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还没站定,江青推门进来,见屋中站了5个军人,她顿时大怒,吼道:
“傅崇碧!你要干什么?到这里来抓人了?这是中央文革所在地,谁让你们来的?”
周树青赶忙解释说:“我们是来向你汇报的……”
江青双手捂住耳朵,喊道:“我不听,我不听,你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傅崇碧扯扯周树青,对江青说:“我们来向你汇报手稿情况。”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不经允许就来这里,这还得了!”
江青大发脾气。姚文元变成了帮腔的:“这是什么问题!你们要说清楚。”
这时,扑通一声,有人摔倒了。他是跟傅崇碧一起来的冯秘书。这几天,他几乎是连轴转,太疲劳,也太紧张,再加上肚子里空空的,一时虚脱晕倒了。
他手中的黑提包掉在地上,笔记本、文件也甩了出来。
江青被吓了一跳。她一边躲闪着,一边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傅崇碧了解冯秘书,忙说:“不要紧的,稍休息一下就好了。”
同行的几个人,扶的扶,抬的抬,把冯秘书弄到一边。
傅崇碧又对江青说:“我们刚刚把手稿的事情搞清,特来向您汇报。”
“手稿在哪里?”江青的口气缓和了些。
“就在中央文革的保密室里。”
“什么?”江青稍稍平息了一些的火气,又发作了。
“在中央文革的保密室里。保密员卜信荣知道。”
“把保密员叫来!”
保密员是一位空军的干部,衣着很整洁,模样也很文静,进门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找我有事?”他很恭敬地看着江青。
傅崇碧问他:“鲁迅的几箱手稿在你那里吗?”
“在,就在楼上保密室。”
他回答完,不解地看着屋里的人,好像在说:问这干什么?
他又补充一句:“保管得好好的,共有4个箱子。”
江青两眼冒火,伸手指着保密员的鼻子,吼道:“你不是毛主席的兵,是个大坏蛋,抓起来!”
保密员愣了,这是何故?怎么会使“文化革命的旗手”发这么大的火?周围的人再次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傅崇碧倒不觉得奇怪。一是江青像这样的时候很多,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二是他知道江青是迁怒于人,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她叫人查鲁迅的手稿,查了个遍,结果手稿就在她身边,而且戚本禹还跟别人讲,她江青知道,岂能不火?
江青见没人去抓保密员,又气又恨,跺着脚喊:“抓起来!”
有人上去扭住了保密员的胳膊。
保密员急得满脸通红,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把我放开!我冤枉啊!我犯了什么错误啊!”
“把钥匙交出来!”江青恶狠狠地下命令。
保密员被人扭着,消失在门外。
江青对房内的人说:“你们上楼去,把箱子抬下来。”
人们怕她再发火,急匆匆上楼抬下来4个樟木箱子。打开来看,鲁迅手稿一扎扎,一束束地放在里面。
江青随便拿起一本,翻看了一阵,扔下,再拿一本翻看。别人站在箱子旁边,等着她发话,谁都不敢动一动。她要再次发怒,说不定哪个又被抓起来。
看着看着,江青突然说:“不看了,封起来!”
瞧她骤变的脸色,人们不知她又看到了什么令她不快的文字。
“你们看着,封好。”
江青让别人封鲁迅的手稿,她站在窗前,挺胸抬头,不知在想什么。
箱子封好后,她又变得和蔼可亲了,对傅崇碧等人说:“你们还没吃饭吧?
就在这里吃饭。”
“不用了,我们回去了。”
“叫你在这里吃饭,你就在这里吃饭!不愿跟我一起吃饭是不是?”江青很执拗。
吃就吃吧,这样也可缓和一下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江青对饭菜是很挑剔的,今天却好像没怎么挑剔。她说:“你们几位,这两天都很辛苦。辛苦就辛苦点吧,干革命嘛!”
傅崇碧心里明白,留他们吃饭,其中必有原因。
果然,江青说:“吃完饭,你们还要跑一趟。毛主席的手稿被戚本禹那个坏蛋盗走了。你们去审问他,手稿藏在什么地方。”
手稿,又是手稿!在座的诸位都明白,江青可能要报复戚本禹一下,戚本禹说,鲁迅的手稿江青知道,江青却让人们去找,江青不成了贼喊捉贼的贼了吗?
