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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夫属于比夏(比夏(17-1802),法国著名的医生,解剖学家。)亲手创立的那个重要的外科学派,属于如今已经不存在的哲学家式的开业医生的一代,这一代人狂热地喜爱自己的医术,为人治病,充满着激情和才智!他一发怒,全医院的人人发抖。他的学生对他是那样崇拜,刚一独立行医,就竭力模仿他的一切。因此,在附近的城镇,可以看到他们穿着他习惯穿的那种美利奴毛料长外套和宽大的黑色燕尾服。他的钮扣总是解开的,袖口只能稍稍遮住一点他的多肉的手。他的手好看极了,从来不戴手套,仿佛这样就能更快地去解除别人的痛苦。他蔑视十字勋章、头衔和学院。他待人亲切,慷慨大方,对穷人如同父亲一般慈祥。他并不相信道德,但是却处处行善。如果不是他智力敏锐,使人害怕他如同害怕魔鬼一样,他几乎能被人视为一个圣人。他的目光比他的手术刀还锋利,会一直刺进你的心灵深处,穿过引证的托词和害羞的外表,分解一切谎言。他就这样宽厚庄严地为人处世,这是一个意识到自己才能卓越、家财富有、四十年来辛勤工作、无懈可击的人特有的气概。

他一走进门,看见爱玛仰面躺在床上,张开着嘴,面孔好像死人,就皱起了眉头。然后,他仿佛在听着卡尼韦说话,同时把食指放到鼻孔底下,反复地说:“好的,好的。”

但是他的肩膀慢慢地耸了耸。包法利注意到了。他们互相望着。这个人虽然一向看惯了痛苦的场面,也禁不住流下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襟饰上。他想把卡尼韦带到隔壁房间里。夏尔跟在他的后面。

“她很严重,是不是!可不可以用芥子泥?我不知道怎样办才好!你曾经救过那么多人,请想想法子!”

夏尔两臂抱住了他,带着惊慌和哀求的神情望着他,几乎昏倒在他的怀里。

“好啦,可怜的孩子,拿出勇气来!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拉里维埃尔大夫转过身去。

“你要走了?”

“我就回来。”

他走出去了,好像是要吩咐车夫一两句话似的。卡尼韦先生一起走了出去,他也不愿意看到爱玛在他的手里死去。药剂师在广场上赶上了他们。他天性见到名人就不会和他们离开,所以他恳请拉里维埃尔先生赏光,去他那里吃饭。他立即派人到金狮客店去取鸽子,到肉店去取所有的排骨,到杜瓦什家去取奶油,到莱斯蒂布多阿那里取鸡蛋。药剂师亲自帮助做准备,奥梅太太一面系上衣带子,一面说:“请原谅,先生,因为在我们这个可怜的小地方,如果在前一天没有得到通知……”

“高脚酒杯!”奥梅低声说。

“要是在城里,至少我们可以弄到嵌肉猪蹄。”

“别说了!……请入座,大夫!”

吃了几口菜以后,他认为应该提供一些关于这件不幸的事故的详细情况。

“起初我们觉得她咽部干燥,以后是上腹部难以忍受的疼痛,拼命呕吐,昏迷。”

“她是怎样服毒的?”

“我不清楚,大夫,甚至我连她从哪里能弄到亚砷酸的也不知道。”

朱斯坦手上正端着一摞盘子,一听见这句话,全身发起抖来。

“你怎么啦?”药剂师问。年轻人听到他问,端的盘子全都掉到地上,发出很响的哗啦声。

“蠢货!”奥梅叫道,“笨蛋!傻瓜!该死的东西!”

可是他马上克制住了自己,说道:“大夫,我想进行一次化验,首先,我小心地向一根管子里装进……”

“你最好是把指头伸进她的喉咙里。”外科医生说。

他的同行没有说话,不久以前因为他主张用催吐药在私下受到一场很严厉的责备,因此这位好心的卡尼韦,在上次对待治畸形足的事情是那样神气活现,那样滔滔不绝,今天却十分谦逊,不停地微笑,对什么话都表示赞同。奥梅因为做了东道主,得意洋洋,满脸发光。他想到包法利的悲痛,再自私地回过头想到自己,觉得从中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快乐。还有,大夫在场,他越加兴奋,卖弄起他渊博的学识。他乱扯一气,提到斑蝥,见血封喉(见血封喉,是一种爪哇产桑科毒树。),毒番石榴(毒番石榴,是热带美洲产大戟科乔木,果实和茎叶都有毒。),蝰蛇……“大夫,我甚至在哪里读到过,有许多人吃了熏得太过分的猪血香肠而中毒,就像遭到雷劈一样!至少,我们的一位制药学权威,一位大师,著名的卡德·德·加西古尔(卡德·德·加西古尔(1731-1799),法国化学家,药理学家。)写的一篇十分出色的报告中提到过。”

奥梅太太又进来了,端来一个烧酒精的、摇摇晃晃的东西,因为奥梅一心想在饭桌上煮咖啡,而且他已经亲自把咖啡炒好,磨好,调和好了。

“Saccharum”(拉丁文“白糖”。奥梅故意说拉丁文,炫耀一下自己。),大夫。”他把白糖递过去,同时说道。随后他叫他所有的孩子都下楼来,很想听听这位外科医生对他们的体质的意见。终于拉里维埃尔要走了,奥梅太太请他给她丈夫诊断一下。每天晚上吃完饭以后他就打瞌睡,他的血变稠了。

