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茫然地皱起眉头,既没应声也无脸红,被喊愣了一般。
“你就是周恩来。”敌人肯定地再说一句。
周恩来脑子马上闪出上海登船后,餐厅里遇到的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天津口音,是商人。很可能是当年在天津五四运动时认识他的……周恩来抚摸了一下满腮的胡子,笑着摇起头:“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姓王,淮安人,你们有什么根据说我是周、周什么?周恩来?”
主审官张了张嘴,没有答出来。他重新坐下,拿过记录,将问过的话再重新问一遍。周恩来对答如流,与记录上一字不差。
于是,警察终于缓和了态度:“对不起,误会了。先生,你可以走了。”
周恩来却不忙于走。他知道自己是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活动,走出警察厅容易,再被请回来也很容易。
“哎呀,耽误快两小时了。”周恩来看看表,认真请求道:“先生,我还得麻烦你们一下,帮我买两张下午去长春的火车票。”
敌人再次面面相觑,终于点点头:“可以。”
“辛苦你们了。”周恩来将钱递上,“我在旅馆等票。”
就这样,周恩来和邓颖超拿了警察厅代买的火车票,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大连。
一语中的
“你们还想在我们背后捅一刀子!”周恩来一语中的,直陈危害,梁漱溟等人极受震慑,只好收回“折中方案”。
在交谈中如果不敢坚持原则、遇事畏缩,换来的只会是对方的得寸进尺。所以,对同事、朋友、同盟者,只有坚持原则,帮助对方认清事物的本来面目,给对方指出光明的前途,帮助对方进步,才能真正赢得对方的尊重,也才能真正说服对方。
1946年5月3日,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由重庆红岩村迁至南京梅园新村,对美蒋反动派进行了尖锐、复杂、针锋相对的斗争,及时揭露他们的政治、军事阴谋。
自1945年《双十协定》签订开始,国民党反动派就侵占了解放区的不少地方。1946年6月,又大举进攻中原解放区,挑起内战。美国在帮助蒋介石完成军事部署之后,也宣布“调处”失败,放手让蒋介石大打内战。
蒋介石在10月11日占领张家口之后,得意忘形,以为大局已定,当天下午就宣布召开伪国大。召开前他还玩弄花招,欺骗人民,导演了一场和谈把戏,抛出所谓和谈的八项具体办法,在军事上继续挤压中共的同时,在政治上企图把中共和民主党派骗入伪国大的陷阱。这种行径当然遭到中共和民主党派的抵制。
但民盟中的梁漱溟、罗隆基等企图牺牲人民的利益,向国民党退让,竟违反“有重要主张和行动要事先共同商讨”的协议,提出了一个有利于国民党而不利于人民的“折中方案”,送给孙科和马歇尔。
周恩来看到这个方案以后极为愤怒,当面斥责了他们:“你们这是帮着蒋介石假戏真唱,明知‘和平已经死了’,还硬要‘死马当活马医’!
“现在国民党已经全面向解放区进攻,他们要以武力消灭我们,你们还想在我们背后捅一刀子!国民党要把我们打倒在地,你们还想在我们身上踩一脚!但是共产党是什么也不怕的,最后的胜利必然是我们的!你们这样做,倒要考虑你们自己的前途。”
“和平已经死了”,一个“死”字,看透了蒋介石必定打内战的险恶用心。“死马当活马医”,准确地说明了梁漱溟等人的做法的帮闲作用,“捅一刀子”,而且在“背后踩一脚”,说明他们背信弃义行为的恶劣作用。
语言犀利,但却有理、有利、有节,是对朋友而不是对敌人,申明大义,直陈危害,指以前途,使梁漱溟等人极受震慑。
这是诤友在帮助我们进步,帮助我们改正错误思想啊!梁漱溟等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马上放弃那些糊涂想法,收回了那个方案,从而粉碎了国民党拉拢民主党派中的右翼分子为其政治骗局服务、孤立中共的阴谋。除了反动的青年党、民社党以外,中共和民主党派都未出席伪“国大”。正如毛泽东所说:“中国人民坚决反对蒋介石和其一手包办的分裂的‘国民大会’,此会开幕之日,即蒋介石集团开始自取灭亡之时。”历史的发展证明了这个伟大的预言。
正是由于周恩来说服了梁漱溟等收回那个方案,才让他们获得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谅解,所以,他们真诚地感谢周恩来,并把周恩来当做言必信的知己、肝胆相照的朋友。
该怒则怒
“胡闹台,简直胡闹台!”外交部长陈毅元帅“放炮”,也招来周恩来的“雷鸣电闪”!
