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轻挑,划破沙袋的一角,细砂缓缓流出,一刻钟内,如果她无法回来,系在弩箭上的烟花便会因为弩箭的发射而射出,几日前,郭靖带着一个孩子来闭关,她便寸步不离的守在此处,每日的饭食都是她的贴身婢女暖烟送来的,昨日郭靖嘱咐她这三日是关键,切不可让人打扰,故而她便设下了这个小小的机关。
细细的发带一端系着烟花的引线,一端系着弩箭的尾羽,用沙袋固定弩箭,箭头也已经被拔掉,如果有特殊情况,她便可以划破上面的沙袋出去查探,细砂流出沙袋,当沙流去大半弩箭便会射出,从而扯下烟花的引线,让黄蓉带人来此救援。
郭芙戴上锥帽,持剑走向林外,她自有孕,自觉无颜见人,出入都戴上了锥帽,而且此处虽有五行之阵护卫,但是终究不及桃花岛地域广阔,阵型太小,若是高手,没有人阻拦,用上轻功,不过一时半刻就可以闯入。
若是放任那人来到此处打斗,只怕影响里面的郭靖,故而郭芙想了想,终究决定独自出去。
鲜红的大氅掩着臃肿的肚子,郭芙缓步走入梅林。
当郭芙踏出梅林,小龙女亦准备闯入阵中,当世女子中,小龙女绝对算是绝顶高手,郭芙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在此,却也庆幸自己出来了。
小龙女见一红衣女子,带着锥帽,看不清容貌,缓缓走出阵中,便收了手,淡淡问道:“你可知道,郭大侠在何处?”
郭芙不明就里,哪里能告诉她,只是摇摇头,却不肯开口。
小龙女不喜此人遮遮掩掩,而且这人看似知道却不肯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由得有些不悦,微微蹙眉,手中白色的缎带突的飞起,直扑那人面门。
郭芙大惊急急躲开,抽出长剑抵挡,她虽修习九阴真经,可是也不过三月左右,之后便因为有孕,不再修行,此时她的武功自然是远远不如小龙女,加之身体不如以前灵便,更是左支右绌。
小龙女看那人躲过了白纱,便知道此人决计不是一般的侍女,便开口问道:“我只想问问郭大侠在何处,你若知道,最好告诉我。”
郭芙心中大急,偏偏带着这肚子,更是觉得怎么都无颜在小龙女面前开口,只能一味的躲闪白绸的攻击。
小龙女之前那白绸本就不是凡品,虽然被金轮当年毁了一次,可是回到古墓后过儿便为她寻来了新的,其中混入软金丝等种种珍惜材料,比过去的更胜一筹,郭芙手中不过凡兵,如何奈何得了。
小龙女看着那人挣扎许久,虽然招招险过,但是始终没有彻底落败,干脆换了左手执着白色的素锦飞舞,乘着那人慌乱之际,小龙女瞬间逼近那人,右手打落那白色的锥帽。
锥帽落地的瞬间,郭芙只觉得像被人撕破了脸皮一般,觉得愧对父母,还家人丢脸。
小龙女同样大惊,尤其是看着郭芙那肚子,顿时一口鲜血猛地冲出喉咙。
郭芙大惊,上前几步,急急解释道:“这这……不是的……”
小龙女美目中星光点点,如同破碎的月光,尽是伤心的碎泪,“不是……什么?”
郭芙顿时脸色刷白。
“这……是过儿的……”小龙女字字带血,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心碎。
郭芙呆呆的看着小龙女伤心欲死的模样,只觉得越发的愧疚,僵直的脖颈连摇头否认都那么困难,但她还是固执的努力着,否认道,“不……不是……”
小龙女只觉得心都要痛到碎裂了,眼中无数的往昔滑过,过儿当年第一次来到古墓、过儿拜她为师、过儿练功的样子、过儿说愿意为她而死、过儿在天下人面前承诺要娶她为妻……
当年重阳宫中,她与过儿在王重阳面前拜堂成亲,古墓之中洞房花烛……
点点滴滴,如同锥心之刺,过儿看着她的眼神、过儿抱着她的体温、过儿对她说话的温柔。
过去的过儿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世界,现在,过儿却变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小龙女从来没有恨过谁,最多也就是不喜欢某个人,可是现在,当她看着身怀六甲的郭芙,她才知道,恨,是怎样的滋味!
