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写完了。”
“宁黛小姐,可容在下和一首?”
“好啊。”
三哥一瞪眼,“好什么好!该回家了,回去晚了,我们可是要受责罚的,爹肯定会打我板子!”不由分说,拉起宁黛就向外走。
琉云又急又窘,想要留住他们,却找不到借口,俊脸涨得通红。
“少爷,您怎么不送送小姐呢?”小厮书简在旁轻声提醒。
琉云如梦方醒,拔腿追了上去。
“宁黛小姐!宁黛小姐……”
宁黛回头,俏盈盈一笑,脚下却并未停留,“公子请留步,我们有马车的。”
“宁黛小姐……”琉云终于找到了借口,“宁黛小姐,你救了我,在下还未报答,不知小姐家住哪里,在下明日登门拜谢。”
宁黛顿住脚步,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是偷着跑出来的,你上我家去,我们兄妹要受罚的,再说,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须挂齿。”
三哥拽她一把,急急向外走,那个琉云,还是大才子呢!哼!看到妹妹写了一首诗,眼睛就直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琉云找不到话题,又找不到留下宁黛的理由,心里好像彻底空了,一想到可能以后见不到她,恨不得上前拉住她,留下她,永远留下他。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琉云吓坏了,对一个闺阁小姐流露这样的想法,岂是君子所为。
就在这发愣的时候,兄妹二人已经走到大门,招呼马车了。
她终究还是走了,那双手掀开车帘想跟他道别的时候,被另外一只手拽了回去。
琉云无精打采的回到书房,痴痴的拿着宁黛写下的那首诗,看了又看,恨不得把它刻在自己的心里去。
本来是想在别院认认真真读书的,自从失踪多年的妹妹回家,家里再无宁日,几个姨娘天天算计来算计去。
无奈,他只好带着妹妹来别院。
妹妹今天应邀去了不远处前任礼部尚书的别院,孀居在家的尚书夫人受爹爹之托,正在教导她礼仪。
十九岁的琉云,第一次有了坐卧不安的情绪,他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很标准,很古板的君子。
这些年,他推拒了不知多少名门闺秀,父亲疼爱他,事事由着他,即便是婚姻大事,也不曾对他迫过一分,隐隐的,琉云总感觉在某处地方,有个女子在等着他。
今天看到宁黛,他动心了,心弦震颤不已,就像战场上不停顿的鼓声。
看她的眼睛,沉静中带着活泼,明亮璀璨,就像天上的精灵下落凡尘,可是,她的年纪好像很小,她会喜欢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子吗?
琉云攥拳,猛地一敲桌子,吓了小厮一跳,公子脸色绯红,眉宇间带着忧郁,莫非?好事近了?
“哥哥,我回来了。”如泉水般清澈透亮的声音飘进书房,欢愉雀跃中带着一丝惧怕。
琉云收回心思,转头看过去,他的妹妹提着裙裾,缓步走进来。
这个丫头,路上肯定跑来着,临到进门才端出架势,爹爹也不想想,娘亲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的女儿,怎么会转了性子。
“菲儿,你回来的正好,我们今天就回家去吧。”
“什么?琉菲撅起嘴,她才不想回家去呢,这里多好玩儿,家里那么多莺莺燕燕,还有什么弟弟妹妹的,她不喜欢,她才不承认他们是兄弟姐妹,她只有一个哥哥。
”你马上就十六岁了,说不定过些日子,敬王爷就要迎亲了,我们总不能在外边常住。留下爹爹孤单一个人。”
琉菲的脸上浮现怒色,“爹爹是一个人吗?哼!娘亲尸骨未寒,他……”
“住口,不许你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琉菲闭紧嘴巴,瞪了一眼琉云,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琉云心一软,走上前两步,柔声说道:“菲儿,他是我们的父亲,所以,不能妄自非议,何况,父亲对母亲,已经足够好了。”
“哼!”琉菲看了一眼琉云,心中对不满,却没有辩驳。
琉云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城。
琉菲借口自己也要收拾东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就回了房间的杨梅看到琉菲,一脸神秘兮兮的把她拉进卧房,低声道:“小姐,今天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听说是一位漂亮的小姐,然后公子就一直神情恍惚的。”
琉菲一怔,回想琉云刚才的神色,心下了然。
这个佳人是谁呢?她很盼着有个嫂嫂呢,前些日子,若不是她有所警觉,二姨娘就把她的侄女送到哥哥床上去了。
琉菲悄悄潜回琉云的书房,在书房转了一圈,并无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听说她穿走了自己一身衣服,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套取一点情报。
思及此,琉菲一脸坏笑的去了琉云的房间。
“哥哥,我有一身衣服不见了,怎么回事?”
