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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这紫衣人悄无声息而来,看黛玉的目光又炙热而痴迷,雪雁心中半是惊骇,半是慌张,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含怒看着他,失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此人却是君王李稹,今年二十四岁,及丁之年便已即位,同年大婚,娶的是兵部尚书之女,本是政治联姻,自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举案齐眉、相安无事罢了。

今儿个处理完朝政,因见外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李稹不禁想起梅林景致,必定更为动人,一时兴起,便屏退左右,悄悄出来踏雪寻梅,不想进了梅林,未及赏看,便已经瞧见一场惊鸿清舞,惊世绝艳,让人几疑身在梦中。

宫闱佳丽三千,身为帝王的李稹,见过各种姿容、气质的女子,但此刻,看着这个素衣而舞、清心玉映的女子,李稹便觉得,纵然世间有百媚千红,却没有谁,能及得上眼前这一种。

如今听到雪雁问话,因仍沉浸在惊艳之中,李稹紧紧盯着黛玉,却不及回答。倒是正在梅树下旋圈飞舞的黛玉听到声响,心中一唬,回身瞥了一眼,见有陌生男子在场,足下的步子不觉紊乱起来,随即身子一斜,眼看就要往坚硬的雪地上摔去。

雪雁看在眼里,不由心急如焚,却因相距甚远,不能相扶,只来得及惶恐喊了一声:“姑娘!”

黛玉自己也大是惊恐,却因舞了许久,手酸足麻,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惶恐之际,只能微阖眼睛,暗叹“我命休矣”!

心头刚转过这个念头,忽地身子一旋,已经被人稳稳扶住,竟没有如与预期一般摔倒,更有清浅的呼吸拂在脸上,似春日时节和煦的暖风一般,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清怡的香气,略一分辨,却是极名贵的龙涎香。

黛玉何尝遇到过这种事,吃惊之余,不禁吓得花容失色,蓦然睁开眼睛,迎面瞥见一双乌黑温润的瞳孔,满目皆是笑意,正湛湛望着自己,神色专注,隐约凝着一丝灼热,似乎周遭的一切不复存在,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向晚风急,落花碎雪,似飞蝶琼玉一般,缤纷而下,带着清浅的凉意和婉转的清香,轻软落在身上,发出极清极浅的声响,让人几欲醉倒。

青丝如云堆,细描娥眉翠,道不尽胭脂桃颊娇如醉,正是露晓初妆,恰恰梅花羞。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风流无俗韵。

此情此景,如诗,亦如画。

须臾,黛玉清醒过来,方才发觉自己正在陌生人怀中,还是一个男子,不由满面娇羞,含恼道:“快放开我。”说着,便伸出手来,猛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见了她的反应,李稹怔了一下,心念转动间,已经猜出佳人可能不认识自己,虽被她推了一下,却因身形甚稳,竟是纹丝不动,唇角却轻轻扬起,舒展出一缕浮光掠影的笑纹。

黛玉双颊更是发烫,不过一瞬间,便染上了如玫瑰胭脂一般的红晕,越发显得容色姣好,明艳妍丽,跺脚道:“登徒子,还不放开我?”

李稹这才轻轻“哦”了一下,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和言道:“宛如黄莺初出谷,恍若珍珠落玉盘,你的声音,实在很好听。”

说着,便松开手,缓缓放开黛玉,唇角却依旧含笑,漫不经心地道:“登徒子?这称呼倒新鲜,以前从未听过。”

黛玉并不答话,只迅速退开两步,又接过雪雁递过来的斗篷,披在身上,只觉得一颗心纷纷乱乱,宛如被小鹿轻撞一般,落不到实处。

李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音中亦带着玩味之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就成登徒子了?”

言语之际,定定看着眉眼如画的黛玉,心中又惊又喜,见惯了唯唯诺诺、装模作样的妃嫔、宫女,能遇上这么一个清丽绝俗,毫不矫揉的女子,不啻于上天赐的机缘。

见他明知故问,黛玉几欲昏厥,抬头飞快瞧了他一眼,目光中凝着几许羞涩,几许恼怒,泠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方是君子行径,刚才你那般失仪,还不是登徒子吗?”

