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个父亲。”
说出这句话以后，毒刺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这许多年来埋藏在内心深处，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秘密，今天终于对着别人吐露了出来，虽然那个人是将自己逮捕归案的对头，可是他的心，依然泛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轻松和欣慰之感。
这是他最珍贵的秘密，也是他心头唯一一片，柔软的地方。今天，终于分享给了别人。
“我有一个女儿，我很爱她，真的很爱。她继承了她母亲的美丽，她的眉眼简直和我的妻子太像了。说到我的妻子，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生下我们的女儿大出血而死。你知道么，那个时候..那个医生对我们说两个只能保一个的时候，我的妻子，她正虚弱地躺在染血的床单上，脸色比雪还要白，可是她听到以后，仿佛哀求般，立即死死抓着我的手，抓的那样紧。”
毒刺说着，那双泛红的眼睛似乎陷溺进了深深的回忆里，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与挣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他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如果我爱她，就一定要听她的话。
那天，她脸上的笑是那么美，却又是那么坚决，我根本没法拒绝她，所以，我只能对医生说，说..。
到这里，毒刺有些说不下去了，转而道，
“这么多年来，我毒刺杀过的政要商人不计其数，他们之中有好有坏，有贪污受贿的也有热心慈善的，可是，无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却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男人，并且没有一个人，膝下有未成年的子女。
我的女儿自小没有母亲，而他的父亲又是一个整天活在黑暗角落里的人。所以，我的孩子失去了父爱母爱，我无法再忍心令别的幼小的孩子也失去父母，嚎啕大哭时无人安慰。江警官，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人。”
江小虎面色极为复杂。
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说他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
按理说，这个时候，向来嫉恶如仇的江小虎应该嗤笑一声，讽刺他侮辱了原则这个词。并且告诉他休想博得自己任何一丝同情和尊敬。
可是看着毒刺那张老脸上的情绪，听他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什么，江小虎忍住了。
“你对我说这些，到底什么用意。跟你告诉我的消息又有什么关系。”虽然内心泛起些许波动，可江小虎脸上依然保持着他的冷峻，说道。
收拾好情绪，毒刺脸上恢复了不知是不是故作的温和微笑：
“我只是想说，我虽然是个杀手，也是个父亲，爱女儿的父亲。所以为了女儿，我愿意做任何事。这次之所以会落入你们手里，我也实属无奈，因为为了去救我女儿，我没有时间向北侧迂回突破你们的封锁了，只能强行闯入你们的包围圈里。至于成败，只能听天由命。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命并不是很好。”
毒刺苦笑，而江小虎则是心里一醒，他内心的疑问解开了。
“这么说，你强行突围是为了..”
“正是为了救我女儿，她正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我的女儿就在你们中国的C市上学，要知道，我是在美国长大的华裔，而我的妻子则是在C市长大的地道的中国人，所以生了女儿以后，我就把她寄养在妻子的故乡，C市的一家平凡的家庭中，每个月定期支付他们一笔钱，当做他们替我抚养女儿的费用和报酬。
本来，就让她这样毫不知情在这样一个简单平凡的家庭里，就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就很知足了。只要能偶尔在角落里偷偷看看她，看到她健康的成长，哪怕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是她过的幸福，就够了。
可是，我从组织里的眼线那里得到消息，‘毒蜂巢’这次的行动就在明天！他们会先将各地生化武器地点曝光，吸引各个城市的媒体和警察军队聚集，聚焦之后，再直接通过视频连线与国际反恐联盟进行谈判！”
江小虎手掌微握，手心已经沁出点点汗珠。
“如果国际反恐不肯释放他们的老大，‘蜂王’阿塔利，那他们就当即引爆世界各地总共十九个城市的生化武器，不过我估计，他们会一个接着一个引爆，这样一步一步施压给国际反恐联盟，逼得他们不得不放人。十九个城市成百上千万的生命，就算是国际反恐联盟，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C市，正好是那十九个城市之一！