啊!妨害他的不是官能(法语中“血”和“官能”音相同,这是大夫开的玩笑。)。大夫说的是一个同音异义词,开了个玩笑,可是没有人觉察,于是他带着微笑,打开了门。但是药房里挤满了人。首先是杜瓦什先生,这位先生担心她的妻子胸部有炎症,因为她习惯朝炉灰里吐痰;接着是比内先生,他有时候会感到饥饿难熬;卡隆太太身上总有针扎似的感觉;勒乐常常头晕;莱斯蒂布多阿有风湿病;勒弗朗索瓦太太是胃反酸。这位大夫花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一个一个摆脱掉。最后,三匹马拉着车跑掉了。大家普遍认为他对人不大和气。这时候布尔尼西安先生出现了,于是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他捧着圣油,走过莱市场。奥梅依照他的原则,总是把教士比做被死人气味吸引去的乌鸦。看到一个教土,他心里就不舒服,因为教士穿的长袍会使人想到裹尸布。

他害怕裹尸布,所以多少也讨厌教士的长袍。但是,在他所说的是“他的使命”面前,他没有退缩。他陪卡尼韦回到包法利家里。拉里维埃尔先生在离开以前,曾经非常认真地嘱咐要这样做。如果他的妻子不阻止,他甚至要把两个儿子带去,让他们熟悉一下这样重大的场面,好比上一堂课,看到一个榜样,日后能在他们头脑里留下一个庄严的印象。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充满凄惨而又庄严的气氛。在缝纫桌上铺着一块白餐巾,上面点着两支蜡烛,在两只蜡烛台中间有一个带耶稣像的十字架,旁边摆着一只放了五六个棉花球的银盘。爱玛下巴贴在胸前,眼睛张得非常大,两只可怜的手缓缓地摸着被单,这样的动作既可怕又柔和,临死的人仿佛想给自己盖上裹尸布一样。夏尔不再哭了,脸色像雕像那样苍白,眼睛像炭火那样红,站在床脚,面对着她。教土跪着一条脚,低声祷告。

她慢慢地转过了脸,突然看见教土佩的紫色襟带,立刻露出喜悦的神情。她无疑在异乎寻常的平静当中,重新得到了她失去的最初激起的神秘的宗教感情带来的快乐,同时看到了开始出现的永恒的幸福的幻象。神父站了起来,去拿那个十字架。她像口渴的人似的,伸长脖子,嘴唇贴在耶稣的身体上,用她即将失去的全部力量,亲了她从未这样亲过的最热情的、充满着爱的吻。接着他念“求主(主:即上帝。)①慈悲”和“祈主赦罪”的祷词,将右手的大拇指蘸了蘸油,开始敷圣油(这种仪式叫“终傅”.为天主教“圣事”的一种,由神父用经主教祝圣过的橄榄油敷擦垂危教徒的耳、目、口、鼻和手足。)。最先是涂曾经那样贪求人间繁华的眼睛,接着是喜欢温和的微风和爱情的香味的鼻孔,再接着是张开就说谎、因为得意而呻吟、在淫行中叫喊的嘴,然后是喜欢甜蜜的触摸的手,最后是过去为了满足欲望奔跑、现在不再能走动的脚底。

神父擦了擦手指,把浸透了油的棉花球丢进火里,回到临终的人身旁坐下,对她说,她现在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和耶稣基督的痛苦合在一起,全心信赖上帝的怜悯。他告诫完以后,想把一支祝圣过的蜡烛放到她的手上,它是天堂的荣耀的象征,她立刻就要受到那种荣耀的包围了。爱玛身子太虚弱,合不拢手指,如果没有布尔尼西安先生帮着,蜡烛就掉到地上了。但是,她的脸色没有刚才那样苍白了,脸上显出安详的神情,仿佛圣事治愈了她。神父自然指出了这一点。他甚至向包法利说,上帝有时候认为对拯救一个人的灵魂有必要的话,可以延长这个人的生命。夏尔回想起有一天,她领圣体,也是快要死去一样。

“也许不应该绝望。”他想。果然,她慢慢地向四周看了看,好像一个从梦中醒来的人,然后她用清晰的声音提出将她的镜子拿给她。她对着镜子照了好久,一直照到眼睛里淌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于是她仰起头,叹了口气,又倒在枕头上。她的胸部马上急速地起伏。舌头全都伸到嘴外面。她的眼睛转动着,像正在熄灭的两盏玻璃罩灯,越来越暗淡无光,假使她没有拼命的呼吸,加快了两肋的可怕的抽动,就像灵魂要从那里跳跃着挣脱出来,大家会以为她已经死了。费丽西泰跪在十字架前,药剂师也弯了弯腿,卡尼韦先生则茫然地望着广场。布尔尼西安又开始祷告,他的脸对着床边低下来,他的黑色的长袍拖在身后的地上。她的心每跳动一下,他随着颤抖一下,好似一座将倒塌的房子在震动着他。她喘息得越凶,教士也祷告得越快。祷告的声音和包法利压低的呜咽声混合在一起。有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见喃喃说着的拉丁语音节的低沉的声音,仿佛在敲丧钟。

突然,从人行道上传来笨重的木鞋走路的响声,还有一根木棍的擦地声,接着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来,唱道:“好太阳,暖洋洋,照得小姑娘想情郎。”爱玛像一具通了电的尸体,坐了起来,头发散开,两眼发呆,嘴张得老大。

“麦子割完穗满地,南内特弯腰来拾起,拾呀拾呀要仔细,田沟里面别忘记。“是瞎子!”她叫起来。爱玛笑了,那是凶狠的、疯狂的、绝望的笑。她相信看到了那个可怜虫的丑恶的面孔,像一个可怕的怪物,直立在永恒的黑暗中。

“那一天大风刮得凶,刮得短裙没影踪!”她突然抽搐,倒到床垫上。大家都走到她身边。她已经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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