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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名小辈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四方取象,苍龙、白虎、朱雀、龟蛇。唯朱雀莫知何物,但鸟谓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谓之长离……或云,鸟即凤也。——《梦溪笔谈·卷七》

四海八荒内有一处福泽宝地,不大不小,名唤雀陵。

雀陵的帝君,双隺帝君,有一次出游,乘着云飞在天上时,瞥见了一座宫宇,层层叠叠,巍峨壮丽,人界称其为皇宫。

双隺帝君心血来潮,回来大肆修建,那些活了个上万年的鸟族族人便入住了皇宫般的雀陵,平头族人就住在高墙外,可以自由进出,只是双隺帝君娶了第二位娘子后,这高墙的门便久久地闭上了。

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却万万不能进。

于是天上人间对雀陵又有一个说法。天外天,山外山,人外人,城中城,里里外外大不同。

雀陵里都是成了神仙的朱雀后裔。神兽的后裔却有一个窝囊帝君,不过窝囊帝君法力高强,爱护子民,也颇受子民爱戴。

只是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那便是我雀东凝。整个雀陵,提起我的尊名,他们都是敬而远之,汝乃妖女,祸害苍生。

其实我并非他们口中的妖女,我刚出生时,天降异象,迅雷震电,飙风疾雨,霎时天昏地暗,可偏偏百花齐放,许多鸟族都飞来雀陵,盘旋于苍穹之下。

雀陵那些年纪较长的族人,抱着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我父君接过我,收敛了喜悦的眉眼,仔细地审视我,我娘亲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愈发得幸福。

所有人都说我是真凤转世,此等异象乃是百鸟朝凤,只有我二娘指着我说,说我是妖女,妖气冲天,惊煞了那些族人,他们都是来讨伐我的。

只可惜,我身为雀陵的长殿下,身份尊华,岂是他人能够任意诬蔑的?我父君又碍着二娘娘家的势力,只是将她关了幽禁。

二娘被拖下去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哦对,是这样嚷的,“她就是灾星,和她娘一个德行,此时不除必成祸害。”

后来想想,当初没杀了她,才是留下了祸害,我向来敬重的二娘,就算是被关了幽禁也不安生,连夜里命人夺去了我的内丹,第二日便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我娘亲面前,让她亲口承认,我乃不祥。

“德吟,日后你也会为人母,若是有人苦苦相逼,让你说自己的孩子是妖女,你会怎么办?”娘亲的身子有些虚弱,说的话却很有力。

二娘向前拽住娘亲的领子,冷笑:“我德吟的孩子,和你的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是孔雀族的幼女,而你只是青鸟族长的私生女。”

她笑脸吟吟,抚了抚我的脸,娘亲抱起我,紧紧地将我护在怀里,二娘步步紧逼,“这苦命的孩子没了内丹,而你,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里。”她虎口掐住娘亲的脸,恶狠狠地说:“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你若是让我高兴了,说不定,我饶了你女儿一条贱命。”

娘亲稳稳抱住我,另一只手推开了二娘,“让我死可以,但是我的女儿你既然敢伤她分毫,那双隺定不会放过你,好自为之。”

如今我五万岁,依旧待字闺中。

一万岁时,有了个比我还不受待见的弟弟,我看着破败小院里,那个小小的人,欢天喜地得给他起了名儿。

又依稀过了五千年的样子,我又得了个妹妹,我欢喜地不得了,高兴地趴在二娘的窗框上,喜滋滋地看着,二娘却命人敲打着将我赶走。那时我就想着,二娘脾气这么火爆,三妹日后的日子一定不大好过。

在我三万岁时,我娘亲死了,我未流一滴泪。

四万岁时,我上紫阴山拜师学艺。

五万岁时我学成归来,父君每日为我的内丹而烦忧,我却像是个没事人,没心没肺地活着,平凡无奇的模样,丝毫没有殿下架子,和下人和气地相处,似个下人,更甚下人。

父君见我这副模样倒也不恼,拍着我的肩,交以我重权。管理这雀陵,再由着父君给我觅个好亲事。

试想想,我三妹素梧方才三万岁,上门提亲的人却踏烂了门槛。

四人执手,八人成群,结伴前来时,我暗自神伤。八人之中,三人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在囫论真君的紫阴山上,相处了五百年,能记得我的,细数一二三,大概囫论真君会记得,同门师兄弟也能记得我,或许会不太深刻。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

谁会去注意一个小蚂蚁,无才无貌,不善言谈,整日如同降霜似地苦着脸,默默地在角落一旁练习,最终却是最糟糕的人,恍若五百年都未有此人。

我坐在屋顶上,想着我相亲那档子事,抬头顺道望了望,前来提亲的人像是豺狼虎豹凶猛呼啸而来。乘着螣蛇,卷着东海的水,身后万匹骏马并驾齐驱,伴着阵阵雷鼓声,一齐来到了府门前。

我心想着,还是我那些相亲对象好啊,个个文质彬彬惹人恋爱。

前来提亲的人不敢直接闯入,双隺帝君的名号他们早有耳闻,出于敬重,老实本分地站在了门口。

螣蛇和骏马累得气喘不停,二娘房内时不时有婢子出入,我看着远处那片黑焦的土地,沉了沉眼,低声与秋末说,“我求学回来后,一直翻着这土,凡人的力量虽弱,但我也翻了几百里地,他们这般做,生生毁了这一切。”

秋末略有所思地和我一同看着那片黑焦的土地,他叹了一口气,极其认真地对我说,“瞧你现在的境况,再等上一万年兴许也嫁不出,这样正好,让你先断了念想。”

秋末说得没错,就是不大中听,不过以我现在的境况,也确实是嫁不出,那我又何必辛苦忙碌?想通之后,豁然开朗,只是苦了那片地。

以前这片土地种满了山茶花,山茶花轻轻吐蕊时分最美,可饶是这般美丽的画卷,也被人所嫉妒。

我娘亲死后,二娘没有丝毫的等待,第二日便命人一把火烧了雀陵所有的山茶花。

大火吞噬着娇嫩的山茶花,火势蔓延了三天四夜,这火惊动了雨露仙君,她忙派仙女来降火,如针的大雨连夜下了三天才将这火平息。从那之后,这土就变得草木不生,黑焦不堪。

他们说,这是将娘亲最爱的花烧给她,让她在天上也能赏花,继续爱着山茶花。我说,等我翻完了这片土,播种下山茶种子,等它们开满雀陵时,我就嫁人。

看来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能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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