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都没多么觉察到罗浩有多大的变化,因为大家都忙,都在赶项目。一所的事情也很多。
我们从来都一直忽略身边的人,我们只是需要才在一起的,不需要就不在一起了。谁辞了职,没事,他交接好,工作一样进行,照样出图。你要是干不了,趁早说,别碍着我工作,别碍着我配合,别碍着我的工资和奖金就行。
我们正在紧张的加班设计中,罗浩那天也只请了半天假,隔天又来上班了。那半天,他也没有回去家里,他只是坐上公车,到了一处海边,看着蓝天碧水,看着海浪潮起潮落,看着海浪拍着脚边的白沙滩,他慢慢地他平静了下来。
左右也是没办法,只好慢慢地说服小芳吧,接下去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班还是要上的,图还是要出,只能尽一切的可能从加班出图的空隙像从海绵一样的挤出时间来照顾小芳。
之后,罗浩上班时,就像疯了一样的设计了,从打开电脑开始,就不停的用CAD绘制施工图,还好方案都定了下来,施工图拼的是速度和各专业的协调,各专业沟通相当重要,他打包吃饭,把饭放在电脑餐边上,一边吃饭一边设计,餐包就放在桌边有时候都忘了吃,饭凉了好久,肚子饿了才像狗扒似的扒上几口,就又拼命的工作,中午也不睡觉了,别人中午睡觉时他也还在工作,为的就是多争取一些时间。
为了孩子,罗浩是真的拼了。
三个月,孩子都成形了,罗浩好说歹说,小芳才同意去医院看看身体,罗浩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整片天空都是蓝的,蓝得就像用水彩笔画过的一样,不留一点白描,那天小芳不再抗拒,因为她也得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孕检是相当重要的,坐在公车上,他轻抚着小芳的肚子,现在还看不出肚子,但罗浩就感觉到了小生命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小芳肚子里的孩子的心跳,他感觉到了一个新生命正在萌芽,生长,到了医院,他去挂门诊,排号,人很多,终于等到了他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孕检,进了B超房,在B超房里在医生的指导下,在电脑的显示器上,他看到小家伙,只有小柠檬那么大,医生说他长出了胳膊,长出了腿了,有时候还会伸伸胳膊,踢踢腿的,做做伸展运动的。
那个医生很热情地嘱咐着他们一些事项,要吃叶酸,要吃钙片,要多注意休息,罗浩一直点头,小芳还是漠然无语。脸色冷冰。
从医院出来,罗浩一手拿着医药,一手牵着小芳的手,这时候小芳的手也顺从的让罗浩牵着,罗浩感觉小芳的手好细小好冰冷,他说:“你得多吃东西,多休息,知道吗?”
小芳没有回应。
罗浩又说:“我们去登记结婚,我们把他生下来,我们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对哦,他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喜欢男的女的?我喜欢女的。”
小芳还是默然无语,好久才说:“希望是个女的吧,男的太皮了。闹起来就没完,我姐姐的那个小男孩真的谁都管不了。”
“那是,最好还是女的,女的和爸妈比较贴心。”
这句话让罗浩感觉到了一点希望,小芳也不是那么冷冰了,偶尔会对他说的话回应一句半句,小芳的态度正在软化,就像是一座冰山遇到了春风的吹抚,冰山在一点点的融化,她不再坚持要坠胎了,毕竟是自己的生命。
罗浩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冰冷的机械手术下绞成血水,那种惨痛是无可言状的,这是个无辜的孩子,既然有了,就证明这孩子和他们有缘分,罗浩买了好几本书,他成了一个孕育专家了,比如《孕妇必须吃的12种食物》,《孕妇早知道》,《胎教大全》,恨不得市面上所以有关孕妇的书他都买下了,他知道,孩子在7周的时候就有知觉了,也有心跳,是一个完整理的生命体,他们老家所说的岁数都是指虚岁,出生的时候就算一岁了,所以说从受精卵的时候就是一个生命了,他觉得老家的规则更合理,他也知道,在人流的过程中,孩子也会因为痛疼而蜷起身体,这样子剥夺孩子的生命,简直就是谋杀,就是犯罪,虎毒还不食子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罗浩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的困难,熬过去就会好起来的。
小芳也没再说要去做人流的事了,这让罗浩感到非常的欣慰。也许只是气话而已,罗浩自己也要努力,在工作上也有所突破,不能原地踏步,不能辜负小芳的期望,但是小芳还对自己有期望吗?
睡觉的时候,小芳都是侧着身,背对着他睡的,他小手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小生命,像小偷一样,摸了摸,就又缩回去了。
一切貌似正走向正轨,罗浩也没有坚持去登记结婚的事,只不过偶然才提了一下,小芳也不吱声,但没有强烈的反对。
总会好起来的,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孩子生下来,再操心孩子的事吧,只能且战且走了。
这事情平静过了两周后,罗浩又接到了小芳的电话,罗浩看到小芳的电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接起了电话。
小芳在电话里很急,说:“今天我要去做人流手术了,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子了。医院那里我约好了。你出来吧,我们今天去把孩子拿掉。你陪我去。”
晴天霹雳,电闪雷鸣,罗浩全身无力,他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全被抽光了似的,他好久好久才有气无力地才叹一声,说:“你下决心了吗?你真的一定要拿掉这孩子吗?你真舍得吗?”
“我不知道,你别再逼我了,我想来想去,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真的没办法生下他来”
罗浩拿着电话出来,到了楼梯口,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听到了泣声,小芳在哭。
“你陪我去做人流吧。”小芳在电话那头,语气十分强烈。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斩钉截铁。
罗浩咬了咬牙,才吐出这样子的话,他的声音发颤,他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
“好的。你医院那里了吗?你等等吧。我一会儿就到。”
罗浩回到位置上,他的心一直在跳着,如同打鼓似的。一下一下,他血脉喷张,血液在沸腾。血液就像要从脑门里喷射出来。
但是他没有动,坐在位子上一点也没有动,继续画着图。
过了不久,电话来了,他好像没有看到似的,又继续画图,电话停了,他仍然在画图,又一会儿,电话又来了,他仍在画图,他仍没有看到。
电话一直响,正是他女友的电话,他女友催着他。
终于,电话不再响了。
当他的女友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摘除一个正在萌芽的新生命时,他正在电脑上用CAD操作的画墙,画防火分区,
当他女友张开双腿的时候,他正加墙垛,处理立面造型线条。
当产钳进入他女友的时候,他正加防火门,设档烟垂壁。
最终当十四周的孕儿化作血水的时候,他整理好了一份图纸,作了图纸目录。
之后,他上了下洗手间,冲了把脸,他把脸都浇湿了,他不知道脸上是水还是泪。
罗浩什么也没对我们说,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只不过在很久之后,他才跟我轻描淡写的说,曾在他身上发生过这样子的一件事。他说他知道了一个道理,没钱啥都不是,有钱还怕没女人。呵呵。我都不明白他那个笑容是苦笑还是轻蔑的笑,轻微剧透一下,几年过后的他已经成了一方富豪。
最后,罗浩也没带他的女友去坠胎,只是在加紧的加班出图,我后来一直怪所长惨无人性,后来听罗浩自己告诉我,其实不怪所长的,我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不带我女友去坠胎了,什么人我也不怪,真的。
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保不住自已的孩子,说明我没用,不能怪别人,全是我自己的错,在自己还没办法立足的时候,千万别谈女朋友,我什么也不怪,要怪就怪我自己。
甚至小芳受的伤害最大,要怪也得怪自己给小芳这么大的伤害。
他说他那天已经长大,一夜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