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梅看她说得可怜,忍着笑喝完了药。
看她喝完了药,小睿半真半假地说:“我的若梅妹子就是与众不同。小小年纪,让许多人牵肠挂肚的,还住上了单间。啧啧,全师部这么多女兵,能住单间的有几个啊?”
若梅又要扑过来,小睿调皮地笑着,拿起药碗跑了。若梅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话语,满脸疑惑,脸又热起来。
两天后,检查团走了,大家筋疲力尽。
景天翔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去的小吉普,心里想:终于可以歇一歇了。这一周把人累坏了,陪着检查团方方面面地检查,让他连一刻休息的功夫都没有。他的痢疾虽说止住了,但身体还没恢复,累起来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劲儿。
林子京看他实在虚弱,让他留下来休息一下,自己坐车去送检查团。景天翔想着若梅,抬脚向她的房间走去。
若梅正坐在桌边习字,看景天翔走进来,连忙站起来。天翔坐到她桌边,轻声问:“怎么样?还好吧?”
若梅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好了,已经过去了。师座他们走了么?”
天翔点点头,依旧看着她。若梅看着他笑道:“检查团终于走了,把人搞得神经兮兮的。幸亏我这两天请假,听说那个亚当斯到医院打针,吓得那里的护士乱跑呢。”
听她这样说,天翔心里不由一动,联想起这几天的种种情形,嘴里就说了出来:“还是人家想得周到,给你请了假又分配了房间,还派专人照料,既让你休息好了,又躲过了色狼。”
若梅听他口气怪怪的,笑着说:“你说佟大夫他们吗?也亏得他们想得周全,让我恢复了体力,我病好了还要谢谢他们呢。”
天翔默默地听着,未置可否,若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天气冷得让人发悚。看着窗外漫天飘舞的雪花,若梅暗暗羡慕:广汉真是个大城市呐,这么多高楼大厦,在飘舞的雪花中真美。看看天,刚才还亮着,眨眼间就黑了。街道上的霓虹灯也次第亮起来,照得街道一片五彩,在夜空雪花的映衬下更美了。
若梅不觉看呆了,真想出去狂跑一番,再大喊一声:广汉,你真美啊!想想算了,人生地不熟的,出去狂喊乱叫,人家还不把她当成疯子?她只好趴在窗玻璃上,痴痴地向外望着。
一周前,林子京的好友陈西恭——就是半年前作为检查团官员之一和何老来督导工作的那位——上任广汉市区专员,经过湖口,邀林子京到广汉一游。林子京欣然答应。正碰上景天翔到出差去了,林子京不放心若梅一个人留在驻地,思忖片刻,派人叫她来问她的意见。
若梅来了,听到林子京要带她去广汉,高兴地跳起来,两眼放光,大大感激师座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她。
她笑着说:“当然愿意去,我太想逛风景了,整天蹲在这个山沟沟,都闷死了。我这一生还没有去过大城市呢。师座,你放心,我绝不给你惹麻烦。我一头短发,别人很难看出我是个姑娘,混在卫兵中间一点儿也不显眼。”
林子京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好笑,淡淡地说:“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出发。记住,一路上要严于律己,不要丢人现眼。”
若梅高兴万分,连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做准备。
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他们坐船一路沿着大江逆流而上,沿途的风景美如画卷,若梅看得兴致勃勃,不时向林子京询问着。林子京微微笑着,一一讲解给她听。若梅听得舒心万分,对林子京广博的知识更加佩服。
林子京依旧微笑,别人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动。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和若梅同行,他也感到心旷神怡。只是他暗中告诫自己:上次舞会间隙的“酒后失态”不可再犯。毕竟,他是一师之长,言行举止还是要自律的。
不久他们到了广汉,若梅兴致勃勃地过了一周。
