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冲冲地赶到教室,正好是王老师的课。敲门而入,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节课上的是《古代汉语》,古代汉语是汉语言专业必修的课程,可以提高我们的文言阅读能力。王老师给我们讲到汉字的六种构造,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是为“六书”。“馬”、“耳”象形,“莫”、“吹”会意,形声字就多不胜数了,如“陽”,从阜昜声,也有许多形在一角的字。古文字里是没有词的概念,都是一字一义。当然,也有一些字,用在不同的地方,表达不同的意思。我们阅读文言文的时候,联系上下文通常会发现有些字不达意,以前我问爸爸的时候,爸爸告诉我那些是通假字,假借另一个字的意思。王老师给我们讲道,“《阳货欲见孔子》有句‘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其中的“歸”字,就是假借“馈”字,表示赠送的意思。“
很快到了下课的时候,我跟着王老师走到楼下,告诉王老师,中文的测试应该没问题,数学就不好说了,结果应该在明天早上出来。王老师点点头,让我晚上再去一趟他家里。
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蜂拥而至,来询问我最近的动向。我向他们一一道出,并且说,这最后的几天会同他们一起上课。
晚上去到王老师家里,王老师送了许多书送给我,都是些文字学、古诗词、音律学的书籍,其中有好几本是王老师自己编写的,是他的心血之作。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王老师将我叫出去。我看到他一脸喜悦,就知道应该是有好消息。果然,王老师笑着对我说,“思源,恭喜你如愿以偿,转入中文系,而且数学系那边也批准了。”
“真的吗?谢谢王老师!”我大喜过望,我的愿望终于达成了。眼光慢慢转向北方,心里轻轻地说,“爸爸,你知道吗?我会等着你,哪儿也不去,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是的,现在跟我去主任那儿办手续吧。哦,还有,同时学习两个专业,时间上你要安排好。”
我随同王老师去到办公楼,经过主任指示特事特办,才半个小时,就办好了全部手续。
转眼到了10号早上,这一天对于语言学系的师生们来说,是特殊的一天。我们语言学系50多名师生在教学楼下站立,许校长慷慨激昂地给我们讲话送别。“老师们,同学们,感谢你们能服从安排,随移北上。在这里,我代表学校,祝贺你们可以进入北大,希望你们能在那里能取得更大的成就。同学们,这一去就是几千里,路途遥远,希望你们能听从王老师的安排,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北方天冷,多备些衣服。”校长与同学一一握手,对他们说“一路顺风”。
离别的时间过得很快,同学们背着行囊陆陆续续向校门口走去。师母劝告我要照顾好自己,中文系的张老师那边她已经交代过,会刻意照顾我的,让我有什么事就去找他。王老师也告诉我,到了那边会写信给我。小云拉着我的衣服不肯放手,低声说,“思源哥哥,我会想你的。”
再见了,王老师,师母,小茹,小云。
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一种忧伤的感觉油然而生,泪水慢慢滑落。这种感觉,就像与爸爸分别的那天一样。在我心中,已经把他们当作了亲人。此去经年,何日复相见?看着王老师远去的身影,我的脑海又浮现出爸爸伟岸的背影。爸爸,你在哪里?
接下来的时间,我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除了每天晚上依然会到江边坐上半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被书本里的知识充满。我时常会同李玉清和张晓林讨论文学,也会与于成一起解析数学,还有的时候独自看看王老师留给我的语言学方面的书。
不管是中文系还是数学系,我都融入其中,何况更有李玉清、赵晓林和于成为我解释,同学们和老师都对于我这样一个时常缺课的同学已经习以为常。哪节课没有我,又或是哪节课我又冒出来,他们都不再好奇。倒是老师会经常点名让我回答问题,而我的回答,又让认为我没有认真听课的老师的怒意偃旗息鼓。有重要活动的时候,他们几个都会提前通知我,以便我好安排出时间。不得不说,这样学习真的耗费许多精力,尤其是数学,靠自己学习更是困难。总结了许多公式出来,多练习几遍,慢慢熟练了起来。
到了十一月中旬,收到了爸爸的第二封来信。爸爸说,他走过了孝感、驻马店,不久的将来就会到古都洛阳,他一路浏览过伍子胥、子路、司马光等诸多名人塑像,阅过无数楚国文化,他一直在路上,他很好,让我好好学习,不要乱想。
于是我讲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就这样一天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转眼就到了1月。回家的话题常常被同学们提起,虽然我知道他并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但我心底的期盼又升了起来。回家?他会来接我吗?常常会有两种意识在我脑袋里争吵,一个说,他会来的,他不会抛下我独自一人在这里,千里之外的地方;另一个声音说,他不会来的,他在数千里之外,完成他儿时的梦想,他说过他相信我能够独立地面对生活。
1955年1月7日,周五,学校的通知说,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就放假。一早上,同学们就在纷纷谈论寒假里的安排,没几个同学能安静下来上课,老师也是讲讲期末考试的得分排名和试题解答,再发出前几名优秀学生的奖状。老师也都知道我们心不在焉,没有责备我们,自己讲自己的。
中午,张晓林帮我把中国文学的奖状拿回宿舍给我的时候,得知我和于成捧得计算数学的第三名和第一名,又一次被震惊到。“留一手”笑着说,“看来那句话还真是没有错,‘天上九头鸟,地上HB佬’,你们两个要给我们哥几个加餐,要是不出点血,我们心里不痛快。”
这个加餐,不过是我们在食堂多加几个菜的意思。看着他们几个的饭盆堆积如山,我真怀疑他们能不能吃得完。我们笑呵呵地边吃边说,突然听到广播里的声音。又是那句,“李思源同学,请速到广播室!李思源同学,请速到广播室!”
我心中一喜,是他!是他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