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反抗 (2)
“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她说,“给小孩子拿了三双羊毛袜子,穿着挺保暖。你们知道,加拿大的天气是很冷的。伊丽莎,你可要鼓起勇气呀!”她补充说,跑到伊丽莎身边同她热情地握手,并把一块香子饼递给哈里。“我做了一包这种饼。”她边说边拿出装饼的小包,“我知道小孩子的嘴巴是很馋的。”
“真是太感谢你了。”伊丽莎说道。
“坐下来吧,露丝,咱们一起吃晚饭吧。”雷切尔说。
“现在可没时间。孩子已经由约翰照看了,我还在炉子上烘烤饼干,无法耽搁,否则饼干会烤焦,孩子们也会把糖都吃光。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她边说边笑起来,“咱们再见吧,伊丽莎和乔治。主一定会保佑你们的,一路顺风。”说完露丝便走了出去。
刚吃过晚饭 ,就来了一辆大篷车;繁星满天,菲尼亚斯从车上跳下来,指挥别人上车。乔治从屋里走出来,两只手分别拉着妻子和孩子。他坚定地走着,雷切尔和西米恩跟在后头。
“你们先下来,”菲尼亚斯对车里的人说,“等我弄好车子的后部,再给女人和孩子搞些座位。”
“有两张牛皮在这里,”雷切尔说,“把座位布置得舒服点,还要再颠簸一夜呢,够人受的。”
吉姆扶着老母下车,老人抓牢他的胳膊,紧张地打量周围,似乎随时会有人来抓他们。
“吉姆,手枪准备好了吧?”乔治沉着地问。
“那当然。”吉姆答道。
“如果有人追来,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你就放心吧!”吉姆边说边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绝不会让他们抓走我妈妈。”
与此同时,伊丽莎正与雷切尔进行告别。西米恩扶她上车,伊丽莎与孩子坐到了车后部的牛皮垫子上。然后吉姆也扶着老母亲上了车。乔治和吉姆坐到了前面的座位上,那是由一块粗糙的木板拼成的。菲尼亚斯也上了车。
“再见,朋友们!”车下的西米恩说。
“上帝保佑你们一路平安。”众人不约而同地说。
马车在结了冰的路上行驶着,嘎吱嗄吱地响着。
车子的嗄吱声让车上的人无法交谈。马车穿林过野,翻山越岭。时间慢慢过去,他们一路颠簸,速度缓慢。渐渐地,孩子躺在母亲的腿上睡去;老妈妈也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来;快到早晨的时候伊丽莎也在打盹了。总之菲尼亚斯在众人中的精力最充沛,他使劲地赶着马车,还哼着歌打发时间。
凌晨三点左右,乔治听到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清晰,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于是他赶紧提醒菲尼亚斯,立即停车仔细倾听。
“一定是迈克尔,”他说,“我对他那奔跑的马蹄声非常熟悉。”他站起身向远处看去。
此时远处可依稀看到有人疾驰过来。
“看,就是他!”菲尼亚斯说。乔治和吉姆立即从车上跳下来。大家都在注视着那个人。那个骑马的人飞奔着,越过山谷后,终于出现在高坡上,大家都能看见他了。
“对,就是迈克尔!”菲尼亚斯说,同时大声喊道,“喂,朋友!”
“菲尼亚斯,是你吗?”
“是我,你带来了什么消息——有人追来吗?”
“是的,他们在后面,大约八到十人,每个都喝醉了,骂得满嘴唾沫,像一群狼似的。”
正说着,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朋友们快上车,”菲尼亚斯说,“即使非要打起来,我也要先送你们一段路。”说完,大家跳上车。菲尼亚斯抽鞭赶马,车又奔驰起来。迈克尔仍然骑马跟在后面。马车依然在崎岖的冰冻路面上颠簸,嘎吱嘎吱地叫个不停。后面不断传来追兵的马蹄声,女人们紧张地朝后看去,只见依稀有一群人马。伊丽莎痛苦地抱紧孩子,老妈妈又祷告又呻吟,乔治和吉姆抓紧手枪。眼看着追兵就过来了。突然马车转了个大弯来到悬崖下,周围都是石头,光秃秃的。这个地方阴森恐怖,似乎利于藏身,不易被发现。菲尼亚斯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因为他以前常来这里打猎,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驾马车来到这里躲避。
“好,就到这里!”他突然停车说道,“跳下车来,都跟我藏在岩石之间。迈克尔,你马上驾车去阿马利娅家,让他和朋友们过来对付这些人。”
大家赶紧下了车。
“过来,”菲尼亚斯边说边接过哈里,“你们俩每个照应一个女人。快点跑。”
大家飞快地翻过篱笆,跑上山崖。迈克尔也驾车飞奔而去。
他们登上山崖,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窄道跑着,在岩石上蹦来跳去;菲尼亚斯怀抱孩子领路,吉姆搀着老母居中,乔治拉着伊丽莎走在后面。那些追兵已经到了篱笆前,吵嚷着要追上山来。乔治他们已经爬上了悬崖顶端,山路变得更加狭窄了,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不久又遇到了一个裂沟,菲尼亚斯轻松地跳了过去,放下哈里,然后对众人大喊:“你们快跳过来,否则就没命了!”大家赶紧跳了过去。他们藏在一堆碎石后,因而下面的追兵看不到他们的栖身之所。
“好,大家都过来了。”菲尼亚斯边说边窥视敌情。那些追兵在下边骂骂咧咧地要追上山。“这里的路极为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们只要守在这里就行了。知道了吗?”
