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等人被捕事件震惊了中共中央。这时中共中央正忙于筹划与广西俞作柏李明瑞合作等重大问题。尽管如此,中共中央还是把营救工作当成头等大事来抓。彭湃等人被捕的当天晚上,周恩来主持特委紧急会议研究营救方法,决定在英租界工部局巡捕引渡到国民党公安局的途中,用武力抢救,具体工作由顾顺章负责落实。
捕房原定8月27日押解引渡,诡计多端的英巡捕突然改变计划,提前一天行动,使“红队”搞不清动向来不及准备。英国巡捕为了欺骗民众,体现他们西方的“法治”精神,于8月26日在租界临时法院公开审判,搞了一番所谓“法律程序”。 在审问时,只有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张际春到堂。法院居然能按“罪犯嫌疑人”的真名逐一询问。这也表明,是白鑫出卖了同志。引渡时,国民党戒备森严,以铁甲汽车武装护送,将五人押解到城内公安局侦缉队的拘留所。
原定的营救的方法是当敌人将彭湃等人从公安局解往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的途中,实行武装劫救。特科一面派李强住到侦缉队拘留所附近一家小旅馆里进行侦察和监视,一面设法将组织上准备武装营救的消息告知彭湃等人,以让他们早做准备。彭湃等人被押到公安局的当晚受审时,鲍君甫参加“陪审”。他带了一个彭湃认识的特科人员进去,站在他的背后。鲍君甫在“审讯”时装的样子很凶,骂得很厉害,但是他非常巧妙地把特科的意图向彭湃暗示了。8月27日下午,国民党公安局复审彭湃等人,历四五个小时,审官除了看到彭湃等人的大义凛然和坚贞不屈之气外,一无所获。审问毕,回到看守所,彭湃等人齐唱《国际歌》,以赋同仇,向狱守和狱友宣传革命道理,影响和震动了全所,有的狱守也为他们所感动。国民党公安局生怕发生意外,决定28日清晨即将他们转解淞沪警备司令部。
情报很快被周恩来和顾顺章得到。周恩来即下令特科所有会打枪的人一起出动,埋伏在囚车必经之路,准备截车营救。
8月28日清晨,特科人员有的化装成拍电影外景的摄影队,有的化装成小商贩,有的化装成过路人,有的化装成贩运大米的司机开着车,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指定的地点。武器则装在一只皮箱里面,指定专人骑脚踏车送到现场。一个“劫法场”的阵势已几乎安排就绪。周恩来亲自出动,到现场不远的地方设立指挥部。现场由顾顺章指挥,陈赓协助。可惜的是,担任运送武器任务的特科人员、“三民照相馆”老板范梦菊却姗姗来迟,迟到了一个多钟头。这一个多钟头是何等的重要,是“劫法场”的关键,万金难买啊!
它正是用煤油洗掉枪膛里的润滑油和加上枪油的时间。只有这些武器全部投入使用才能把全体到位的特科人员武装起来,构成压倒敌人的强大火力。正擦枪之际,敌人由远而近地开过来。有一辆铁甲车开道,囚车随后,两辆满装荷枪实弹的军警的大卡车殿后,驾驶室上方架着机关枪,如临大敌。敌人知道这些“囚犯”的分量,不敢掉以轻心。在这种情势下,仅用少量的武器投入战斗显然无法实现武力营救的目的,还会徒增损失。亲临现场指挥的顾顺章和陈赓只好痛心地放弃了解救计划。
彭湃等五人在狱中坚贞不屈,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于1929年8月30日被枪杀于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部内。张际春被判刑。
彭湃等遇难,更加激起中共对叛徒白鑫的无比憎恨,中共中央召开特委会,研究惩治白鑫的方案及行动,责成顾顺章全权负责,马上落实。
顾顺章马上动用内外关系,侦查白鑫的行踪。白鑫很诡,出事那天,他像以前一样到会,并装模作样处理会务和做记录。他制造假象,同时与彭湃等人一起被捕,但很快便被释放,并杳无踪影地在上海消失了。顾顺章和陈赓商议,一致认为通过鲍君甫才能打听到白鑫的下落。鲍君甫对未能及时把巡捕房捉拿彭湃等人的消息向中共报告而感到十分内疚,对白鑫的歹毒手段十分痛恨。他乐意承担打听白鑫下落的任务。他是“通城虎”,很快就弄清了白鑫的下落,但难以下手。贪生怕死的叛徒哀求国民党将他保护起来了。
周恩来下了很大决心,一定要惩处白鑫。他愤怒地对周围的人说:“白鑫无耻地叛党投降敌人,其行径令人发指,更使我痛心!”特科双管齐下,摸清白鑫的情况。特科建议鲍君甫以国民党中组部调查科上海特派员的身份找白鑫谈话,以便乘机了解白鑫周围的情况。 鲍君甫,这个血性男子汉,出于一种匡扶正义、疾恶如仇的感情,二话没说地出门,找到白鑫,了解了他全部近况。