若梅高兴地跟着林子京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物。几天来,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他们不是参加宴会就是看戏、看电影。若梅进不了宴会厅,在其他活动上却一样没落,大饱了眼福。
林子京对社交场合不是很热心,本来想转一圈就走,可是经不住陈西恭夫妇的盛情挽留,加之看到若梅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两只大眼睛一直滴溜溜地乱转,心里好笑,便也决定留下来玩几日。
所以对若梅来说,除了两件事不尽人意外,她是吃美玩美,长了见识。上流社会的豪华阔绰让她咋舌,他们的社交礼节也让她惊叹。尤其陈西恭的夫人曾云静女士,那姿态、那风度可真是高贵典雅到极点了,让若梅望尘莫及。
曾云静女士三十岁了,比林子京大两岁,头发高高盘起,身着旗袍的身材修长,耳坠上的穗子长长的,明光锃亮。她站在林子京旁边,两人般配得像两口子。会前宴后,经常可以看见曾女士和穿着军便服的林子京在笑谈,不知林子京怎样想,若梅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相比之下,她的丈夫倒显得逊色些。陈西恭的个子也是高高的,但是太瘦;脸色也不太好,有些乌青;牙齿也不好,黄黑不齐。他今年三十四岁了,看起来却更老相。他们结婚较早,儿子已经十三岁了,和若梅同岁,在国外和外婆外公住在一起。
每天当林子京会餐时,若梅或自己一个人、或和李涛牵手逛花园,走到哪家逛到哪家。看戏看电影时,她就和李涛等站在林子京身后的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们玩到第三天的时候,高参谋家大宴宾客,请林子京和陈西恭等光临,说有大戏班演昆剧《牡丹亭》,非常精彩,让他们来欣赏。林子京推辞不过,就和陈西恭夫妇一起坐车去了。
若梅和往常一样,在林子京座位不远处看得如醉如痴。戏的内容好,演员的动作、表情和唱腔也好,把个爱情悲剧演绎了个活。若梅虽然没有爱情体验,但看到动情处也眼泪汪汪的。
旁边的李涛看得好笑,趁人不注意,转头低声笑道:“小丫头,擦擦脸吧,眼泪鼻涕糊得像花猫,丢人死了。真是读《三国》流泪——替古人担忧。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爱情伤感?这么伤心地哭泣,难道哪天也想找个柳梦梅浪漫一番?”
若梅不理他的调侃,狠狠瞪了他一眼,举起衣袖擦擦眼泪,继续看戏。看着看着,她又流下泪来。无意中一转眼,她似乎感到林子京有意无意地回头瞟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戏。
后来几天,每晚回到客栈,林子京都要来到她的房间,就白天所看戏或电影的内容进行询问,问她看懂了什么,有什么感受(林子京并没有让她和卫兵住在一起,而让她住在他的隔壁)。
谈起感受,若梅兴致勃勃,对林子京大谈特谈自己的体会,说她多么喜欢《牡丹亭》,多么同情杜丽娘,还随性唱了几句(若梅善唱,师部人都知道)。又说她非常喜欢卓别林,他的表演太精彩了。林子京微笑而听,不置一词,让若梅畅所欲言,感到非常满足。
至于两件不愉快的事情,若梅虽然烦恼,但并没影响她的情绪。一件事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M国人亚当斯,这次不知为什么事也到了武汉。有一次逛花园,若梅和他撞了个正着,他就盯着若梅放肆地打量,让若梅很反感。后来又遇见了多次,他总是嬉皮笑脸地纠缠若梅。若梅奇怪:自己是短发男装,哪一点引起他的兴趣了?
前天,林子京又在一家豪门做客。若梅没事,就在这家的后花园看几只彩鸟的鸣叫。亚当斯又来了,笑着说:“王小姐好。你也很喜欢这些彩色的小家伙吗?但是在我眼中,它们丝毫没有吸引人之处。它们的美丽比起你来,连这个也够不上。”他说着,轻佻地竖起小拇指,向若梅靠近。
若梅板着脸不理他,打算走开。亚当斯左挡右拦,嬉皮笑脸地不让她离去。若梅生气,正要训斥他一番,远远看见林子京正和几位小姐夫人在笑谈,似乎朝这里扫了一眼。她很惶恐,害怕打扰林子京,正想强行推开亚当斯走开,就见李涛来了。亚当斯耸耸肩,吹着口哨走了。
李涛走上前,低声问:“好着吗?有什么麻烦吗?”
若梅摇摇头,也低声说:“没事,我们走吧。”
李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握起若梅的手带着她离开了花园。若梅心里高兴,庆幸李涛来得及时,让她摆脱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