末从阿尔杰的臂膀中挣脱了出来。
“又?我只是在救你!”
“父亲说过,如果一个人连就存在于自己眼前的生命都不去拯救的话,那他就什么也救不了。”说完,夏末便挣脱出来往回跑去。
“那个蠢货!伯罗奔尼撒,拦住他!”阿尔杰对后面的战士吼道。
伯罗奔尼撒挡在了夏末的面前,两人对视着。
“阿尔杰大人说得没错。”伯罗奔尼撒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满是遗憾与无奈,“已经来不及了……”
“行了!快过来跟我走,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阿尔杰再次冲着夏末吼道。
“可是……”
夏末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完,鲜血便溅到了他的脸上。一只箭矢在那一刹那已经刺穿了伯罗奔尼撒的头。然后,在下一刹那骑兵队伍便已经将夏末一行包围了。
“我们是月隐之地的骑兵,炎离人放下你们的武器,也许我们伟大的月隐之地菲苾·特米勒修斯大帝还可以免你们一死。”一个领头的骑兵说道。
夏末一阵惊愕:月隐之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战士只有战死或着得胜荣归的,从来没有会投降的。”阿尔杰站出来冷冷地回应道。
领头的月隐之地骑兵睥睨了阿尔杰一眼,随即他的剑锋一挥,“杀光他们!”
夏末愣了半刻,恍惚了那么一刹那。的确做好了战斗的决心是一回事,然而真正面临生死实战时又是另一回事。即便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经历过了几次生死之战,但是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再那么轻易死去了。夏末此刻的内心中免不了有些害怕,但是,他别无选择。
两队人马顷刻间便厮杀做了一团。
尽管阿尔杰与他的人身经百战,但双方实在人数悬殊,阿尔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最后,只剩下阿尔杰和夏末还在和敌人死战。而夏末还能活到现在,这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在于其他战士与阿尔杰的保护。
“呲——”
由于失去战友的痛苦使得阿尔杰过于沉浸于对敌人进行攻击,而忽略了对自身受到的攻击进行防御。阿尔杰一时疏忽,便被一支突如其来的长矛刺穿了胸膛。
“不!”夏末弃下手中的长剑,跑过去接住了倒下去的阿尔杰。
“小心!”阿尔杰用尽最后的声音竭力对夏末吼道。
一把利剑在夏末的身后高举了起来,寒冷的剑光将沙漠的炎热似乎都快要压了下去。
也许是诸神还不想要夏末死在这里,又或许是夏末本就还不应该就此死去,总之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袭来,久经沙场征战的马儿们在风沙中竟失去了控制,它们开始在风沙中狂躁不安的乱串起来。而在夏末身后手举利剑的骑兵毫无防备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其他的月隐之地人也一样没能拉紧缰绳同时摔了下来。
风沙来得快,去得更快,就像是诸神跟月隐之地人开了一个十分戏剧却又足以决定生死的玩笑。
当风沙瞬间退去,领头的月隐之地骑兵缓缓站起身来时,他一下子惊住了。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戳在了他的颈前。
“放我们走,我便不杀你。”夏末对领头的月隐之地骑兵平静地说道,仿佛此刻只是在进行着一场商贩间再普通不过的交易,根本不是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争斗。
“不,奥古斯汀,神圣炎离帝国的战士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杀死敌人的机会。”瘫倒在地上的阿尔杰立马反对道。
领头的月隐之地骑兵竟也不知何故诡异地一笑,他的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自豪与平静,“没错,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夏末却自行放下了剑,“但是,我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拯救同伴生命的机会。”
阿尔杰摇头叹了口气,但又再无可奈何便不再多说什么。
其他的月隐之地骑兵立马将剑锋与矛头指向夏末,领头的骑兵却举起右手止住了所有月隐之地骑兵的行动。
领头的骑兵翻身上马,然后骑在马背上昂着头对夏末说道:“我是安提柯,记住我的名字。你的德行让我想起了我之前的一个老对手,你们炎离的阿斯顿将军。即便是敌人,他仍然值得我尊敬。只可惜三个月前,他面对的对手是我们伟大的菲苾·特米勒修斯……”
“你所说的那位阿斯顿将军正是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夏末若有所思地看着骑在马上的月隐之地人回应道。
安提柯看着夏末愣了一会儿,随即又一笑,“难怪……”
然后安提柯勒了勒马缰,他的战马抬起了前蹄,“敌人将未见你本人……先闻你声势。”
说完,安提柯便率领月隐之地骑兵扬尘而去。
夏末收起剑回到了阿尔杰的身边,他和阿尔杰相互注视着,然后夏末问道:“我做错了吗?”