此外,特科还通过与白鑫熟悉的医生柯麟去摸清白鑫的情况。
柯麟,广东海丰人,1900年生。学医出身,医术高明,系社会进步人士,崇敬彭湃,倾向中共,参加过大革命,后加入中共。大革命失败后参加广州起义。1928年夏,与叶剑英一起到上海。服从中共的安排,参加特科,利用自己的职业身份,与贺诚一起,分别化名为柯达文和贺雨生,于1928年冬天在上海四川路延安里创设了“达生医院”,以行医为名,实为中共中央秘密机关的守门人和情报员。贺诚,四川三台(今射洪)人,1902年生。早年参加学生爱国运动,入北京大学医学系学习,1926年1月加入中共,毕业后被中共派到广东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做医务工作,参加北伐战争。1927年7月任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军医处医务科科长。参加广州起义,任起义军总指挥部军医处处长,后在东江革命政权中从事医疗工作。1928年9月调上海中共中央机关工作,后奉周恩来令,以医生职业为掩护,从事特科工作。
其实,达生医院就是中共的秘密机关。如果划分秘密等级的话,这里属于绝密机关,只有周恩来、顾顺章等极少数人知道。中共中央政治局经常在这里碰头、开会。白鑫对此一无所知。柯麟家住四川路、老靶子路交界处的五洲药行楼上。白鑫是个老病号,相信柯的医术,以前常去那里找他看病。彭湃等人被捕后的第二天早上,关向应到柯麟家里,告知白鑫叛变出卖彭湃等人的事情,白鑫正患虐病,估计会来看病,应当有所准备。不久,陈赓又来告诉柯麟:已经派联络员在五洲药房附近设点,有事情就去找联络员。陈赓还留下自己在新世界饭店所住房间号码,叫他不论有无情况,每天晚上都要去汇报。
约摸过了十来天,突然白鑫在两个保镖的护卫下来到柯麟家要求看病。柯麟一边看病,一边考虑如何通知联络员。他为白看完病,装作寻找药品下楼,遂出后门找联络员。等他回来,白鑫已经溜走了。白鑫做贼心虚,也慑于“红队”的厉害,再也不敢去那里看病,而是差人约柯麟到他的住处去。“红队”难以下手。 叛徒白鑫罪大恶极,叛变时掌握中共许多机密,对中共威胁很大,必须给予惩处,否则后患无穷。 特科正周密部署,寻机下手时,白鑫又消失了。
原来,白鑫不断更换住所,转移视线。最后,他住到范争波家中,地址是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和蒲石路(今长乐路)之间的和合坊第4弄第43号。
鲍君甫再次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特派员的身份到范争波家去找白鑫,“关心”他的饮食起居、思想动向以及安全保卫问题。白鑫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精神萎靡的样子,向鲍君甫说他在上海东躲西藏的辛苦,告诉他决定去意大利留学以便避开国内风险。鲍君甫摆出一副同情、理解、可怜他的样子。其实,他已把白鑫从范家出发的时间牢牢记了下来。
原来,国民党处决了彭湃等人后,知道中共是绝不会放过白鑫的。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蒋介石批准他秘密出国前往意大利。1929年11月11日,即是内定白鑫登轮离沪的这一天。事前,国民党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在报纸上头版头条披露信息:“白鑫,曾在黄埔军校毕业,前因受人之愚,误入共党。罪行较轻,已由蒋主席负责保出,业于目前带往南京,听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国民党玩弄瞒天过海和故弄玄虚的伎俩,瞒不过共产党人。“红队”早已在范争波的附近和合坊第4弄第27号,租了一幢三层楼。该楼的斜对面就是43号,从三楼上可以俯瞰范家四周,范家户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白鑫被特科监视起来。周恩来、顾顺章、陈赓亲自坐镇指挥。领导四川蓬溪县起义失败后,到中共中央军事部任参谋科长的邝继勋也参加了此次行动。
11月11日下午,陈赓、邝继勋、谭忠余(但忠余)、邵达夫、王德明、赵一帆、项与年、吴蓝甫、左光余等中央军委工作人员和红队队员在顾顺章直接指挥下,在和合坊43号周围和弄堂里面埋伏下来。