所以，我必须赶在明天之前，将我女儿带离那个是非之地，躲避过这次风头再说，可没想到被你们查到了行踪..。”
毒刺仍在自顾自说，可是另一边，江小虎已经惊呆了。
C市？
距离这里五十公里以外的C市？
那里，那里..。
那里正是自己的家乡啊！！！
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此时此刻正在死神的镰刀下上班上学？
自己的亲朋好友，正在巨大的生化武器堆上言谈欢笑？
江小虎一瞬间再也无法保持素来的冷峻，他猛然探起身子，一把抓住毒刺的衣领，瞪大眼睛，
“你为什么不早说？！！”
..。
毒刺无奈地看着江小虎，他突然的过激举动果不其然地又将检察官一行吸引了进来。
然而毒刺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应对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检察官，江小虎却率先开口。
“对不起，检察官先生，是我冲动了。我对这种混蛋愤恨的很，所以一下子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请你们继续在外面稍等吧。”
毒刺一愣，回过神来，也微笑着对检察官做了个‘请’的手势。
检察官对着毒刺怒哼一声，然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主动请他们出去的江小虎，心中有些疑惑。
毒刺到底说了什么事情，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江小虎也这么迫切地想与他继续交谈。
看刚才这架势明明是江小虎被毒刺惹恼了。他却为毒刺主动开脱。
检察官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却还是遵守约定，离开了审讯室。
....。。
出了审讯室的铁门，检察官依然在好奇，毒刺这混蛋到底跟江特警说了什么。他心中开始胡乱猜测，然而他的想象力刚延伸出去一半，却半路被打断。
一名警卫前来报告：“检察官先生，国际刑警组织派人前来引渡毒刺，监狱长叫我来请您一同去核对他们的证件和手续，一起执行接下来的程序。”
“国际刑警组织？”检察官讶异道。“他们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毒刺才落网三个小时，ICPO派出的小组就到了这里？这是有多快？
要知道，引渡需要磋商，手续，并且从国际刑警组织常驻中国的办事点，到这里至少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也就是说他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把引渡一名国际重犯的所有手续就都办好了？
这个行动的效率太快了，以至于都有些..。有些心急的嫌疑了。
检察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点头跟着警卫一同出去了。
.....
“江警官，我请您下次别让我再对您失望了。”毒刺有些冷冷地注视着江小虎，“就算您对C市的数十万人命不在意，可是我却在意我女儿的性命！如果你的不妥举动打草惊蛇，导致隐藏在暗中的‘毒蜂’发现了端倪，提前发难，你可就害死了包括我女儿在内的好多人！那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江小虎僵硬的身子重重坐回椅子里，这个即使身处枪林弹雨，只身面对冷血杀手，仍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的年轻特警，此时却额头沁出点点冷汗，身体有些虚脱。
“C市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人都在那里生活.”江小虎嘴巴干涩，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C市是您的故乡？那真是太好了！”毒刺眼睛一亮，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对脸色阴沉的江小虎连忙解释道，“哦不不不，江警官，我不是幸灾乐祸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们就有共同的目标了！你要救你的家人，而我要请你救我的女儿，本来我害怕这两件事如果起了冲突，你会选择先救自己的家人而拒绝我的请求，现在看来我找你帮忙真是天意指使，江警官，看在我提供如此重要消息的份上，请您务必也帮忙，救出我的女儿！
“我记得中国人还有两句话，一句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另一句叫做一诺千金。
“江警官，我信任您的正直和同情心，所以今天希望得到您的承诺，看在我将这关系重大的秘密透露给您的份上，您一定会去救我无辜的女儿，对吗？”
说到这里，毒刺眼神真挚地望向江小虎，脸上竟露出了几许哀求的神色。
江小虎脸色凝重，时而低垂眼眸，脸上浮现几许挣扎之色，时而抬起眼眸，极为复杂地凝视毒刺。