阿尔杰释怀地笑了笑,“你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而已,孩子。”
“但是……”夏末闭了会儿眼睛,“我还是没能救你们。”
阿尔杰看着夏末静默了片刻,“剩下的路我不能再陪你走了,我已经不行了。”
“不!我会带你回到苏黎迹(神圣炎离帝国首都),你再坚持一会儿。”夏末立刻大声否定道。
阿尔杰摇了摇头,“赶快走,或许还来得及。回苏黎迹勤王,王若不在,便保百姓。”
夏末点了点头,将阿尔杰扶了起来,“我们这就走。”
“记住,战场上没有仁慈,只有生死!胜者生,败者死。这是宿命,也是身为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耀……”阿尔杰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夏末却淡淡地回答道:“也许你是对的,但是生命就是生命,是生命就应该有被拯救的权利。”
可是等了良久,夏末仍没有等到他心中料想的阿尔杰会说出的强烈反驳。他这才回过头看向阿尔杰。
阿尔杰的眸子已经冻死了,眼中的光辉也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完全散去了。没错,他已经死了。
夏末动作呆滞,缓缓地放下了阿尔杰。
然后,这个略显瘦弱的少年用自己的双手为这位英勇的战士挖了一座简略的坟墓。
他瘫坐在了地上,暗自呢喃道:“尽管我们相识不久,并且我也一直不赞同你的很多观点,但是在我心中你早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愿这片炽热的沙漠能永安你的英灵与热血,我的朋友,真正的战士,阿尔杰……”
整夜无云,沙漠的夜间远不如白天来得那么热情。白昼黑夜温度成强烈反差的沙漠,就如同同时拥有两张面孔的双子神,仁慈与残忍同在,无情地戏弄着无力的旅人。
刚见曙光,在死寂的沙漠中蜷缩了一夜的夏末便重新站起身来,立即迈着疲惫的步伐向苏黎迹前行。
时至正午,烈日当头而照。炎炎烈日烘烤着夏末的肌肤,强烈的干渴感催促着他立即打开了水袋。
正饮水间,夏末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几乎可以用震天动地来形容的对骂声。他以为是沙漠中的商队,便立马跑了过去。
但当他跑过去后,眼中所见却令他由起初的喜悦转向了诧异,再到震怒。
“那个女孩是——”
夏末立即拔出佩剑冲到人群中用剑身打开了那几个炎离士兵,然后割断了束缚在少女身上的绳索,为她拉上已经被那几个炎离士兵强行脱下了一半的希腊式披肩。
正当夏末想要询问状况时,两个炎离人突然举起剑冲向了他。夏末来不及思索便执剑应战。
不知是否是受了阿尔杰临终前遗言的影响,总之他的剑没有丝毫犹豫地依次刺穿了两个炎离士兵的胸膛。
“你这叛徒,你可知你救下的囚徒是谁?你会后悔的!”说完,剩下的几个炎离士兵便仓皇地翻身上马逃走了。
夏末回过头来看向被自己所救下的少女,才发现她正注视着自己。不知为何,夏末觉得在眼前这女子美丽的瞳孔中似乎隐藏着一丝美丽却残酷的冷光。
狄欧娜?夏末上下地打量了少女一会儿后便又摇了摇头:不对,虽然很像,但她比起狄欧娜来还是显得太稚嫩,太缺乏王者的气派了。况且狄欧娜她已经……
冷艳的女子微扬着的头,眉宇间尽是轻蔑:“别指望我会感谢你,我不会接受野蛮人卑鄙的仁慈。”
夏末轻笑了一声,然后便毫不理会少女,自行离去。他实在不想再多看那少女一眼,因为这么相似的面容会很容易触动到他内心深处的伤痛。
“喂,等等……”少女喊道。
但夏末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往前走。
“等等——”少女再一次喊道。
见仍没有得到回应,少女便追了上去,绕到了他的身前。
“你这野蛮人,竟敢不理我!”女孩翘起了新月般的眉宇。
夏末侧了侧头,“首先我不是野蛮人,其次我有名字。”
“你这家伙还真是奇怪!”女孩下意识地嘀咕道。
夏末不带任何表情地看了女孩一眼,然后没好气地说道:“奇怪的是你吧。”
然后他便又绕过女孩继续往前走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和我至今所遇见过的那些炎离人都不一样。”女孩解释道。
这时候夏末终于停了下来,回过身看向美丽的少女,“你也和我所遇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少女这时已经走到了马儿的身旁,她满是自信与骄傲地笑了笑,“那是当然。看你的衣着就知道,你肯定从没遇见过真正的皇室。我是菲苾·悦·狄欧娜,真正的公主,月隐之地的公主。”
什么?
夏末一下子便惊住了。
烈日持续烘烤着黄沙,以及黄沙之上的所有事物,连一点阴凉也不给留下。夏末呆呆地伫在原地,显得万分的不知所措。再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为自己而死过两次的人,他感觉自己一身的罪恶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夏末就像是一个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的孩子,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的影子。
“怎么,你后悔救我了。”少女魅惑的笑容中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戏谑。
夏末他看向少女,静默了片刻。然后他使劲地摇了摇头:“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何身份,不论背负着怎样的宿命,哪怕是自己的敌人,但只要是无辜的生命就应该有被拯救的权利!我相信,这点无论是我们的至高神炎舞神祭,还是你们的翼神都会赞同的。”
听见这样的回答,狄欧娜感到微微有些吃惊。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异族男子一时间竟怔住了。突然间她觉得这个原本被她视为蛮族的男子细看起来似乎散发着一股别样的魅力。他不算英俊,但绝对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但是,他真的很天真。
菲苾·悦·狄欧娜长舒了口气,冲着夏末微微一笑,“其实我也算不上是信奉翼神的人。”
这笑容仿佛是带有魔力,它斥退了滚烫的热浪,吹散了战争的硝烟,驱走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忧虑。最后,它让夏末注视着她的目光始终无法再移开。
女子翻身上马,然后回眸继续带着那略显妖冶的微笑说道:“从今日起,你的命便是我的。除了我之外,你可不能被其他任何人杀死。”
夏末却并未因狄欧娜莫名的话语而被激怒,他只是在嘴角略微地勾起了一点弧度。
我的命,本来就是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