小龙女缓缓的仰起头,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前所未有的情绪冲击着一直清心寡欲的她,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让人撕心裂肺的感情,白色的缎带猛地飞出,袭向没有任何准备的郭芙。
小龙女缓缓走向那昏迷的红衣女子,居高临下,俯视那张脸,娇艳如昨,明明已经不小了,当这女子闭上眼,却依旧有种女孩一般的天真纯美,是怎样的幸福才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么多年。
小龙女面无表情的细细看着那张脸,那张被宠溺的脸,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拥有一切的容光和完整的幸福,可是这个拥有一切的人,却要来抢走她唯一拥有的过儿。
白色的长纱裹着那人,小龙女卓绝的轻功在暗黑的夜色中,如同白色的蝶,带着某种绝望,扑向远处的灯火。
龙女脑中一片混沌,也不知自己是为何带走郭芙,也不知道要把郭芙带到哪里去,只是一味的带着那人躲开所有人。
当小龙女终于停下脚步,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墓碑。
白色的长纱散开,露出其中的女子。
郭芙的腹部隐隐作痛,她虽然被小龙女点了睡穴,却并未完全昏迷,在途中数次想要开口,却被白纱束缚,加之腹部的疼痛,她只能默默配合,等小龙女终于放开桎梏她的白纱,郭芙才缓缓睁开眼。
“杨……”郭芙看着眼前的墓碑,只觉得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在心中瞬间轰塌,“杨……”郭芙根本无法把那句话说完,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只能看着那几个字,只能呆呆的像个不会说话的傻子一样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龙女缓缓回过头,看向郭芙,淡淡道:“原来,你会为他哭。”
轻轻的一句话,让彻底恍惚了世间所有的郭芙缓缓的抬起头,“我……哭了吗?”颤抖的手慢慢的抚上冰冷的脸颊,有什么湿湿的、凉凉的。
郭芙痴痴的看着指尖的水迹,原来,最伤心、最绝望的时候,人根本无法发现自己流泪,郭芙仰起头,看着小龙女清丽的容颜,只觉得心如刀绞,轻声道:“你……就不痛么?”是了,话出口郭芙才发现,原来,那是痛,极致的痛,痛到身体麻木,痛到连心跳都麻木。
小龙女幽幽的看着郭芙,朱唇轻启:“不论过儿如何,我总之是离不开他的。”
郭芙听此一言,只觉得心神俱震,深深喘息数次,定了定神,问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小龙女面对郭芙的质问,只是皱了皱眉,心中忍不住怜惜杨过,这女子这般无情,居然只伤心片刻便开始在乎自己的安危。
郭芙看着小龙女沉默不语,心中愈发不安,护着肚子,小心的绷紧了身体,紧张道:“……若你只是要我来这里,我已经来了,现在我得回襄阳了……”
龙女听得此言,更觉怒意,心中暗道,果然,世间再无人能如她这般爱过儿,若是让这个女人跟过儿在一起,定会让过儿受尽委屈,这般一想,小龙女心中大定,抓起郭芙,朝那石洞缝隙走去。
郭芙手脚无力,只能任小龙女左右,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便被小龙女抛到床边。
小龙女细细打量着这石洞,之前过儿来此,她远远看着过儿出来,却从未见过这里面。
轻纱的罗帐,白瓷的茶壶,妆台上的瓶中还有枯萎的梅花,还有那头被过儿捧在手心里的老驴,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小龙女越看越觉得心痛,原来之前过儿便是在这里想着这人。
郭芙被小龙女这一摔顿时觉得腹部的疼痛愈发强烈,更是不敢乱动,只是嘴上却不肯服软,怒道:“你要如何?我离开了襄阳,我爹爹妈妈一定马上就发现,你快放我回去!”
小龙女冷冷的看着郭芙,只觉得这女子愈发讨厌,简直比世上所有人都来得可恶,想着过儿议事后找不到她也必然着急,便急着想要回去,可是又想着这女子若有了些力气必然逃走,便飞出缎带缠上郭芙的双腿。
“你!”郭芙大惊。
咔吧——
“呜……”疼痛如同千针,刺入脑中。
小龙女白纱轻轻飞舞,很快转身离开石洞,只听洞外一阵异响,郭芙心顿时冰凉!
“……你……你放我出去!!”
郭芙的声音被堵在石洞内,前所未有的绝望,让郭芙心中空荡荡的,只有绝望!
郭芙捂着肚子,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努力的呼吸,口中絮絮。
“我不会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小龙女一路轻功,直奔襄阳,此时的襄阳已经乱成了一片,杨过和黄蓉等人正在议事之时,突然从郭府发出一道求救信号,杨过被黄蓉留在城门主持大局,黄蓉带着其他人急急回到府中,却发现郭靖无碍,只是郭芙不知所踪,顿时心头大乱,细细一想,便是小龙女,急急让人去寻杨过过来,同时全城寻找小龙女。
当小龙女回到襄阳城中,杨过黄蓉等人都已在郭府大厅中,黄蓉是心急如焚,杨过却是一头雾水,看着黄蓉这般失态也知道必然是大事,不由问道:“郭伯母,到底怎么了,是郭伯伯……”
“不是!”黄蓉心中笃定是小龙女掳走了郭芙,对杨过自然也没半点好脸色,不住询问前来汇报的丐帮中人和襄阳城中的守卫军官,可有发现。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始终一无所获,黄蓉忍不住问道:“那小龙女,可有消息?”
杨过一愣,心中也是不安,恰在此时,却听有人来报,“龙姑娘回来了!龙姑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