11日晚上,夜幕降临,华灯初放,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闪烁烁。范争波兄弟带着三个保镖陪同白鑫夫妇走出家门,朝汽车停放的地方快步走去。他们还来不及上车时,早就埋伏在附近的十多名“红队”队员一齐掏出匣子枪,扣动扳机。愤怒复仇的子弹组成一道道闪电般洪流向白鑫、范争波兄弟的身上倾泻。白鑫、范争波的弟弟、两个保镖、司机当场被击毙,范争波负伤后装死躺在坐垫上,留住了一条狗命。“红队”事毕到和合坊弄堂口时,一个巡捕开枪拦截,也被当场击毙。事情发生后,中外报纸大力渲染,冠以“东方第一谋杀案”,借以吸引眼球。现采撷1929年11月13日上海《时报》的报道如下:
前晚十一时许,法租界霞飞路和合坊内发生暗杀案,先后死者五人,重伤者一人,轻伤者二人。兹将探访所得,分志于后:
霞飞路和合坊4弄43号,住有上海特别市党部常务委员范争波(今年念八岁),每日往市党部办事,自己备有汽车。范在党部工作十分努力,对于共产党等之破坏革命,时常加以严重处置。以是大遭怨恨,时有不利消息加于范身,范一笑置之。前晚10时许范在家晚膳后,有客白某(闻系白鑫)、王某等二人来访,畅谈甚欢。至11时许,客均告辞。范乃偕胞弟争洛(今年念二岁)等送出门外。
范、白等一行共七人,王最先,范之保镖次之,次为白。出门后行至东五弄口,忽由对弄黑暗中蹿出刺客七八人,出枪轰击,范之保镖韩云秀拔枪还击,弹尚未出,即中匪枪,弹中脑际,立时倒地毙命。范氏昆仲亦相继中弹,应声而倒,弹粒均中胸腹部。友人王某(闻名容川)弹中左足,尚无大碍。时该弄看门捕林汉臣、王宝元闻声赶至,林捕亦被击毙于西五弄南墙根,王幸闪避一旁。诸人中弹倒地后,范友白某即向北突围飞奔,并拔出自卫手枪还击,不料寡不敌众,遂被匪徒击毙于71号门根下,弹由前额洞穿后脑,脑浆迸裂,登时倒地毙命。总计匪徒共开枪九十余响之多……
肇事后约一小时,捕房始派探赶往查勘,探将伤人分送医院。范争波送广慈医院,范争洛及林捕、王某等送仁济医院。林捕因弹中头部,抵院即毙命(按:前文讲“林捕亦被击毙于西五弄南墙根”,前后不一),范争洛伤势甚重,周身共中六枪,延至昨晨亦在院中身死。
昨晨张市长、潘局长、陈局长暨朱应鹏等党委赴广慈医院(探视范争波),当为院中医生婉词拒绝。据医生云:范共中三枪,其中二枪,一系由背后穿出前胸,一系由腰部旁边打入,弹尚未取出,伤势颇重,在此三四日内,倘胸旁内部不发炎,或有希望。目前唯一方法使范静卧,勿使移动,因范流血甚多,温度亦不甚高。
捕房人员一方将各死者车送同仁辅元堂验尸所,于昨日下午由法捕房刑事科报请法公堂聂承审官、会同法领事杜搿莅所验明,当由市党部、公安局派员将白、范两尸领去。
记者于闻耗后,驱车而往,见范争波之保镖韩云秀仰卧东五弄口,其弹由右太阳穴入、左端出,创痕大如钱,赤血泊然流,右目掩闭而睡,左眼微启,因身肥胖,腹部隆起如阜,身衣灰布之中山装,头戴呢帽,足登皮鞋……白鑫则在71号门口,侧身蜷卧,背傍门榜,而其右手执有手枪,其食指犹伸入于扳机之上,作射人势。身衣灰哔叽之衬绒袍子,藏青丝品西装裤,黑色皮鞋,其创在后脑,子弹出处白脑赤血殷然而流,厥状甚惨。
将计就计除掉叛徒黄第洪
顾顺章参加领导惩处出卖周恩来的黄埔一期毕业生黄第洪,也是一个例子。
1930年10月间,鲍君甫将中共有个叫黄警魂的留苏回国干部向国民党出卖周恩来的消息秘密报告给特科与他的联系人刘鼎。刘鼎回来报告特二科科长陈赓,陈赓向周恩来和顾顺章汇报。经查,确有黄警魂此人。
黄警魂,又名黄第洪,湖南平江人,1902年生。1924年11月与军政部陆军讲武学校部分学生一起转入黄埔军校被编入第一期第六队,毕业见习时已是1925年2月。因他见长于政治教育,故周恩来把他留在政治部见习,后转为宣传科员。
苏俄政府为配合中国革命形势发展的需要,为中国革命培养军政干部,1925年夏决定在莫斯科创办中山大学,建议广东国民政府选派学生前往留学。除中山大学专授社会科学的革命经验外,苏俄各军事院校亦欢迎国共两党派人参加学习。
1925年10月7日,在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会议第66次会议上,鲍罗廷宣布苏联创办中山大学并在中国招生这道消息。广东地区革命青年群情振奋,热烈欢呼,踊跃报名。黄第洪“近水楼台”,得到消息最早,很快便报上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