此时的杀手之王，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小虎，竟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半晌，江小虎咬了咬牙，点头应了。
“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那十九个城市都有哪些，尤其是中国，到底有哪些城市是处在‘毒蜂巢’的威胁之下的。你告诉我这些，我就答应你，保你女儿平安无事。”
毒刺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太好了，谢谢您，江警官，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江小虎闻言微微皱眉，心里却不知什么滋味，他江小虎刚刚竟然答应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手的请求，而那个十恶不赦的杀手，对他说，好人终有好报..这真是太讽刺了。
如果换做平时的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们，懂好人这个词的意思？
可是毒刺语气里的真挚和诚恳，却怎么也让他反驳不起来。
“在中国的有C市，H市和K市，在美国是洛杉矶和五大湖，在英国是..。”毒刺一口气说了十一个城市的名字，剩下的有的是他的线人也没能提供完整消息，有的是他自己记不住了。
沉默半晌，江小虎说道，“说你女儿的情况吧。”
闻言一喜，毒刺赶忙道，
“下面我就对你说我女儿的相关信息，我的女儿被C市一家姓叶的夫妻收养，今年十九岁，目前在C市的C大上学，她的名字叫叶..。”
“哐啷”
正当毒刺要说出关于她女儿的名字这一关键信息时，突然之间审讯室的门被一名警卫大力推开，三名令江小虎感到陌生的外国男子匆匆走了进来，身后络绎跟进的正是检察官，监狱长等一干参与此次审讯的人员。
三名外国人带头的是一名白种人，他只是略感诧异地扫了一眼毒刺对面的江小虎，然后眼光立刻就凝聚在了毒刺的身上。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在那白人望向毒刺时，江小虎似乎看到了从他眼中闪过的森冷杀意。而毒刺看到那白人时，眼神也是骤然凝起，眯了起来。
“毒刺，我是ICPO的杰弗里，我是来对你进行国际引渡的，作为红色通缉令上的头号通缉犯，你将被带走由国际法庭直接审判。”
一边用十分机械官方的语气宣布着来意，白种男子一边出示了他的徽章和相关手续。同时在检察官的示意下，江小虎起身闪到一边。
宣布完毕后，杰弗里又转向一干审讯人员，
“中国的检察官先生，监狱长先生，感谢你们使毒刺终于落网，你们为维护国际安定，保护民众安全做出了杰出贡献。我对你们的卓越表现感到敬佩。不过现在开始，这一切由ICPO接手了，你们可以安心休息了。”
那监狱长兴许是崇洋媚外，又或许是觉得ICPO顶着国际的名号实在吓人，一脸赔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而检察官则是一脸不爽，他本来就强忍怒气与毒刺周旋，就是想弄到毒刺的那份口供，现在国际刑警组织将毒刺引渡出国，那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自己国家的警察辛辛苦苦冒着危险终于将毒刺这个头号杀手逮捕，然而却让外国人负责引渡，审讯，乃至最后处决，案件负责人一定声动国际，名留青史。力，自己人出了，功劳却全让别人给占了。他自然忿忿不平。然而人家手里的手续确实是上峰亲自批过的，却也只好眼巴巴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杰弗里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形式上客套一翻后，立马转过头进行引渡工作。在他的示意下，两名同行的黑西服与警卫将铐在审讯桌上的毒刺解开，准备要带走。
众人眼睛聚焦在毒刺的手铐上时，却没有注意到已经闪身站到一旁的特警江小虎和那正在默然低头的毒刺，脸上共同浮现的一丝隐晦的焦急。
毕竟答应了毒刺要救他的女儿，男人必须要信守承诺，这也是江小虎的原则之一。可是，突生此变，毒刺还没来得及把他女儿的信息全部告诉他！
江小虎眼神隐蔽地望向毒刺，却发现毒刺的眼神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目光隐晦地在空中相交，毒刺突然对江小虎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江小虎还没来得领会他的意思，只见警卫将毒刺铐在桌上的手铐解开，正要将他的双手背到身后，铐成一个很难反抗逃脱的姿势带走，就见那一直安静蜷缩着的毒刺突然骤起，一把猛地把要给他上铐的警卫推了个趔趄，随后扭动身体旋起一脚，狠狠踹在压住他另一边肩膀的警卫肚子上。
毕竟是久经生死磨砺出来的身手，杀手之王令人猝不及防的突然爆发，居然成功挣脱了两名虎背熊腰的警卫的压制包围！就在挣脱束缚的一瞬间，众人只见毒刺猛然转头，一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眸子，死死瞪着江小虎，口中大吼一声，“江小虎，我要杀了你！！！”
“JiangXiaohu，I`llkillyou!!!”
