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孔贞时、孔贞运兄弟的政治作为
在南宗族人中,孔子第六十三世孙孔贞时、孔贞运兄弟的政治作为及影响十分引人瞩目。孔贞时任翰林院检讨、历起居注、编纂六曹章奏诰饬;孔贞运历任翰林院编修、中允,国学祭酒,南京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后来位至首辅。兄弟俩身处晚明而又身居高位,在政局动荡、战事不断、民不聊生的社会大背景下,依然勤于政事,政绩卓著,在晚明时期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孔氏南宗支系众多,建德支是其中一支,归属衢州派五支,孔贞时、孔贞运兄弟便是建德支族人。孔传之子孔端隐寓居句容,孔端隐六世孙孔思谦从句容迁到安徽池州府建德县(今安徽省东至县)。孔贞时、孔贞运兄弟为孔思谦九世孙,为孔闻敕之子。孔闻敕生有五子,皆有重要作为,堪称名贤。孔贞时任翰林院检讨;孔贞运位至首辅;孔贞会任湖广按察司佥事时,“董戎八年,屡奏奇捷”;孔贞得任广西郁林州判官时,“居官多惠政,郁民为之勒珉”;孔贞定任广东罗定州同知,为政清明,百姓祠之。在此,我们着重就孔贞时、孔贞运兄弟的政治作为展开较为详细的阐述。特别需要强调的是,他们的作为是多方面的,除政事之外,他们积极关注宗族事务,为孔氏南宗的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同时他们具有醇厚的学养、豁达的胸襟,因而多有名诗佳文。至于他们在宗族事务和诗文方面的成就,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予以分析。
孔贞时、孔贞运兄弟都具有过人的才识与谋略。孔贞时年少颖异,博览群书,虽然经常得病,但苦读不倦,在会试中列第四名。孔贞运“器度端凝,嗜学苦志。万历己未进士,廷对第二名”。两人不仅好学求道、孜孜不倦,而且关注现实、勤于思索,他们的政治思想和主张不仅富有现实性、针对性,而且自觉地将这种思想和主张在最大限度上付诸政治实践,取得了良好效果。
孔贞时十分注重自身的心性修养,强调“明君以务学为急”,认为这种学习是自得于心的学习,“吾心自有尧舜,吾心自有禹汤文武,吾心自有天地万物”。因此,他要求人们做到求道于心,“人见王者之证合性命,胞予民物,参赞天地,乘风载响之化,藐不可及,而径寸之外复何所求?亦自得之于心而已矣”。他认为“仁”是修身之本,人们应以“仁”为核心,“故天地一元也,元,即仁也,仁,人心也,四德备而后为乾,合之亨利贞,而无非元也。仁统四端,合之礼义智,而无非仁也。建天地中和之德者,体元调元,以我之心立天地之心,亦曰仁而已矣”。孔贞时因此认为,人们应该用内心去体悟天地之道,立天地之心,只有这样,才能逐渐达到仁德的境界,为政者才能具备天地之德,所谓“天地无心而运化,圣人有意而无为”。孔氏南宗注重实学的理念和实践,在孔贞时、孔贞运兄弟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在注重心性修养的同时,他们非常重视践行与事功。孔贞时强调学术与事功的辩证统一,认为事功是学术的基础,所谓“无事功即无学术矣,故事者学之实用,学者事之实体”。基于这种认识,他博览群书,胸怀天下,其学识与眼光自然迥异流俗。他在任翰林院庶吉士期间,“每馆课,不屑屑务铅华,凡礼乐兵农、屯田水利、边情形势考究精详,大议谟了若指掌”。
正因为关注现实、讲求实学,孔时贞的很多诗文表现出过人的眼界与才干。其《事学》篇从剖析两程所说的“四事”(即农事、兵事、水利、算数)入手,结合当时实际,在对晚明学风的空疏痛心疾首、无情针砭的基础上,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关于农事,“即《汉书·艺文志》农家者流,凡九家百十四篇,而今乃以夫子鄙樊迟之意,蔑而不谈,是今之儒者实学不如两汉而上之一证也”。关于兵事,“至于六韬五胜之术,天乙太乙之符……章章较著者,尚莫之或知,而动言佳兵不祥,是又实学不如两汉之一证也”。关于水利,“而今乃昧焉,何以谓之学”。关于算数,九宫之算、七分之推等,“而今并废矣,更何以谓之学”。在他看来,这“四事”是“实学”的重要内容,事关国家经济、军事,关系到国家的发展。在此基础上,他主张“录士于文,稽士于事”,“无失周礼举士之意”。孔贞时的《事学》篇对两程推崇“四事”的主张和做法极为赞赏,以为“最得周礼遗意”,由此表现出了其以圣人之学施于政教的思想主张。