听了这番话,李稹也不生气,只笑了一下,散漫地道:“君子不君子,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姑娘一定要恼我,我也没有法子。”

言语之际,目光深深凝在黛玉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见黛玉发髻并未挽起,心念一转,便已明白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因道:“看你的穿戴,应该是哪位妃嫔的亲眷,近来才进宫,怪不得之前没见过。”

抬手攀了一枝红梅在手,唇角笑意如破冰而出的蜿蜒春水,犹有温意照人,旋即赞不绝口:“之前……我觉得,只有梅花才能占尽冬日风华,但见了姑娘之后,才知道,花远远不及人,不,应该说,佳人一舞,当可倾城。”

虽然此人说的都是溢美之词,但因他顾左右而言它,又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黛玉深颦秀眉,心头怒气不减,一拂云袖,冷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种人。”

李稹微微一哂,却并不生气,仍旧是一副笑如缱绻春风的模样,湛声道:“那是因为姑娘常在闺阁,还未遇上我罢了。”

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随即道:“我与姑娘,之前素未谋面,只是奇怪的是,我一见了姑娘,便觉得有缘,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前世便已见过,亦或者在梦里相遇过一般,不知姑娘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听得他出言唐突而轻薄,黛玉更是气急,绞着手中的绢子,却说不出话来,倒是李稹见玉人脸色晕红,杏眼含嗔,一副又气又恼、娇怯不胜的模样,不由有些不忍。

稍减笑意,李稹望着她,敛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姑娘的模样,瞧着似乎柔弱得很,千万别为……我的话气坏了身子,不然,倒让我心中不安。”

说到这里,抬起手来,拂去肩上的雪花落瓣,剑眉星目在雪光的映衬下分外清朗温润,旋即从容开口,放缓了语意道:“刚才之事,我的确有些冒失,但是,姑娘也该明白,倘若我不出手相扶,姑娘必定会摔倒的。”

黛玉愕了须臾,虽然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却因恼他言语无状、态度乖张,依旧一脸冷淡,清凌凌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宁愿摔倒,也不要人来扶。”

这番话说得断然而清冷,仿佛冰雪轻击一般,李稹不由满脸错愕,看向黛玉的目光里多了一份若有所思,半晌方道:“容色娇弱,却一身冷傲,倒是我小瞧姑娘了。”

见他这般三言两语,几乎将自己的性情说透,黛玉心中自是震惊,却很快清醒过来,沉声道:“小瞧不小瞧,我本也不在意,你爱怎么看,都随便你,于我没有大碍。”

听了这几句话,李稹更加心如明镜,明白眼前的佳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因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禁起了玩笑之心,兴致勃勃地瞧着她,揶揄道:“人生在世,没有傲骨,自然不好,只是我想提醒姑娘一身,姑娘毕竟是一介女流,哪里能够独自应对纷扰尘世?想来,将来还是要寻一个依靠,嫁个夫君,才能安然度日,不然,只有自己一人,岂不是很辛苦?”

闺阁女子多羞涩,但凡听到嫁人两个字,都是要脸红的,黛玉自然也不例外,直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勉强定了定神,稳住声音,语气冰冷道:“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了,该怎么过日子,是我自己的事情,与阁下有什么关系?”

李稹仍旧一脸温默,看不出喜怒,笑嘻嘻地道:“相逢即是有缘,多嘴提醒一声,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态度,叫黛玉不觉凝起眉,心头顿有无力之感,欲要再出声呵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一向自觉得思绪清晰,口才绝佳,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唐突不羁,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面前,竟渐渐落了下风,不知如何是好。

正忿忿之际,听得他喃喃道:“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实在大不应该。”

说着,便笑了一笑,随即湛然看着黛玉,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进宫的?”

黛玉哪肯回答,却不愿失了身份,当下泠然一笑,眉眼间如笼暮雪一般,淡淡道:“唔,刚才阁下不是说觉得与我有缘吗?既是这样,阁下自然能凭感觉,猜出我的来历,又何必开口询问?”