琉云面色一窘,呐呐道:“刚才有位公子来我们家,我把衣服借给她了,等回了府,再给你做上两身便是。”
“可是,我就喜欢那一套衣服,那是娘亲亲自做的,你……”琉菲泫然欲泣。
琉云慌了神,是真的吗?他没有想到这些,而且,衣服是让翠思挑的,这个丫头应该是知情的,那么多的衣服,怎么偏偏挑了这一套。
“菲儿莫哭,哥哥想办法给你找回来便是。”
“什么样的公子,怎么会穿我的衣服?”
琉云瞠目结舌,抬眼看到琉菲眼底的狡黠,怒道:“休要多管闲事,你快去收拾,我们马上回去。”
“哥哥,我们在快一点,是不是能追上那位小姐公子的马车?”
“什么小姐公子,人家宁黛可比你稳重大方多了。”
“哦……”琉菲拉长声音,了然道:“哥哥,宁黛是吧?在哥哥眼里,嫂嫂自然要比妹妹强多了。”
趁着琉云没有爆发,琉菲抬腿就跑,第一次看到哥哥因为一个女子大失水准,说话不经大脑,一定要找到这个叫做宁黛的女子,京城里宁姓人家,很少的。
琉菲催促众人抓紧时间,很快就收拾停当,上了马车。
琉云端坐马上,冷着一张脸对琉菲说道:“菲儿,路上不可掀开车帘,杨梅,荔枝,看着你家小姐。”
琉菲皱皱鼻子,悄悄做个吐舌的动作,不安分的坐在了马车上。
一路上,琉菲总是嫌车夫太慢,不停的让他快马加鞭。
虽是官道,因为刚下过雨,泥泞难行,就是把鞭子抽折了,马车也跑不起来。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城门已经遥遥在望,琉菲叹了一口气,今天是没戏了。
马车停在将军府大门口,琉菲戴上纱帽,款款下了马车,走进府门。
琉云走在她的身侧,示意丫鬟们离远一点,这才低声道:“菲儿,不许跟爹爹说起今天的事情。”
“好啊,哥哥,那你给我好处才行。”
“你想要什么?”琉云深邃的眸子直射琉菲,不紧不慢的说道。
琉菲一哆嗦,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偏偏却怕得要命,就因为她这个哥哥让人头疼的惩罚方式吗?
不是,是因为他们是骨肉至亲。
“哥哥,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那位宁小姐。”
“你别胡闹,若是再偷着出府,家法伺候!”
“知道了。哥哥,我先回去了。”
“嗯。”
拐了一个弯,琉菲去了自己的绣楼,回来快一年了,终是不太习惯自己住那么大一座房子。
她的身边没有婆子伺候,只是陆陆续续留在她身边四个丫鬟,其中两个,曾经是母亲身边的小丫鬟。
这次出门,她只带了荔枝和杨梅,其他人都守在家里为她做嫁衣。
看到她进来,石榴上前为她解去披风,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去看老爷了吗?”
“我爹怎么了?”
“老爷他生病了。”
“怎么会病了?”