钱穆先生对程颢《上神宗陈治法十事》所作的评价与孔时贞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其要者,若师傅、井地、学校、兵农诸大端,亦将以所发明圣人体用之学施之政教,而返斯世于三代,以跨驾汉唐。”孔贞时对晚明军队的积弊洞若观火,其《足兵足饷议》,基于对当时军队中存在问题的剖析和抨击,提出了较为具体的可行性建议。文章开篇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蠹在也,其漏在也”等问题,鉴于当时“尺籍具在,戎伍几空”的现实,孔贞时对有人提出的勾补逃亡、清查占役等建议断然否定,“愚谓逃亡未足问,占役未即可清也”,提出了简练之法;一方面“按籍而视其人,举重以观其力”,坚决淘汰滥竽充数之人;一方面召募“凡群不逞之徒”“用以补简练中之汰去者”。他认为这是提高军队素质的良策,“故欲足兵者,舍简练无兵,逃亡不补,补之以召募,占役难清,清之以实在”。关于如何“足饷”,孔贞时主张采用“严追积逋”的办法。此文对当时形势、存在问题与原因的分析十分犀利,令人叹服,其务实精神和政治才略也由此可见一斑,“有足兵足饷诸议,时皆服其精当”,可谓“八面四周,经纶天下之大才也”。
面对晚明官场腐败、政事懈怠的局面,孔贞时多次上疏,就整饬吏治提出了明确主张,强烈要求明职守、定功罪、信赏罚,“以综核为剖判者,其道有三:一曰明职守,一曰定功罪,一曰信赏罚”,“综核之心有二:公心也,平心也”。在《修实政以济时艰息烦言以定国是疏》《请振纪纲防壅蔽励官守壮军实疏》《备边》等文章中,孔时贞也提出类似主张,这些建议见解独到,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
孔贞时历官八年,以济天下为己任,他经常诫勉自己:“吾辈无少功业以报君父,当于何处消受?虽文学侍从,实身任天下。”因此,在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恪尽责守,“光宗、熹宗两当鼎革,一时大诏令、大典册、陈谟、奉议,以藻饬治具风动天下者多出其手”,其行文简明畅达,剖析时弊切中肯綮,所提对策和建议力求有补于时局,正如孔贞运所评价:“伯兄居身端重,绝不涉诙谐半语,为文实际,不徒侈藻绘盈篇。”他的文章深受时人好评:“撰文皆酌古准今,不屑务铅华,有《足兵足饷议》,娓娓千言,悉中窾要。”深受孔贞时的影响,其次子孔尚豫也才略过人,“能文章,熟当世之务,有《诒书堂类稿》”。
孔贞运,万历四十七年(1619)登己未科殿试一甲第二名,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泰昌元年(1620)与孔贞时纂修“神宗实录”和“六朝奏章”,熹宗时又纂修“光宗实录”。天启七年(1627),担任日讲起居注官。魏忠贤把持朝政大权,陷害忠良,孔贞运不畏权势。崇祯元年(1628)任国子监祭酒,九年(1636)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不久加封太子太保,代为辅相。孔时运学养极其深厚,以经术为治。崇祯帝即位时,“贞运进讲《皇明宝训》,称述祖宗勤政讲学事,帝嘉纳之”。孔贞运任国子监祭酒时,“幸太学,赐坐彝伦堂,进讲《尚书》,详明剀切”《明史·孔贞运传》将其学问和人品与唐初大儒孔颖达相提,崇祯二年(1629,)正月,“帝临雍,贞运进讲《书经》。唐贞观时,祭酒孔颖达讲《孝经》,有《释奠颂》。孔氏子孙以国师进讲,至贞运乃再见。帝以圣裔故,从优赐一品服”。当刘宗周获罪之时,孔贞运也通过经典的讲解实施援救,“刘宗周以言事得罪,贞运因进讲《春秋》,援古证今,暗为援救,帝怒卒为少解”。
与孔贞时一样,孔贞运忧国忧民,积极上疏言事。崇祯二年(1629)十月,“畿辅被兵,条上御敌、城守、应援数策”。任国子监祭酒期间,他从“重德行,以示劝惩”、“清饩廪,以防冒滥”等六个方面提出监臣的法例;任南礼部右侍郎时,上疏请求“轻刑简政”;任礼部尚书时,上疏力请“清言路、峻廉耻、破方隅、止搜刮”。从上述奏疏内容可以看出孔贞运鲜明的儒家政治思想色彩,他主张广开言路,重视廉耻风气,“轻刑简政”、“止搜刮”等主张充分体现了其宽仁爱民的思想。他注重率先垂范,为人磊落光明,天启年间(1621—1627)任中允,“时珰焰燻灼,贞运正色立朝,绝不与交接”。同时尽己所能除旧布新,移风易俗,倡导积极向上的社会风尚,如任南京礼部侍郎时,“禁游女,毁淫祠,南都靡丽之风为之一变”。他还尽力解救复社文人,崇祯九年(1636)六月,“时体仁当国,欲重治复社,值其在告,贞运从宽结之”。孔贞运代为首辅后,“乃揭救郑三俊、钱谦益,俱从宽拟”。处于明末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环境,孔贞运的所作所为可谓鞠躬尽瘁,兢兢业业,时人管绍宁称其业绩“儿童妇女皆能道之”。