李稹不由语塞,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还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黛玉,声音中以透着欢畅之意:“有趣有趣,姑娘不肯告诉我真实身份,却故意拉扯出这么多话,这样的性情,实在可爱。”

听得他言语中颇有玩味之意,黛玉怔了一下,一时也辨不出心中是羞是恼,迅速转过身子,再不看他,也并不说话。

因见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寸步不让,雪雁一时呆住,又不敢插嘴,直到此时方走上来,向黛玉道:“姑娘,出来很久了,我们回去罢。”

黛玉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正要出言答允时,不料李稹却“呀”了一声,似乎直到现在才看清雪雁的面容,声音中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愕、诧异:“瞧你的模样,以前必定也是极好看的,怎么会……”他没有说下去,然而未尽之言,在场之人却都心知肚明。

但凡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脸颊,这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如今听了他这番话,雪雁到底还是没能忍耐住,心重重一沉,眼角更是湿润起来,却扬起头来,固执着不让眸中的泪水落下。

黛玉看在眼里,不由大是痛惜,身子一旋,已经挡在雪雁面前,随即轻轻道:“你别伤心,万事有我。”

她说得自然而坚定,落入李稹耳中,叹息之余,眸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异样,心头亦涌起深重的感慨。

原来,在这世上,竟有如此温善美好的女子,即便对待侍婢,也轻言细语,全心呵护。

叹一声,自出生以来,这么多年的时光,如流水而过,何尝有人会站在自己面前,说一声万事放心?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竟对佳人身后的侍婢,生出一丝羡慕来。

正沉吟之际,却听得玉人的声音徐缓传来,婉转清脆如黄鹂轻啭,甚为动听,却淡到了极致:“看阁下的穿戴打扮,想必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那么,必定明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么意思吧?”

李稹仍在沉吟,闻言轻轻“唔”了一声,方颔首道:“自然是明白的。”

“既然这样,”黛玉妙目一沉,望向他的目光分明已有了几分锐利,声音中更是凝着冰雪般的冷意,“阁下为何对我的丫鬟出言不逊?难道衣冠楚楚的阁下,见识却是极浅薄的么?”

李稹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能置信的神色,再开口时,语意便有些压抑低沉:“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话。”

听了他的话,黛玉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反而还笼着手,眉如柳叶目似新月,云淡风轻地道:“那是因为阁下没来过这里,没见过我罢了。”

寥寥数语,恰与方才他说的话相呼应,颇具玩味之意。

李稹再也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旖旎的温意,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目似星辰,语意亦甚是轻快欢畅:“有好多年,我都没有真心笑过了,看来,今儿个来梅林,是我这一生,最值得最正确的决定。”

黛玉冷眼看他,正要再说时,衣袖却被身后的雪雁扯了几下,错愕之余,回头看时,正对上雪雁心急如焚的面色。

黛玉登时打了个激灵,全盘清醒过来,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自己进宫来,为的是在御前参贾家一本,怎么如今竟站在这里,与素未谋面的男子冷眼相看,寸步不让了?

想了一回,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冷意来,此人能穿着常服,在规矩森严的宫闱里随意走动,不受拘束,这样的他,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想来,此人纵然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是个金尊玉贵的亲王将侯吧?

未施计却先树敌,这样的形势,无疑是极险恶的。

念及此,心中即刻添了一丝沉重,更有深深的不解,自己的性情,素来都冷静自持,一派淡定,怎么如今出来赏了一回花,竟会被这个陌生的男子气得理智全失,与他针锋相对起来了?

深想一回,已经明白过来,是因这个男子性情太过独特,言语也甚是不羁,才让自己忘乎所以了吧?

心中这般怨念不已,黛玉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眸色中半是幽怨,半是嗔怪,却是欲语还休。

她的目光,李稹自是察觉了,唇边笑意愈深,闲闲负着手,方道:“姑娘瞧我做什么?唔,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从未遇到过如姑娘这般舌绽莲花、寸步不让的女子,若是还有什么话,不妨都说出来,我们再来辩解辩解,一分高低。”

他这样悠闲自在,黛玉瞧在眼里,心中越发气恼,却到底还是顾念着自身处境微妙,不能失了分寸,因凝声道:“我没有什么话,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阁下请自便罢。”言罢,携过雪雁的手,转身便走,待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更是加快步子,径直绝尘而去。

直到走得远了,黛玉方松了一口气,颦眉道:“今儿个真是倒霉,好端端的,竟遇上了这么个登徒子,实在让人着恼。”

雪雁眉间带愁,轻轻附和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蹊跷,只是姑娘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看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真叫人担忧。”

黛玉心头亦有些忐忑,沉吟道:“这人虽然穿得不错,但言语唐突,缺少威仪,想来总不会是皇上,必定是哪个宗室王爷,闲散无事,来宫里游逛,可巧让我们赶上了。”