这句简单的英文，就是在场那些并不精通外语的普通警卫都听懂了。
这句怒吼如同雷霆乍惊，在并不特别宽阔的审讯室里陡然炸响，在场众人都被怔得一瞬间愣神，然后就见伤了一条腿却依然矫捷如猎豹般的毒刺，猛然跳上审讯桌，然后如同苍鹰搏兔般，居高临下地飞扑向桌子另一侧不远处的江小虎。
江小虎也没想到方才还诚恳地有求于他的毒刺会突然发难，一时间竟也愣神。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毒刺扑倒在地面上，毒刺一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一手狠掐着他的脖子，一边如同筛豆子般不停疯狂摇动着他的身体，一边口中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江小虎！你彻底毁了我！我要拉你一起下地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众人同一时间目瞪口呆，只有检察官和江小虎中脑子同时冒出了同一个念头，“这家伙又耍什么花招？”
短暂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在场众人终于是反应过来，警卫和那两名黑西服立即上前手忙脚乱地合力将状若疯虎的毒刺拉开，两名黑西服默契地对着毒刺的腿弯同时猛然一脚，毒刺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被用力反扭在身后，头也被深深地按了下去，他的身体疯狂挣扎着，四个人合力将他死死压制住，口中不停喝道，“别动！老实点儿！”
然而这些老套而幼稚的台词似乎并不能对毒刺起到什么震慑作用，毒刺仍旧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体力渐渐耗尽，这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不过压制他的四人也已经气喘吁吁，汗水淋漓了。
审讯室里一干人纷纷喝骂着毒刺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唯独江小虎自顾自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却一言未发。
杰弗里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的行为，径直向江小虎微笑走来。
“小伙子，你没事吧。”
“多谢关心。没有大碍。”江小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对自己显得格外友善的国际刑警。
“我最欣赏你这样杰出的年轻人，听你们检察官说，审讯室里有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却能力出众，胆识过人，亲自带队并亲手抓捕了毒刺。想来就是你了吧。”
“那是检察官先生过奖了。”
“听说你在这里单独审讯了毒刺不短的时间，请问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或口供，如果有，请全部告诉我们，这将成为日后我们审判毒刺并定罪的重要证据。”
江小虎盯了白人刑警一会儿，摇摇头，“可惜，并没有。”
“啊，那真遗憾。”杰弗里惋惜轻叹，一脸失望的模样。不过江小虎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的惋惜像是装出来的，他表情似乎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确认江小虎没有得到什么线索和口供后，杰弗里似乎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身对着检察官和监狱长的人再次寒暄了几句，便带人押着毒刺先离开了，监狱长紧随而去，派警卫一同押送。临走之前，毒刺最后一次隐蔽地向江小虎投来一束目光。
那束目光的意思江小虎瞬间就读懂了。
“请遵守你的承诺。”
江小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江小虎和检察官一行走在后面。
“小虎，毒刺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哦，那个混蛋就是不服气，想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得到他的行踪，又是怎么布置好陷阱看着他跳进去的。反正他现在被捕了，而且难逃一死，所以我就给他讲了。”
“他找你就是为了知道这个？那我中间看你拍案怒起，那又是为什么？”
“哦。他听我讲了一会儿，觉得我们的手段实在低端，因此觉得就被这样的手段捕获实在很没面子，于是很不耐烦地打断我，不让我继续讲下去，反而自己开始吹嘘自己的杀人经历。其间他讲到那些伤天害理的片段，我自然愤怒的拍案而起了。”
江小虎讲的绘声绘色，仿佛确有其事一样。
“就这个？毒刺搞得神神秘秘的找你来，又不让我们窃听，就是为了‘学术探讨’？”
“应该是吧。但是探讨这么丢面子的事情，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搞得这么神秘吧。”江小虎微笑道。
“那最后他又..想要杀你呢？”
“恼羞成怒吧。和他谈话的过程中，看得出他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毕竟我胜了他败了，他自然愤恨不已。眼看就要被国际刑警带走了，他再不狗急跳墙最后拼一拼，估计就再也没机会见到我了。”
江小虎毫不客气地损道。
“这..这人真是个疯子。哎，我们也白忙活一趟了，什么口供没弄到手呢，就被国际引渡了。”检察官仍旧有些懊恼。
说着，二人已经走到监狱门口。
“好了，毒刺落网，这件案子算是彻底了结了，我一直在关注你们警方的行动，这么长时间你也辛苦了。去请个假，好好休息几天吧，小虎。你年纪轻轻立出了逮捕毒刺这种大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好好干。”检察官鼓励道。
“多谢检察官。”江小虎感谢道，然后语气一转，缓缓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
江小虎张口欲言。他听着检察官温言鼓励，内心只觉得他是这样一个对晚辈温厚，值得信赖的人，江小虎忍不住就要将恐怖袭击的秘密脱口而出。
“什么事情啊？小虎”检察官脚步一顿。
“我..”