“听说是在朝堂上气得,本来想去找您和少爷回来,二夫人不准。”
琉菲冷冷一笑,转身就走,杨梅瞪了一眼石榴,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老爷正病着,您可千万别生事端。”
“杨梅,我没事,你去看看我哥,通知他一声,我不会在爹爹房中惹事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杨桃知她倔强,也不再劝,再劝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
琉菲跨进院子,迎面碰上二夫人。
琉菲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走。
二夫人微恼,大夫人去世,现在府中自然应该以她为尊,偏偏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失踪了这么多年,突然回来了,谁知道她是真是假,自从她回来,自己的女儿就没有了地位,老爷对她百般呵护,上次琉琳只是说了一句重话,就被打了一个耳光,还禁足一个月,抄了一百遍女戒。
在这之前,琉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本以为她早就死了,还想着跟老爷说,让琉琳代替她嫁给敬王爷,孰料老爷好一顿把她呵斥,庶出的女儿,没有资格嫁给敬王爷,哼!她的女儿没有资格,这个贱人就有资格了吗?敬王爷百般推脱,不就是不想娶她吗?都是她,才惹得老爷生了病。
“琉菲,看到二娘为何不行礼?”
琉菲顿住脚步,冷冷一笑,“二娘?我何时冒出一个二娘,我娘早死了,你想陪她,还不够格!”
二夫人抬手要打,闪电般的,琉菲攥住她的手腕,低沉道:“今天看在爹爹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哼!下次你绝对没有这么好运!”
琉菲悄然运气内力,看似轻松的一攥,用了五成力道,二夫人疼的刚要大喊,被琉菲一把推出院子。
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赶紧扶起她,刚想喊,看到琉菲冰冷的眸子,不禁身体一僵,用力扶起二夫人,为她拂去尘土。
二夫人摔得着实不轻,指着琉菲张张嘴,被琉菲的眼神吓到,恨恨一声,一瘸一拐的走了。
将军府所有的铺子田庄,都在他儿子的手上,大公子只知读书,现如今又进了朝堂,更不理这些俗务,她报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琉菲进了卧房,伺候他的方嬷嬷做个嘘声的动作,拉着琉菲走出房间。
“老爷刚睡下,小姐,你刚才又打人了。”
琉菲俏皮一笑,低声道:“嬷嬷,我刚才打了一个黑面狐狸精。”
方嬷嬷原是琉菲娘亲的奶娘,她的娘亲去世以后,就留在将军身边伺候将军,说是伺候,不过是指挥着丫鬟小厮们罢了。
琉玉对她极为敬重的,凡事都会听一下她的意见,是以几位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却无计可施。
琉菲向里张望,低声道:“嬷嬷,我爹爹没事吧?”
“没事,他就是生了一点闲气。”
生了一点闲气?琉菲咬咬下唇,爹爹在朝堂上,就是皇上也礼让三分,能让他生闲气的,只有一个人,敬王爷赵慎。
自从她举行过及笄礼后,琉玉就和敬王爷商量着他们的婚事。
孰料,京城里突然传出留言,琉菲这些年一直在青楼,后来得到客人的相助,才逃了出来。
堂堂敬王爷,怎么可能娶一个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女子做正妃,所以,大家都在观望,暗忖这段婚事,十有八九不成了。
皇上的态度很暧昧,敬王爷也是百般推脱,现如今,府中已经有了一位他的师妹,听说,他还要遴选一位才貌双全的侧妃,只是不见他来迎娶琉菲。
琉菲自己是不在意的,她刚刚回家不到一年,娘亲又刚刚离世,她不想早出嫁的。
爹爹的意思,是想她在热孝期间出嫁,否则又要等上三年,三年之后,她就十九岁了,十九岁,有些大了。
最初,她曾经悄悄潜入王府,看过两次赵慎的,后来,流言传出,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娘亲听到后,立时吐出一口鲜血,即使是师父,也回天乏术。
经她悄悄查探,发现流言竟然是从王府传出来的,豁然明白了,赵慎不想娶她,所以想以此坏了她的名节,然后退亲。
只是,她的娘亲,她刚刚回来,就失去了娘亲,她怎能甘心,从知晓真相的一刻起,她和赵慎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