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勉强压下心绪,复道:“罢了,且不去管他,皇上已经有好久没到凤澡宫了,明天便是小年,往后的日子,也都会闲下来,皇上再不过来探望,就说不过去了。”

“到那时,元妃应该会让我与三妹妹出来觐见,我再寻个机缘,将事情尽快打点清楚,也就是了。”

雪雁点了点头,侧身看了黛玉一眼,脸上突然溢出一丝异色,急急地道:“姑娘,你发上的青玉钗不见了。”

黛玉愣了一下,心念一动,已经醒悟过来,咬着唇道:“刚才在梅林呆了那么久,必定遗失在那儿了。”

雪雁一脸急切,因道:“若是别的东西,也都罢了,偏这支钗是太太的遗物,又是姑娘的心爱之物,我即刻去寻回来,免得再生事端,姑娘,你先回凤澡宫罢。”

黛玉抬起头,看一眼暮色沉沉的天空,摇头道:“钗一定要寻回来,但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过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想了一想,随即道:“那男子必定已经走了,罢了,我们悄悄回去瞧一瞧,也省事些。”

雪雁沉吟须臾,便颔首道:“依姑娘的意思吧,毕竟两个人寻,比一个人要容易许多。”

于是两人相携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重新步回梅林,刚要步进丛树中,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影探了出来,紫衫飘拂,唇角绽笑,正是方才所遇之人。

黛玉、雪雁互看一眼,均在心底暗呼倒霉,李稹自然不知她们的心意,轻扬剑眉,定定看着黛玉,温然道:“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黛玉眉眼如烟,不答反问道:“梅林景致虽好,却甚是湿冷,阁下怎么还没走?”

李稹含着笑意,神色如月如玉般俊朗潇洒,目光定在黛玉发髻上,负手道:“本来是打算走的,不过,刚才我在梅树下寻到了一枚青玉钗,想着失主可能会回来寻找,便特意在此相候。”

黛玉鸦翅一般的秀睫微微一动,流露出一丝怨念,神色却并无波动,很快退后一步,欠了欠身,客气地道:“青玉钗是我之物,既然是阁下拾到,若是肯归还,我感激不尽。”

她这般有礼而从容,李稹唇角笑意愈深,眸中却掠过微淡的精光,似冷月照水般一晃而过,不温不火地道:“姑娘说这玉钗是你的,可有什么凭证?”

这样问,分明是刻意刁难,黛玉气得头昏脑胀,定了定神,半晌方婉声道:“这支钗式样甚是简单,却是以整块玉雕琢而成,通体温润细腻,毫无瑕疵,不知我说得可对?”

李稹意态悠闲,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点头道:“不错,你说得一字不落。”说完,却依旧静立原地,不见有任何举动。

黛玉将心绪压下,凤目盈盈一抬,风姿嫣然,声音宁婉无波:“玉钗的确是我所有,阁下到底要怎样才肯归还?”

见了她的神色,李稹不免有些惊愕,却很快扬唇一笑,徐徐道:“姑娘年纪轻轻,却一脸淡然,定力也算惊人了。”

黛玉不语,两泓寒水般的眸光徐徐投向他,堪堪将怒气隐去,却流转出一丝倔强固执来。

在她明澈如水、潋滟如画的眸光下,李稹不由有些赧然,咳了一声,方从袖中取出青玉钗,扬了一扬,旋即道:“东西虽然是姑娘的,但我不能白捡一回,不如以这玉钗为彩头,由姑娘自己赢回去,也好叫我心服口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心中恼怒,却因东西在他手上,不由有些无可奈何,忍耐着道:“阁下执意留难,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抬手理一理鬓边落发,气度秀稳,问道:“阁下想要如何,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了罢。”

李稹轻轻“唔”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钗,漫不经心地道:“这个么,我还没有想好,姑娘且耐心等一等吧。”

看着他近似无赖的笑容,黛玉再也忍耐不住,拂袖道:“我自问礼数周全,诸多隐忍,阁下却依旧态度恶劣,也罢,玉钗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见黛玉竟然动怒,李稹也知自己太过了,眼睛一闪,已经敛了笑容,止道:“姑娘别生气,我不绕弯子了。”

目光定在黛玉身上,流露出莫名的意味,旋即湛声道:“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比试,不过,方才在梅林,姑娘口齿伶俐、谈吐有致,让我印象深刻,看姑娘的气度模样,实在清雅不凡,想来必定出自书香门第,才貌双全。”

黛玉看他一眼,语气清漠如清晨浮雾,徐缓吐出:“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还是说说阁下的打算吧。”

李稹也不生气,温然看着她,柔缓道:“既是这样,我便直说了,文人之间,以对对子为风雅韵事,我与姑娘不妨借鉴一下,由我说上联,看姑娘是否能对出,可好?”