吃完饭,江青擦擦嘴说:“这是毛主席的手稿被盗,比鲁迅的更重要。你们一定要完成这重要的工作。”
卫戍区的几位主要干部答应着,乘车离开了可怕的江青住宅。
坐在车上,傅崇碧的思绪飞了很远很远。江青发火,绝不仅仅是因为手稿。
他想到了“文化大革命”刚刚兴起时的几件事情。
毛泽东点燃了“文化大革命”之火,便到外地去了。北京的学生运动风起云涌。今天这里成立一个总部,明天那里冒出一个造反司令部……从那时起,江青就开始指挥起卫戍区来了。
一天江青找到傅崇碧,说:“你们要支持首都红卫兵第一造反司令部,要帮助他们解决车辆。”
傅司令员有碍于她是主席夫人,不好不答应,就说:“好吧。我请示一下。”
事后一想,傅崇碧觉得不对头,江青没有在军内任职,又不是首都工作组的成员,她怎么能指挥军队,调动军队的车辆呢?
傅崇碧接通了周恩来的电话,向他报告了这一情况。
周恩来说:“军队的事情,请军委的同志定。”
……
第二次,江青又来指挥卫戍区,要他们支持“三司井冈山”,给他们派车上街游行。
这回,傅司令员又请示了军委的其他几位领导同志,得到的回答是,要慎重,搞不好要出乱子。
那么,对江青的“指示”怎么办呢?傅崇碧能拖就拖,拖不过去就应付。
江青是相当敏感的。她的话,有人当作圣旨,有人却拖着不办。有的人恨不得叫她亲娘,有人却对她正眼不看……谁亲谁疏,谁远谁近,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有一次开会,江青和北京军区、卫戍区的领导同志见面了。她阴阳怪气地说:“你们都来了,你们都是老同志,看不起我这个新兵。”
她指指自己一身簇新军装,扯扯衣肩,做了个亮相的姿势。别人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当然不好搭话。
她又说:“我讲话,你们从来是不爱听的呀!”
听话听音,这弦外之音分明是说,你们不肯听我的。
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也并不是对江青的话置若罔闻,他们也不敢时时事事和江青作对。只是有时觉得江青这个人太过分,太泼,而且要按她的指示办就必然要坑害老一辈的元帅、将军。因此,他们对江青的指示总要打那么点折扣。
毛主席第一、二次接见红卫兵的时候,许多老帅也被请来参加了。毛泽东未到之前,老帅们来了,聚在一个休息室内,聊天、发牢骚,“中央文革”的人来了,聚在另一个休息室内。阵垒格外分明。
毛泽东一到,“中央文革”的人总是急急忙忙把他引到他们所在的休息室。
杨成武、傅崇碧等做具体工作的人都觉察出不对头,即使党内有不同意见,也不能这样壁垒分明。他们怀着一种良好的愿望,希望毛主席把大家团结在一起,希望毛主席多和老同志们接触。
有一次,傅崇碧见毛泽东又被他们引进休息室,便急忙向具体负责接见工作的叶剑英元帅报告:“主席来了,在那边休息室。”
他又对徐向前元帅说:“请老帅们到那边去坐吧。”
这一行“老家伙”由叶剑英引着,走进了毛泽东所在的休息室。
“主席您好!”叶剑英元帅给毛泽东敬了礼。其他各位也一一同毛泽东握手。
毛泽东问:“你们现在怎么样啊?”
元帅们一个一个谈起自己的处境来。
……
江青很生气,她走到傅崇碧身边,问:“天安门上好了没有?”
傅崇碧答:“还没有好。”
“你去看看,好了就开始接见。”
“是。”
傅崇碧答应着走出会议室。
他走上城楼,看着正陆续走到指定位置的红卫兵队伍,看着下面旗的洋、人的海,越发感到毛泽东所挑的担子的分量。这样多的人都等着他的接见,等候着他的最高指示,他那里绝不能出偏差;一出了偏差,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让他和老战友们多聊一会儿吧,“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傅崇碧到广场上转了一圈,又回到城楼上,点燃一支烟。
他刚刚抽了两口,江青跑到城楼上来找他:“好了没有?好了就开始。”
傅崇碧回答:“还要稍等一会儿。”
“还要等?你的准备工作怎么做的?”
“时间还没到。”
“我要你提前。”
“他们不是正忙活吗!”卫戍司令指指城楼上忙忙碌碌的军人。
“准备好了,马上开始!”
江青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傅崇碧估计毛泽东和老帅的谈话差不多了,才走进休息室向他们报告:“一切准备就绪,请主席、林副主席、周总理和各位首长接见红卫兵小将。”
……
秦城监狱到了。他们再次把戚本禹提了出来。
“戚本禹,你把毛主席的手稿弄到哪里去了?”
戚本禹眨巴着眼睛,说:“我,我,我没有拿毛主席的手稿哇!”
“你敢抵赖!你写文章没用过毛主席的手稿?”
“没,没有,绝对没有。”
又是一个对不上。江青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她真的要报复戚本禹吗?
