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党和八路军迅速在华北占了主导地位。国土是我们从敌伪手里夺回来的。那时,国民党很蠢,他们还不懂得我军能够在敌后建立根据地,发展壮大。徐州会战时,蒋介石还让八路军一一五师进入山东,帮他扯日军的后腿。他当然是想借日寇来消灭我军。结果,我军堂而皇之地建立了山东根据地。所以,我们在华北、在山东开辟根据地都是合法的。国民党是哑巴吃黄连,没法说苦。这样的文章好做。”
少奇同志说:“现在华中的情况不同了。国民党接受了教训,苏、浙、皖、赣是它的命脉地区,比华北也更重视,所以它不跑光了。留在苏北为首的就是韩德勤,约有十万大军。他们在那里光收税,不抗日,也不让新四军进来抗日。他们还与日伪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时常有点暗中勾搭。
日寇因为兵力不足,想借韩德勤之手为他反共,因而也很少对韩顽施加压力。韩德勤还竖起了‘孤悬敌后’的节孝牌坊。现在我们为了争取抗战胜利,建立华中抗日根据地,只能把阻碍抗日的国民党顽固派赶走,要把韩德勤占着的地盘夺过来。这个文章怎么做就难了。”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形势呢?一个是我们自己反而“蠢”了,即上面说的项英犯的错误;一个是国民党接受教训,“聪明”了。少奇同志说,国民党的策略变化了,武汉失守后,国民党总结了教训,制定了反动的“溶共”、“防共”、“限共”政策,对我们限制得很厉害,不让我们到广大敌后活动,不让我们发动群众,搞减租减息,建立抗日民主政权。他说:“现在蒋介石‘聪明’了,我们反而‘蠢’了,强调新四军的特殊性,规规矩矩地受约束,不敢独立自主,不敢扩大根据地。当然,这个错误不是项英个人的,他是执行王明的投降主义路线。”
怎样去改变这个局面呢?当时,八路军和新四军还没有连成一片。少奇同志说:“中央已经决定,要解决苏北问题,建立华中抗日根据地。如果不解决苏北问题,八路军和新四军就不能打成一片,就不能建立巩固的华中根据地。苏北问题怎么解决?只能从韩德勤手里夺过来,但是这个文章不好做。就是说,我们不能主动去打他。做得不好,我们在政治上被动,得不到全国各界的同情。”
接着,少奇同志又充满信心地说:“文章还是可以做的。因为国民党顽固派已经确定了一个反动的愚蠢的政策:要进攻八路军、新四军,现在重心是进攻新四军。顽固派既然来进攻,我们就有理由起而自卫,消灭他们。文章应该这样做。”
这个文章怎么做?少奇同志把军用地图铺开,一边指点着一边告诉我说:“中央已抽调山东八路军黄克诚纵队南下,已经到了陇海路边。江北指挥部在皖东,四、五支队部署已经展开,江南部队也准备到江北。我们在北面、西面和南面的部队已快靠拢了。要解决苏北问题,就要从韩德勤手里将苏北夺过来。可是,我们没有理由主动到苏北打韩德勤。必须有一支坚强有力的部队引顽固派来围攻我们,孤军坚守一个星期,充分暴露了是顽固派猖狂进攻,衅由彼开,我军就可以增援,八路军部队南下,皖东部队向东,江南部队向北,到苏北把韩德勤搞掉。”
少奇同志找我谈话,就是要我负担起这个引敌围攻、孤军坚守、待援歼敌的任务。开始,我有点犹豫,不敢一下承担这个任务。我考虑,我的部队只有两个团,我军其他的主力还在江南,而韩德勤有十几万人,我们孤军坚守太久了没有把握。所以,我向少奇同志提出,兵力太少,守一个星期可以,一个星期以后怎么办没有把握。少奇同志断然说:“只要你坚守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内是你的责任,一个星期之后就不是你的责任。那时候,八路军和新四军江南部队的增援就可以到了。就像这次半塔集保卫战一样,守一个星期增援便来了。”这一讲,我的信心增强了。我过去没有打过这样孤守待援的保卫战,进了半塔集,仔细看过地形,了解过兵力部署和战斗过程,取得了半塔集保卫战的经验,心里有点数。少奇同志讲得这么清楚,我就接受了这个任务。
少奇同志看我那么痛快地接受任务,很高兴。最后,少奇同志交待我: 政治上一定要有理有利才能打,不能主动去打人家,那没有理,八路军不好来增援。一定要顽固派来进攻,我们被迫自卫,政治上才站得住。少奇同志指出,既要从韩德勤手里把苏北夺过来,又不能主动去进攻人家,文章难做就在这里。这个分寸,少奇同志讲得很清楚。
接受了任务,我向少奇同志提出一个问题:“回去怎么办?过去的做法不对,可那是项英同志指示的,在江南也是这样执行的。现在要改变,就得说那是错误的。可是项英同志的错误又暂不公布,回去怎么讲呢?”少奇同志说,你这问题提得好。他告诉我:“你回去以后,从检查你们自己活动地区来提问题。介绍这次到皖东来的所见所闻,说皖东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县长是新四军委任的,出布告明令减租减息,放手发动群众,然后检查你们自己活动的地区做得对不对。总之,是要贯彻中央的正确路线,但是不要去牵涉皖南,更不要去牵涉江南。”
刘少奇向叶飞面授机宜以后,叶飞很快就开始了行动,于是,就有了史称的郭村保卫战。这一点,我们后面还会有更详细的描述。
刘少奇“批评”张爱萍到了1940年的夏天,刘少奇来到了淮北的泗县,向新四军四纵队的同志传达有关的指示。
刘少奇这次到四纵队,张爱萍同志迎接他。素有儒将之称的张爱萍曾经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当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景色迷人的下午,淮河北岸突然热闹起来。从新四军第四纵队驻地——泗县的洛岗,一直到淮河岸边,几十里路上,人群熙熙攘攘。
这里有坚持敌后抗日的人民,有清洁、整齐、威风凛凛的战士,也有党政军各级干部。人们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怀着殷切的希望和喜悦的心情等候着,不时地顺着大路朝东南方向张望,有些人到处打探:“你见过胡服同志吗?”