“我明白,”乔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豁出去了。”
“那太好了,乔治。”菲尼亚斯边说边咀嚼树叶,“我在旁边看热闹应该可以吧。看,那帮人边张望边吵嚷,像一窝母鸡一样。现在警告他们一下,让他们清楚,上来就必死无疑。”
清晨的微光令我们看得更清楚了。那帮人里有汤姆·洛克尔和马克斯,有两个老警察,还有几个无赖,他们被人用酒一灌就跟着来瞎搅和了。
“汤姆,他们躲起来了。”其中有一个人说。
“是的,我看见他们是沿着这条路上山的,”汤姆说,“我认为只要沿着这条路追上去,一定可以把他们都找出来。”
“可是他们会藏在暗处朝我们射击,”马克斯说,“那可是很危险的。”
“胆小鬼!”汤姆十分看不起他,“马克斯,你怕什么?那些黑鬼才怕这怕那呢!”
“还是谨慎一些吧。”马克斯说,“如果能全身而退才最好,黑人们也会动真格的。”
此时乔治正站在他们头顶的巨石上,镇定地向他们高喊:
“先生们,你们是谁,意欲何为?”
“我们来抓逃跑的黑奴,”汤姆·洛克尔答道,“有哈里斯一家三口;一个叫吉姆的和他老妈。我们有两位警官,持有拘捕票,我们肯定会抓到他们的。听清楚了吗?你不就是那个通缉的黑奴——乔治·哈里斯吗?”
“是的,我是叫乔治·哈里斯,以前在肯塔基是有一位哈里斯先生把我当他的奴隶用。但我已经获得了自由,上帝赐给了我自由的土地,我的妻儿也已属于我。吉姆和他的母亲也跟我们在一起。我们都握着手枪,子弹已经上了枪膛,随时待发,等待你们的到来。你们上来一个,我们就打死一个。”
“别这样,”一个矮胖子边说边朝前走,还拧着鼻子,“你这样说话对你很不利。我们是执法人,你知道,我们掌握着法律和权力等等,几乎一切,你们是斗不过的。还是早些投降吧。”
“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有,”乔治生气地说,“你们要抓我妻子去奥尔良拍卖,再把我儿子卖给黑奴贩子;把吉姆的母亲交给那个蛮人,让她继续遭受鞭打和虐待。然后再抓我回去往死里打,任由你们欺压。而法律就任由你们胡作非为,这令人羞耻。你们自己的法律都无法约束你们。你们抓不住我们。我们不会服从你们的法律,也不会接受这个国家。我们是自由之身,上帝将保佑我们,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乔治高高在上,悲愤地发表了这番演讲。他瞪大双眼,高举双手过顶,仿佛在呼唤万能的上帝保佑他们。
如果那是一名匈牙利青年保护一群人从奥地利逃到美国,别人会把他看作英雄。然而若换成一名黑人青年保护从美国逃往加拿大的一群人,别人会怎么看呢?
当时下面的那些追兵已经被乔治刚才的表现吓怕了,都一声不吭地呆在那里。只有马克斯不为所动,他沉着地扣动扳机。当乔治刚说完,他就朝他开了一枪。
“你们应该清楚,到肯塔基不管死的活的报酬都是一样。”他冷酷地说,同时用衣袖擦拭枪口。
子弹险些射中乔治,他连忙与吉姆检查手枪,看好隘口,预备随时开枪。
在马克斯发过一枪之后,下面的一群人继续呆站着,不知如何应对。汤姆说:“咱们还是上山追吧,谁跟我来?”说完就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乔治已经听到汤姆的话,他马上用枪瞄准隘口,因为第一个人就要出现了。
汤姆后面跟着一个胆子最大的人。接着又陆续有很多人跟过来,谁也不希望自己留在最后。他们与崖顶越来越近了。不久汤姆几乎走到了裂沟边。
乔治立刻朝他开了一枪,只打中他的肋部。但他仍使劲跃过裂沟,朝逃奴扑去。突然菲尼亚斯闪身出来,一把将汤姆推进裂沟。汤姆在乱木碎石中滚下去,浑身都扎出了血,疼得动不了。幸而中途被树枝挂了一下,才没送命。
“天哪,这些人坏透了。”马克斯转身就往山下跑,刚才上山时他可没这么积极。别的人也赶紧逃下山去,慌张得不得了,尤其是那个矮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朋友们,”马克斯说,“你们去裂沟里找汤姆吧!我呢,要回去找人来支援咱们,先走啦。”说完他就一溜烟地逃走了,也不在乎旁人如何笑话他。
“这个人真不要脸!”其中一人说,“咱们是帮他来办事的,可他倒先逃跑了,把我们几个晒在这儿!”