黛玉想也不想,便慨然点头,应道:“想来今天不折腾一番,阁下必定不肯罢休,也罢,就照你的意思办。”

李稹料不到她肯直接答允,吃惊之余,不觉叹道:“姑娘如此冷静从容,想必是文思敏捷之辈,今儿个可算遇上对手了。”

黛玉并不说话,只抬头注视着他,静候他开口。

她的意思,李稹自是明白的,正要说时,蓦然想起一事,因微微一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一般,轻轻道:“刚才姑娘说梅林湿冷,以姑娘的身子,在这里站久了,实在不好,前面稍远处,有一处凉亭,名为沁香亭,倒颇为雅致,不如我们走几步,去那儿再说吧。”

温文轻语,若是由其他人说出,黛玉必定会觉得很温暖,但说话的是这个令人厌恶的男子,心底竟是毫无感触,只淡声道:“那么,就依阁下的意思罢。”

两人计议妥当,一同步离梅林,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沁香亭已经遥遥在望,却是假山嶙峋,曲水环绕,果然甚是雅静。

行进亭内,黛玉眼波斜斜一动,望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道:“依照规矩,多是三局两胜,阁下请出题,由我试对就是。”

见了她的神色,李稹不禁失笑,负着手道:“姑娘如此胸有成竹,只盼着待会儿输了,不要哭才好。”

剑眉一轩,寻思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温文道:“红梅娇丽妖娆,占尽风华,刚才我与姑娘,都已经亲眼瞧过了,如今我就以红梅为题,应情应景,姑娘听好了:胭脂染瓣,金粉染蕊,韵惹天边朝霞妒。”言罢注视着黛玉,但笑不语。

黛玉眸底露出一抹灵黠,不假思索地道:“这有何难?我以白梅来对,阁下请听:玉雪为骨,寒冰为魂,神依水畔琼楼栽。”

不必苦思冥想,便已脱口而出,且联得天衣无缝,足见才思敏捷,加上上联侧重描摹红梅的颜色,下联却在赞颂白梅的高洁神韵,孰高孰低,已见分晓。

李稹始料不及,看向黛玉的眸光里流露出几许震惊,几许感慨,这才发觉,之前自己实在太轻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勉强镇定心神,李稹叹道:“姑娘好才华,看来我得打叠精神才行。”

想了须臾,倏然扬唇而笑,旋即道:“我又想好了一个,仍旧是赞红梅,姑娘留心听着:朱靥灼灼,娇妍妖娆,含露迎风国色姿。”

仍旧是三句话,看似简单,却暗含机锋,比起上一个对子,难了百倍还不止。

黛玉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道:“阁下思绪敏捷,实在不凡。”言罢微蹙娥眉,默默沉吟起来。

李稹抬手轻理衣襟,神态宛如闲庭漫步一般悠闲,含着温润笑意,徐徐道:“姑娘冰雪聪明,必定明白此联除了能够描绘红梅,还能用来赞颂佳人容华,当然,这还在其次,最特别的,却是第二句的四个字,姑娘可要多想想才行。”

黛玉不语,只将目光投向远处,静静思量,身旁的雪雁虽然不懂吟诵,但看着两人的神色,不由心中大急,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深深皱眉,暗自忧愁不已。

李稹唇边笑意愈深,带着一丝得色,定定看着黛玉,许久,见她眉眼深拧,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终生出不忍之心,复又道:“姑娘若是想不出来,不妨罢了,不要累坏身子,倒得不偿失,我也……”

“阁下不必说嘴,”不待他说完,黛玉便已舒展烟眉,神色温婉而镇定,不卑不亢地道,“我已经想出来了。”

李稹不由一怔,笑容凝在唇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皱眉道:“这么快?”