“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戚本禹虽有些惊慌,但还是不肯承认这无中生有的事情,“我借过毛主席讲话的清样,从没借过手稿。你们可以去问汪东兴。借手稿和清样都要通过他。”
电话挂通了,听筒里传来汪东兴的声音:“他没借过手稿,是清样。”
他们赶回北京,立即给江青写了报告——这是钓鱼台事件的前半部分,后面还有戏唱。
傅崇碧去了秦城监狱,江青又发起疯来。她先找了周恩来,又找了“中央文革”、中央军委办事组的成员,声泪俱下地“控诉”:“傅崇碧的胆子好大,他带了两部汽车冲中央文革!这样下去,我们的安全还有保证没有?”
周恩来说:“他也是为了报告鲁迅手稿的下落嘛,他冲中央文革有什么别的企图吗?他没有报告就进钓鱼台,是不对的。”
陈伯达本来知道此事,应该出来证明一下,但他不光不出来证明,反而火上浇油:“不管是来干什么,都必须报告。这样的卫戍司令不能要!”
叶群也说:“这个傅崇碧太不像话!”
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升级。
“不行!这得叫傅崇碧作检查!”
“要他检查冲钓鱼台的动机!”
江青对吴法宪说:“你马上给杨成武打电话,要他命令傅崇碧作检查!要他去批傅崇碧。”
吴法宪赶快立正,忙不迭地说:“我马上就打,马上就打。”
杨成武正在京西宾馆开会。秘书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悄声说:“吴法宪来电话,说傅崇碧冲钓鱼台了。”
“什么?”
秘书又重复了一句。杨成武这才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杨代总长,你到钓鱼台来,江青同志有指示。”
“干什么?我正开会。”
“叫你马上过来开会。傅崇碧冲钓鱼台了,中央的同志都在这里。”
“他为什么冲钓鱼台?”
“你过来吧,过来再讲。”
“总理在不在?”
“总理在,要你过来。”
杨成武只能放下这边的会议,到钓鱼台去。
果然,“中央文革”的几员大将都在,等杨成武进了屋,江青先发制人:
“傅崇碧冲钓鱼台,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冲钓鱼台?他是卫戍区司令,钓鱼台是可以进的呀。”
叶群说:“他带了两辆车,全副武装,冲到这里来,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杨成武说:“他为什么冲?把他叫来问一问不就得了!”
江青说:“你们军队这么干,简直是无法无天。中央文革都敢冲,过几天还不知道冲哪里!要批卫戍区,要批傅崇碧,你负责!”
杨成武好不生气,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批卫戍区,就批傅崇碧?不让别人说话。他没好气地说:“我负什么责?我一不是北京军区司令,二不是北京卫戍区政委,要批由他们去。”
江青哪里吃这一套,她听惯了“誓死保卫江青同志!”“谁反对江青同志,我们就和他血战到底!”哪能容得顶撞她。
她瞪起眼睛说:“你是代总长,就是要你负责!”
陈伯达、姚文元等人跟着指责杨成武:“你不要包庇傅崇碧!”“这都是你们军队的问题!”
杨成武很是气愤,他说:“我负责?我不负这个责!我没有下命令冲!我也不能越级去批北京卫戍区的干部。”
说着,杨成武站起身要走。
周恩来赶快拦住他,说:“成武,你别走,谢富治同志也在这里,你陪谢富治同志去一趟,把北京卫戍区的干部找来,不允许他们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杨成武从周恩来用力握着的手上,领会到了周恩来的暗示。杨成武止步,说:“陪他去可以。”
周恩来又对谢富治说:“富治同志,你和成武同志去卫戍区一趟,批评批评他们。”
北京卫戍区的师以上干部,被叫到了京西宾馆的第二会议室。
谢富治到第二会议室找到杨成武,说:“人都来齐了,你去讲吧。”
杨成武很不客气地对谢富治说:“我是陪你来的,你是北京卫戍区政委,总理要你去讲。”
“你讲吧!”
“我不讲。”
谢富治自我解嘲地说:“我讲就我讲,那你主持一下吧。”
“我主持一下倒可以。”
事后,谢富治怎样汇报的,杨成武不得而知。
毛家湾,一纸证明
1968年3月初的一天夜晚,杨成武的秘书接到叶群的电话。
“请杨代总长到我家来一下,有要紧的事情。”
秘书马上报告了杨成武。
杨成武有点发怵去林彪那里。特别是最近,听说有几件事,林彪很不高兴。
青海省发生“赵永夫事件”之后,林彪一伙借此发难整叶剑英元帅。林彪气呼呼地对杨成武说:“今后,军委的文件,不要再送叶帅了。”
杨看林彪的语气很强硬,说:“他是军委秘书长,又是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不送给他合适吗?”
“不叫你送,你就不要送。”林彪拖着湖北腔,甩着手走了。
杨成武只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