亚里士多德说,每一个人都会愤怒,这很容易。但要做到以合适的方式和程度、在合适的时间、为适当的目的、向合适的人表达愤怒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有七情六欲,也会有脾气,会发怒。适时地表达愤怒并不会吓走对方,严厉地批评对方会让对方产生深刻的记忆,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错误。
周恩来一贯以温文尔雅、谦恭和善、忍辱负重着称于世,可是他偶尔也会忍无可忍而发怒。但周恩来的发火全缘于对工作的极端严格、认真,对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极端负责任。特别是在搞外交工作时,周恩来为维护国家尊严和世界和平友好大局,对本国外交事务的方方面面更是出奇的严格。
1965年,周恩来途经开罗去阿尔及尔参加亚非会议,飞机到达开罗前突然接到电报:阿尔及尔发生军事政变,布迈丁推翻本·贝拉总统,夺取政权,建立临时政府。
政变的背景是什么?有无超级大国插手?现在形势怎样?情况都不明朗。
飞机在开罗机场降落加油时,周恩来向毛泽东报告情况,建议临时改变访问开罗计划,以便观察亚非会议能否继续在阿尔及尔准时召开。
经毛泽东和中央书记处研究,同意周恩来改变计划,留在开罗访问,观察形势变化。
陈毅外长打前站,已经在周恩来之前到达阿尔及尔。遇到阿尔及尔发生军事政变,许多亚非国家都很焦急,因为他们都是带了许多问题和困难要在会议上加以讨论解决的。许多亚非国家都对中国有着特殊的感情和信任,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又与陈毅元帅保持了友谊,都说陈毅元帅有思想、有见解、正直、热情又富于斗争性,所以纷纷来找他打听中国的态度。
陈毅元帅性子刚烈,是有名的“炮筒子”。看到各国朋友着急,他就热血沸腾了。这一沸腾就免不了放炮:“这次亚非会议必须开。”陈毅声调激昂,不容置疑,“而且一定要开好!”
他把话讲死了。一炮打出,没留余地。
由于形势不明,人心浮动,意见不一,会议无法举行,各国代表纷纷离去。
周恩来也从开罗返回北京。
本来许多亚非国家很尊重、信任中国,以为中国外长表了态,会议一定会准时开,如今陈毅一炮放空,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周恩来知道这个情况后气得直踱步,连连说:“胡闹台,简直胡闹台!”
陈毅自知有错,一回北京当即赶去见周恩来负荆请罪。
“周总理,我来了。”陈毅以军人的标准姿态进门报告。他平时和周恩来私交甚深,一般不这样,今天确实例外。
“你无组织无纪律!”周恩来的两道浓眉刹那间扬起,目光灼灼,朝着陈毅急走几步,用力盯一眼陈毅,转身又是几个疾步,站到办公桌旁。砰砰砰地敲了三声桌子:“这是不允许的!”
“我负荆请罪,我一炮没放好……”陈毅连忙认错。
“就这一句完了?”周恩来转身,犀利的目光逼迫着陈毅,声色俱厉,声音很大,“你是中国的外交部长,不请示不报告,你就敢在那里擅自放炮表态,都像你这样还了得?谁给你的权力?这是国际影响问题!”
“我错了,我向周总理检讨。”
“不是向我检讨,要向毛主席,向党中央检讨!”
周恩来以新的激烈的势头继续讲着。他的声音很少这么大:“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会带来国际影响,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我在开罗下了飞机就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请示,你在阿尔及尔就敢不汇报不请示擅自发表意见,革命大半辈子连这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陈毅元帅走后,当时的总参作战部副部长、周恩来的军事秘书雷英夫小心翼翼地对周恩来说:“周总理,您是不是批老总批得太重了?”
周恩来目光严肃地说:“在这里我不严厉批评他,回到他的诸侯国谁还敢批评他?”
对失礼的将军们,周恩来也不客气。
20世纪50年代的一天,周恩来送西哈努克亲王离开北京,前往送行的还有罗瑞卿、刘亚楼等高级将领。不巧的是,飞机3点起飞,先农坛体育场有场足球出线比赛,中国队对印度尼西亚队,也是3点开赛。这些送行的高级将领们想看球,便有些心神不宁。
握手、拥抱、告别。西哈努克亲王钻进舱门,门还没关上,罗瑞卿和刘亚楼一递眼色,迫不及待就往机场门口走,早已心领神会的将军们也三三两两都往门口赶,有点像电影散场时的劲头。
周恩来本是满面春风地站立着,静等飞机升空,发觉周围异常,左右望望,勃然变色了。他不喊不叫,只向工作人员交代:“你跑步去,告诉机场门口,一个也不许放走,谁也不准离开,都给我叫回来!”