令人遗憾的是,孔贞时、孔贞运兄弟虽有济世之才和远大胸怀,身居要位,尽心尽责,建言献策,力图振兴,但在晚明这座大厦将倾的危局下,其志向和抱负终究未能得到很好实现,真可谓生不逢时、壮志未酬。
南宋以来,孔氏南宗族人抱着报效国家、拯济天下的志向,在政治活动中积极有为,无论是身居朝廷要职,还是为官一方,都能自觉践行儒家的政治思想和主张,秉性刚正,殚精竭虑,深入了解和体恤民情,为百姓谋福,以出色的才干与高尚的人格推动了社会进步和文明教化。
第三节孔氏南宗在浙西南地区的政治活动
孔子一生行志甚笃,不管是周游列国,还是授徒讲学,无非在明道弘道,圣人身上所体现的是深重的担当意识。儒家提倡的这种担当精神成为中国古代士人的优秀传统,《孟子》所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范仲淹提倡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等,都是这一优秀传统的继承发扬。在浙西南地区,孔氏南宗士人继承弘扬了先圣的这一优秀传统,为官一方的则宽仁爱民,努力造福百姓;没有为官的也能急公近义,积极维护地方稳定,从而推动了浙西南地区的文明教化和社会发展。
历史上的浙西南地区民风悍直,争讼不断,加上寇盗扰乱、自然灾害频发等多种因素,该地区的地方治理一直存在着较大难度。民国《衢县志》载:“今衢之生徒,另列户版,而兴讼逋粮之习时出其中。民之犷而黠者亦辄相倚依以扞文网……然休戚不一关其虑,欲诲而化之盖綦难也。”西安为衢州一邑,“地素称冲烦,未易就理”。面对突出的社会问题,孔氏南宗士人通过一系列政治活动和教化活动,在改善浙西南地区民风民俗、促进社会稳定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任职一方,造福百姓
南宋以来,孔氏南宗族人不乏入仕为官者,他们或通过正途出仕(参加科举考试等途径),或因恩例授官出仕,其中在浙西南一带担任地方官员的也不计其数。南宗士人只要为官一方,就以化民成俗为己任,努力改善社会风俗,使老百姓安居乐业,治绩较为显著,对当地社会产生了积极影响。
孔子第五十一世孙孔应得,曾任吉州泰和县主簿,累官资政殿学士、谏议大夫、签书枢密院事和福建、江浙宣谕使,是南宋时期孔氏南宗族人任职最高的一位。孔应得任吉州泰和县主簿,任期届满将还衢时,时人王国用赋诗以送行:“携取鹤归清献里,载将书入仲尼家”,前一句赞其人品高洁,后一句誉其腹有诗书。孔应得去世后,其嗣子孔昭孙将其遗文给陈著(宝祐四年进士,曾任著作郎等职,宋亡隐居),陈著“感涕不觉自流,尚忍竟读其文哉”。从中可知孔应得与陈著之间交情的深厚,孔应得在同僚心目中的地位也可见一斑。孔应得位至两府,大大提升了孔氏南宗的声望,正如戴表元所感叹:“余儿时闻孔圣子孙有避靖康之乱而南者,寓家于衢,四世而枢密公由太学发身,位至两府。余生于单寒,长于乖蹇,欲修好于其门莫之能也。”同时,孔应得也为南宗族人树立了榜样。元初,孔应得任衢州安抚使。才干卓绝、名声素著的孔应得的到任,对于刚经战乱的衢州尽快恢复社会秩序、保持地方稳定和发展,无疑具有积极作用。
据永康《孔氏宗谱》所载,孔应得生有三子:孔烇、孔昭孙、孔福孙。《衢州孔氏南宗家庙志》之世系图也同样记载孔应得生有三子,有昭孙、福孙,而对其长子姓名则付之阙如。孔昭孙、孔福孙都出仕为官。孔昭孙曾任慈溪县主簿、江浙省掾史、袁州路知事,孔福孙曾任奉训大夫、汴梁等处纳棉提举。陶宗仪《辍耕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孔某者,皇庆癸丑间为江浙省掾史。身躯短小,仅与堂上公案相等,凡呈署牍文必用低凳搁足令高。托欢丞相以其先圣子孙,而且才学优长,甚礼遇之。时有诏许文正公从祀夫子庙庭,公之子参知政事恶孔风度不雅,因小过叱之。退,丞相曰:‘他祖公容得参政父亲坐,参政反不容他一个子孙立耶?’许大惭。”文中的孔掾史,徐映璞先生认为:“孔某,昭孙也。”孔昭孙虽其貌不扬,但因“才学优长”而得到丞相的礼遇。他在任江浙省掾史等职时,政务井井有条,取得了较为突出的政绩。孔福孙任衢宗族长时,“修理庙庭,严洁祀事,为时所称”,其兢兢业业、德高望重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