只说了一个“我”字，江小虎却又突然沉默了。他想起毒刺骑在他身上假装扭打嘶吼，面孔狰狞时，悄悄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不，那不是一句话，那种条件下，特警，检察官，监狱警卫，国际刑警，睽睽众目，每一双眼睛都是锐利而专业，那种条件下，不可能有机会说出什么完整的话而不被发觉。
只是假装扭打时嘴巴与耳朵那么一瞬间的靠近，毒刺也只来得及说两个单词。
“Twobees。”
翻译成中文就是，
“两个‘毒蜂’。”
面对检察官疑惑的目光，江小虎将本来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诉说咽了下去，转而微笑问道，“您在C市，H市和K市有亲人或朋友么？”
检察官愣了愣，不明就里，不过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本来我儿子大学是在K市读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博士毕业，如今在B市工作，开了一家不大不小律师事务所。他也是学法律的，算是子承父业吧。”
说着，哈哈大笑一声。江小虎听得出其中作为一个父亲的欣慰与骄傲。
江小虎目光诚恳地直视着检察官：“您的儿子一定非常优秀，我祝福检察官您们一家都平安。”
如果不是什么节日宴会也不是乔迁送别，中国人对于这种突兀而不着边际的祝福总是感觉很别扭，就仿佛下班之后你对别人说“宋姐，明天见”而宋姐对你说“一路顺风，祝你今天幸福安康”一样别扭。。
不过微微一愣，检察官还是笑道：“谢谢了小虎，借你吉言。我就先走了，你也先回局里吧。回去请个假，休息休息放松放松，再好的弦总是绷着也会断的。”
“知道了，检察官先生，再见。”年轻英俊的特警微笑招手，目送着检察官的车远去。
把守监狱的重兵已经撤走，审讯的一行人也各自散去，如今空荡荡监狱大门口，除了飘零的落叶在风的驱动下，沿着公路沙沙打滚，就只有江小虎还在独自伫立。
远处停着一辆特警警车，那辆越野吉普是江小虎的座驾，作为专门通缉流窜本国的国际罪犯，以及追捕潜逃在外的本国重案犯的特警分队的队长，江小虎拥有自己专门的配车，还有手下一帮兄弟。这些是他将那些或者狡猾或者狠毒或者阴险或者凶残的狐狸们缉捕归案时，所依仗的，无往不利的利器。
如果真的像毒刺所说，就算各国警方军方甚至政坛都有“毒蜂巢”的渗透的话，那么没关系，就算全世界都不可信了，自己依然可以相信自己的车和自己的兄弟们。
远处天幕渐渐暗沉下来，四周寂静无人，顺着路边护栏望去，蜿蜒的公路一直扭曲进弥漫的雾气之中。江小虎身处此情此景，立得久了，突然就有一种恍然如梦初醒的感觉，仿佛刚才那短短的一个小时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噩梦，现在噩梦醒了，其实自己只是一直呆立在原地，根本未曾踏入过身后那座监狱半步。
毒刺没有女儿，也没跟他说过什么秘密，世界的各个角落，人们都在安居乐业，巨大的生化武器，恐怖袭击的威胁，这些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江小虎这样想着，甚至差点就让自己快要相信了。可是，当他伸手从自己内衬衣里掏出一样东西，头脑不可遏制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无法相信有一天会有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撂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可是那真实存在的重量还是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逃避，不能推卸。
轻轻展开手中那一小块纸片，那是折了好几折的照片，一个泛着青春气息的身影跃然于纸上。相片似乎被人贴身保存，有些皱也有些磨损，可是难掩照片中女孩儿清纯靓丽的颜色。
这显然不是一张正面地拍照，从镜头周围那挡住一角的绿叶，和居高临下的拍摄角度，可以推测这张照片是从树上或者是墙头偷拍的。
而这个焦距和距离，足以看得出偷拍的人那种小心翼翼。仿佛不愿打扰别人的世界。只是自己静静看看，就足够了。
正是这张照片，提醒了江小虎，刚才发生的一切，确确实实都是真切的，不是臆想，也不是虚幻的梦。
这一块纸片，正是毒刺疯狂揪扯着他的衣领时，趁势塞进他的内衬的。江小虎有些开始佩服毒刺的演技了，因为当时就连江小虎自己都相信，毒刺确实是癫性大发要找他算账。
可是，当一块棱角分明的纸片滚入自己的内衬后，江小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个父亲。
江小虎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在C市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弟弟，毒刺是个父亲，而自己，是人子，是哥哥，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警察。他要做的事，远没毒刺那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感怀了。这一愣神，竟然已经快要楞过去半个小时了。
现在时间真的就等同于生命。世界等着他去拯救。哪怕不是全部的世界，至少是部分的，可以看得见，触碰得到的那部分。比如自己的家乡，C市。
抬起手表，借着黄昏依稀的光，辨认出了时间，下午5:43。
不知道所谓的“‘毒蜂巢’的行动就在明天”究竟是在明天的什么时候，但是，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明天，还有6个小时。
不能再等了。
江小虎开动越野吉普，飞驰入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