“他还让我们找那个家伙,”另一个人说,“******,谁还顾得上他。”
这些人在乱石丛林中四处转悠,终于发现了汤姆。他躺在地上,使劲地低声叫喊。
“汤姆,你还挺能喊哪,”有人说,“似乎受了重伤吧?”
“不清楚。快把我扶起来。那教友会的人真可恶!我早晚将他们活捉生剥了。”
这些人好不容易才将他扶起来,然后又由两个人将他扶到拴马的地方。
“请你们把我抬回酒店里,就是一英里远的那家;再帮我处理一下伤口,止止血。”
乔治望见那些人正七手八脚地架着汤姆,要把他放到马上,尝试了两三次都失败了,最后汤姆终于栽到了地上。
“啊,天哪,千万别这样死了。”伊丽莎说。她也在注视着那群人的举动。
“死了才好呢!”菲尼亚斯说。
“不行,死了就要受最后审判啦。”伊丽莎说。
“是的,”吉姆的老母说,刚才她一直在做着祷告,“这个可怜的家伙要吃大苦头啦。”
“是的,他们要丢弃他逃跑了。”菲尼亚斯说。
果然那帮家伙嘀咕了一阵之后,都骑上马一溜烟地跑了。那些人刚走,菲尼亚斯就说:“咱们下山吧,去和迈克尔碰头。希望他能早点找到援兵赶过来。天还很早,路上不会有太多行人。咱们离目的地只差两英里左右了。如果昨夜路况良好的话,他们根本追不上我们。”
当他们走到篱笆边时,看见他们的援兵和马车都来了。
“好极了,迈克尔和阿马利亚都到了。”菲尼亚斯欣喜若狂,“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安全极了。”
“等一下,”伊丽莎说,“这家伙挺可怜的,我们帮帮他吧。”
“作为一个基督徒,”乔治说,“我们把他一起带走吧。”
“那就这样吧。”菲尼亚斯说,“先让我看看他。”他曾在林中打猎,粗懂一些外科手术。于是他在汤姆身边蹲下,查看伤情。
“马克斯,是你吗?”汤姆呻吟道。
“当然不是。你的好朋友马克斯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顾得了你?”
“这次我可是死定了,”汤姆说,“这个狗娘养的,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可怜的老母亲早就说过我会不得好死的。”
“天哪,他也有母亲!”吉姆的老母说。
“得了吧,别胡说八道了,朋友!”菲尼亚斯说。汤姆疼得受不了,一把推开菲尼亚斯。“我正给你处理伤口呢,否则血会流干的。”菲尼亚斯继续给他包扎伤口,还用了几个人的手绢和布片。
“你就是把我推下沟去的人吧?”汤姆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的,你要知道,当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菲尼亚斯边说边捆绷带。“算啦,还是让我给你包扎好吧。我们可是好心好意的。待会儿带你到一所房子里,会有人照看你的,不会比你的母亲差的。”
汤姆无力作出回应,只有顺其自然。四个大汉把他搬上马车,费了很大的劲。在这之前,他就晕过去了。上车后老妈妈可怜他,便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众人都跳上车后,又启程了。
“他伤得严重吗?”乔治问菲尼亚斯。
“不打紧,只是皮外伤。不过刚才滚落山崖乱碰一阵,伤了很多地方,流了不少血。也比较吓人——他不久就会好的,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才对。”
“这让我踏实了许多,只要他没死就好。”乔治说。
“也对,”菲尼亚斯说,“杀人总是让人觉得不踏实。就像你的妻子说的,死了就要受最后审判。我觉得这样严肃对待是不为过的,因为一个人长大是多么不容易呀。”
“今后怎么处置这个汤姆呢?”乔治问。
“让他到阿马利亚那里去。史蒂芬老婆婆会照顾他的。别人都叫她‘多尔卡丝’。她心地善良,对人很好,是个顶好的护士。汤姆交给他护理,只要两周就能复原。”
一个多小时过去后,马车来到一所干净的农舍前。众人在这里饱餐了一顿。然后,他们把汤姆·洛克尔安置在一张床上,他从未睡过这样清洁而柔软的床。
他的伤口已经被认真的处理过了,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时不时地睁开,看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