将军们说说笑笑地返回来,站在周恩来身后。周恩来始终正直站立,目视飞机起飞,在机场上空绕一圈,摆摆机翼,然后渐渐远去……随后,周恩来并不看那些将军,自顾和前来送行的外交使节告别。直到外交使节全离开了,才对那些将军说:“你们都过来。”
将军们说说笑笑地走近周恩来时,猛听一声喝问:“你们学过步兵条例没有?”
笑语声戛然而止。将军们发现周恩来面色冷峻,立刻都屏声静气,就地立正站好,恢复了典型的军人姿态。
“步兵条例里哪一条规定,总理没有走,你们就可以走了?你们当将军能这样?在部队里,首长没有走,下边全走了,行吗?”
机场上静悄悄的,周恩来的威严,让将军们根本不敢去想看球的事了,只剩了应付眼前的挨批。
“客人还没走,机场已经没人了,人家会怎么想?你们是不是不懂外交礼节?那好,我来给你们上课。”周恩来声音不高不低,讲话不紧不慢,给他们讲起了基本的外交礼节:“按外交礼仪,主人不但要送外宾登机,还要静候飞机起飞,飞机起飞后也不能离开,因为飞机还要在机场上空绕圈,要摆动机翼……”
周恩来讲了足有15分钟,才抬腕看一眼表,缓缓说:“我知道你们是着急想看足球赛,我叫住你们,给你们讲这些你们早就知道的道理。我讲15分钟,为什么?就是要让你们少看点球赛才能印象深一些。好吧,现在咱们一起去吧,还能看半场球。”
周恩来就用这种少看半场球的办法“惩罚”了失礼的将军们,使将军们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家之后说起这件事都是笑,没人生气,但再也没人发生类似失礼的现象。
威望功效
“如只讲成分,我也应辞去总理的职务吗?”巧用自身影响,说服那些唯成分论者。
人们总是附和比自己优秀的人或是权威者的意见和行为,特别是在不太认识的人或不懂的事物前,自己无法判断并下结论时,这种倾向尤为明显。当成分论困扰大家时,周恩来巧妙地借用自身的影响去说服他们。
怎样识人?看成分还是看表现,这是两种不同的识人观。周恩来一贯坚持从实际表现中选拔人才,从实践中识别人才;“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离开了实践,人才不仅失去了表现的机会和天地,而且也无法为人所识。马克思在批判康德的唯心主义时也指出,脱离了认识和实践的过程去认识人的能力,就如同不下水谈论人的游泳本领一样。人才都是实践活动中的人才。德行、才能、学识等,都要通过实践才能充分表现出来,并在实践中被发现。
但是,在实际工作中,尤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阶级斗争被放在一个十分突出的位置,因而在选人、用人的过程中,个人的成分被看成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怎样说服各级领导在选人、用人中克服唯成分论呢?
北京某部队文工团有位女报幕员,仪表端庄,风度大方,嗓音圆润,深受观众的喜爱。但是,这位女报幕员却出身于一个反动军官家庭,沉重的家庭成分包袱压得她抬不起头来,也严重影响到她的发展。1955年肃反后,这个文工团的领导从这位女报幕员的家庭出身考虑,决定让她转业。
这件事被周恩来知道了,立即做了如下批示:“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对该同志的转业应慎重考虑。如只讲成分,那么我也应辞去总理的职务吗?”
接到周恩来的批示,文工团的领导思想上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们重新研究了女报幕员的转业问题,决定让她继续留在部队,发挥其一技之长。
60年代初,青岛工人高思国创作了一出反映工人阶级新思想、新风尚的好戏《柜台》,获得了1963年的优秀剧作奖。然而,由于他的家庭出身问题,在北京举行授奖大会时,能否让他出席,有关领导拿不定主意,最后请示了周恩来。
周恩来指示:“要看本人表现,要尊重人家的劳动嘛!”
这样,高思国才得以于1964年来京参加授奖。会后,周恩来和陈毅在北京饭店接见了30几位获奖作者和演员。
会客厅中间有一圈沙发,开始时大家都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在周围的椅子上就座。
周恩来进来后,非常热情地招呼大家说:“来,来,来,大家都坐到沙发上来。”
可谁也没好意思去。
周恩来一看这样,便说:“你们不过来,那我点名啦!”
他真的点起名来:“《霓虹灯下的哨兵》的作者。”
接着就问:“《柜台》的作者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