黛玉眉目间有淡淡的傲气,越发显得整个人明丽大方,卓尔不凡,柔语如珠,缓缓从丹唇流淌而出:“阁下以红梅出对,我仍旧以白梅对答,是否合适,一听便知。”

抬眸看他一眼,目光明澈冷冽,宛如三秋之水一般,从容不迫地念道:“玉面皎皎,淡洁清泠,凌霜斗雪倾城品。”

对得工整,毫无破绽,果然是以白梅作答,亦可用来比拟佳人,更难得的是,上联仍旧描摹红梅姿容,下联重复赞颂白梅冰清玉洁、不惧寒霜的高贵品格,用心却巧妙新奇,别出心裁。

李稹彻底呆住,他活了这么多年,屹立在权利的巅峰,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不计其数,却从未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受震撼,不知所措。

眼前这一位明眸皓齿、姿容绝丽的少女,如此伶牙俐齿,如此文采横溢,到底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还是谢道韫、李清照转世呢?

容华与才华,寻常女子只拥有一样,便足以让世人津津乐道,倾慕不已,偏偏眼前这个韶龄女子,竟将这两样都占全了,实在叫人不能不心折。

沉默良久,李稹叹息一声,终于改容相待,笑着道:“果然甚好,非此句不能对。”

凝神看着黛玉,眉宇间浮现出激赏之意,旋即道:“我只道此联一出,姑娘必定想不出,不料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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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象棋是谁发明的?大家一看到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都知道源自秦末汉初历史上有名的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就好似那横冲直撞、勇往直前的车,一车出动十子寒;刘邦就似那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炮。如果没有别人的辅助,他就是光杆司令,什么也干不了;大将军韩信就象出奇制胜、飘忽不定的野马狂舞,将兵法中声东击西发挥的淋漓尽致。关键时刻,棋错一招,大好形势也会满盘皆输;小兵过河,默默无闻同样能创造不可思议的神话。最后结局项羽英雄末路,韩信忠魂奇冤,刘邦笑到了最后······无数精彩,异样人生。他们为追求心中的梦想,各显其能,尽在其中·······
  • 庶女凤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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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有异能的云笈意外重生为异世界邶魏国国公府三小姐燕霜树,与最强施术能力卓洗相遇,因为妖的出现邶魏国百姓平静的生活被打破,邶魏国炎帝真宗暴虐,相传天怒要让他的政权与国家化为灰烬。云笈一次次逃亡,同时也一次又一次与妖相遇,不解的她不得不与卓洗并肩作战,并踏上寻访九州平定妖祸的旅程。二人九死一生,经历各方灵兽,过招各路奇异人士,神兽妖术屡屡登场,她对自己的能力以及对卓洗的感情也越来越迷惑,未来之路与内心探索皆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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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存在的。”就像青书就像阿朱…就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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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空前繁盛,唐人思想开放,认为“盛世无忌”,对武人很是宽容,百姓茶饭余后所闲谈的不仅有金銮殿上一诗凌顶艳绝世,红衫白马鎏金鞍的状元郎,也有一剑曾当百万师,长枪转战三千里的将军王侯。论及最多的便是剑院,刀宗,唐门,伐武,少林这几派的侠义弟子。原还有苗疆,南华这两派,却因行踪缥缈,少有人能得见。而玲珑因一派上下全是女子,倒是江湖中人神往已久的门派。道,释,儒思想在民间传播甚广,故而成了三家学派。凌烟阁乃太宗怀念当初打天下的功臣所设,半甲子后成为朝廷制衡江湖武道和与三家交流学说的所在。一阁三家八大派。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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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少年,一位神,终于开始展开他的脚步,开始了朝向地球的复仇以及……成就真神的道路!无穷无尽的神选者,欢呼着,雀跃着,信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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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易千紫。七岁时,不负从教徒的期望成为江湖一代魔女,众教徒人人自危。八岁,一根筋没搭对决定学医,魔教众教徒松了一口气。十二岁,学医归来,恐怖指数暴涨,众教徒惶恐度日。十三岁,决定闭关修炼,众教徒吓退教,已经这么凶残了武功再高点不是分分钟弄死你吗?十六岁,突然出关,吓死众教徒出关不到半月,便危声远扬,一时江湖,朝廷人人自危,可不到半个月后,便销声匿迹。相传魔女易千紫嫁人了!!!魔教众教徒都松了一口气,终于祸害别人去了。文武百官气急,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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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能利用各种瞳术,释放幻术,转换光暗,逆乱阴阳。“谁能走出我的精神控制?”“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