“胡服同志就是刘少奇同志嘛!”
“胡服同志几点钟可以到?”
“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人们这种喜悦、激动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这块淮河以北、津浦铁路东、陇海路南、运河以西的抗日民主根据地,不久前才从对敌伪顽固的斗争中创建起来。我们这些人,打仗搞武装工作还勉强可以应付一下,但对建设根据地这项新工作就面临着很大的困难,迫切地需要中央领导同志来直接领导与具体指示。就在这个时候,党中央代表、中原局书记刘少奇同志到了新四军第五支队驻区的盱眙城。从盱眙到我们淮北,只隔一条淮河。
这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们致电请少奇同志亲自来淮北一趟,给我们作些指示。少奇同志已决定今天前来。这个不平常的消息鼓舞着每一个同志。
我的心情也十分激动,5年前的事情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记得还是长征过湖南的时候,一天行军以后,他来到我们师里。他那种平易的态度和对工作的详细、深透的询问和指示,使我久久不忘。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了,在这漫长艰苦的5年里,不知少奇同志有些什么变化呢?我自然是渴望见到他。
久久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顿时,淮河岸上人声欢腾,少奇同志在雷鸣般的掌声和口号声中走下了渡船。跟在他后边的是中原局的工作同志、无线电台报务员和警卫人员。我紧握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啊!
他的两鬓已有几根灰白的头发了,慈祥而严肃的脸庞也瘦削了,但却显得更加刚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了白的灰军装,像从前一样的整洁、朴素。
他精神焕发,神采奕奕,轻挽着马缰,微笑着,谦逊地向欢迎的人群招手。
洛岗村这时更加沸腾起来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军政干部拴下汗溜溜的战马,纷纷向少奇同志住处赶去。
刘少奇到了淮北以后,当晚就听了张爱萍等同志的汇报。他们谈了很多,一直到了凌晨。
当时在下边工作的同志很少能看到中央领导同志,当晚他们就商定,第二天请刘少奇同志给部队的干部作一次报告。刘少奇答应得很是痛快,他说,好嘛,明天就讲。谁知到了第二天情况有变,敌人要来“扫荡”,少奇还是说,好嘛,我们就先反“扫荡”,但话还是要讲的。
张爱萍送来一匹枣红马,要刘少奇骑上和大部队一起走。人们都还记得:那四蹄踏雪的马儿,走在队伍中,给了人们多少鼓舞和力量。
经过一晚的急行军,他们到了离濉河不远的地方宿营。
就在这时,国民党江苏省保安第一纵队司令王光夏撕掉了抗日的面具,公然配合日寇向我们进攻。
打不打,张爱萍等同志来请示刘少奇。
刘少奇正在和刘彬等同志谈工作,张爱萍进来,开门见山地说:“胡服同志,我们处在三面夹击之下,形势很是困难。”
刘少奇听完情况,认真地看着地图,问张爱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张爱萍说:“依我看是不打不行了,王光夏经常和我们闹摩擦,这家伙竟然公开对我们进行武装进攻,是狠狠地回击他们的时候了。”
刘少奇立即拍了板:“对!毛主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们在反日本鬼子的扫荡,他们却来打我们,这是逼着我们还手。我们打他们是有理由的。这一点,你们要对干部战士们讲清楚。”
接着他又问了敌我双方的力量情况。
张爱萍告诉他:“我们有三个主力团,一个独立团,还有几支小的游击队,其中有两个团战斗力较强。就我们的兵力,如果不是还要钳制日本人,打垮王光夏还是有把握的,但要消灭他是有困难的。”
“这就是说,要把王光夏赶出根据地还是可能的?”
张爱萍说:“是这样。”
刘少奇和他们详细分析了敌我态势和部队的政治情绪,指出现在的情况确实严重,但是打了,情况就会变好。最后刘少奇非常坚决地说:“我们既然有理又有利,就坚决地打垮顽固分子的进攻!一定要把这些道理在部队里进行深入的动员。”
……
经过几天紧张战斗,顽固分子被赶跑了,刘少奇又决定组织淮北八路军南进支队和苏鲁豫支队一部与张爱萍的部队共同行动,歼灭了王光夏两个多团,把他们赶回了运河以东,完全恢复了原有的根据地。
战斗胜利结束,刘少奇又见到了张爱萍,首先问他部队的伤亡情况。张爱萍说:“打这种顽固分子是不会太大伤亡的。”
“伤亡不大,这很好。我们不仅要学会消灭敌人,还要学会保护自己。”
说着说着,张爱萍脱下身上的羊皮短袄,说:“胡服同志你看,一颗子弹打在这上边,差点要了我的命。”
刘少奇一惊,说:“怎么搞的?”
原来张爱萍在指挥战斗时,正在向团长们交待任务,忽然觉得背上挨了一拳,他还以为是谁在开玩笑,没想到是挨了敌人一枪,他的背部也受了一点轻伤,子弹头落在了衬衣里。
刘少奇要张爱萍撩开衣服,查看了伤口,说:“皮袄倒是给你保了险!”
在一旁的刘彬说:“这里有句俗话,叫六月里穿大皮袄,真是你的洪福大啊!”
人们都笑了起来。刘少奇却批评道:“要你当的是指挥员,哪里是叫你去当一个侦察兵,羊皮袄是不能经常保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