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之所以买醉,不仅是想暂时忘记忧愁,更是为了能够暂时作回自己。
每个人喝醉之后的形态各有不同,比如鲁梅喝醉之后就呼呼大睡,而莫盈则喜欢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远处的天空燃起烟火,五道流星幻彩划过天际,照亮了整个漆黑夜空,也照亮了少女明媚的容颜。
“曾经的我幻想重新来过/却发现这世上的魔与天使一样多/轮回的翻覆是神秘的漩涡/诱惑着你我/曾经的我幻想将束缚打破/却发现折翼的翅膀是何等的脆弱/被推下泥淖被卷入风波/究竟该怎样做/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两败俱伤的结果……”
唱到高音处,她兴致大发,踢掉鞋子,站上阳台栏杆,望见楼下彩灯琉璃,人影憧憧,模糊又遥远,一阵风吹来,她的身子不由跟着晃了一晃,正在这时一股大力从背后圈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一转头,便见到了那张秀雅的面孔:
“你这是在发什么疯?”白静江的胳膊把她的腰勒得死紧,声音却透着一丝厌恶:“别告诉我,你也开始学旁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知我最烦这一套了。”
“你干嘛凶我?”莫盈看看自己,又看看房里已然醉过去的鲁梅,吃吃笑道:“是鲁梅要与我比酒的,她说只要我赢了她就答应我的要求……所以我们就喝了几杯……我的酒量居然好得赢过云锦皇宫的鲁妈妈了……白公子……”莫盈抓着白静江的衣襟,嬉皮笑脸:“不如我来云锦上班好不好?你知道我有本事招揽客人的……尤其是像你这样有钱的客人……”话未说完,白静江一把扛起莫盈,快步走出房间,经过候在门口的鲁三身旁,抛下一句:“等阿梅脑子清楚了,叫她来见我。”鲁三无奈称是。
白静江扛着莫盈回到自己的套房,一路上,莫盈又踢又蹬,双拳狠狠捶打他的肩膀,叫道:“你放我下来!白静江你个大混蛋!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你!”白静江一声不吭,关门上锁,将莫盈往床上一扔,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冷冷道:“就是你恨死我,你又能拿我怎样?!”
“我是不能拿你怎样。”莫盈嘻嘻道:“但我已经不爱你了,我已经爱上别人了……一个不再爱你的女人,你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白静江的眼里蓦地射出两道利刃,一字字咬牙道:“你……爱上别人了……那个别人是谁?”白静江抓住莫盈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眼前,喝道:“是不是穆世勋?!”
“是!”莫盈哈哈大笑:“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我告诉你,我现在心里就只有他,如果你不让我走,那你就杀了我好了!”
“你们背着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趁着我被白帮缠住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白静江的脸色渐渐苍白:“莫盈,我要听你亲口说。”
“其实也没什么。”莫盈醉眼惺忪,斜睨着白静江:“不过就是说了些做了些你和金芙蓉说惯做惯的事。”白静江的脸色渐渐由白转青,莫盈嘿嘿一笑,一根手指指着白静江的鼻子,又笑道:“你知道么,我今天选了设计专业,不过我大抵永远也设计不出像你送给金芙蓉那件黑蕾丝旗袍一样的衣服——那才是真正的艺术品。”
白静江闻言一怔,松了手,莫盈顺势倒在枕头上,趴着睡了过去,白静江掏出一盒烟点燃,没抽两口,就听得莫盈开始咳嗽起来,白静江立马摁灭烟头,脱掉西装领结,走过来,坐在床边,一把抱住莫盈,莫盈挣不过白静江便任由他抱着,所幸他也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其他举动。
夜已经深了,如钩新月渐渐隐入夜幕,偶尔探个头,洒下一点清辉,白静江关了灯,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莫盈睡了一小会儿,翻个身,借着一丝朦胧月光,看见白静江眉峰紧蹙,似乎十分疲累,她习惯性想要伸手抚平中间那个川字,却又马上打消了念头,她尝试远离他的怀抱,他却用半个身子覆住了她,令她无法动弹,他的臂膀横过她的胸口,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项,唇贴在她的发上,只是他的眼睛,一直闭着。
“盈盈,不要走。”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在她耳畔轻轻道:“我知道你已不会信我,所以无论我再保证什么都只能显得我很可笑很卑鄙……但我不想放你走,盈盈,不论你信与不信,这世上这么多人……我只爱过你。”
迷迷糊糊间,她还道自己是在做梦,只因骄傲无情如白静江,怎可能流泪?是以翌日一早,当她睁眼,发现身畔躺着的白静江,不由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脑海里掠过昨夜一些片段,却是因喝得太醉而不真切,她扶着沉重的脑袋,本能地拉起被子,往边上一缩,躲开了他伸来的手,他默默看着她的举动,却浑若无事般地微笑道:“上次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现在做早餐给你吃,包管你吃了还想再吃。”
“不用了,我不饿,我今儿得去学校听讲座,已经迟了。”莫盈翻身坐起,避开了白静江揽向她腰际的手,利落地穿好衣服,进了洗漱间打理一番,出来的时候只见白静江倚在门边,头发湿漉漉地,穿一件白色浴袍,刚刚沐浴完毕的他脸上透着一抹异样的血色:“陪我吃了早餐再走。”
这一句,他没有用问句,而是肯定句,不容置疑的语气,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两人僵持半晌,她率先打破沉默:“我说了,我不饿……我先回家了。”说罢转身就走,他一个箭步拦在她跟前,堵住她的去路,将她圈在墙壁与自己的臂弯之间:“但我饿了,如果你实在不饿,也可以陪我吃。”
莫盈冷冷地看着白静江——他永远如此,但凡他想要做的,不管你想不想,他都要你按照他的规矩行动,这种不由分说的霸道与他风度体贴的外表全然不符,几乎是一种融于骨髓的与生俱来,带着唯有征服者才有的盛势凌人。
你跟他来硬的,来软的,都没用。
莫盈无声的抗议令白静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说话。”
“我说了,你会听吗?你想听吗?”莫盈看了白静江一眼,又别过头去,笑地自嘲:“你不会的……所以,我说了也是白说,何必浪费口舌。”白静江凝视莫盈,欲言又止,半晌轻轻叹口气:“对不起,盈盈,我知道是我不对,让你遇上这些事是我不对,上次上上次也全是我不对……但我有我逼不得已的理由,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其实无论是姜敏琪还是金芙蓉,她们和我之间并非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借口,前世听过无数次的男人专属的谎言再一次在耳边打响,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沉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去,那里很黑,很冷,很孤单。
也很讽刺。
人犯错不可避免,但若是犯同样的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纯属咎由自取。
“其实,我不过是为了我的将来打算,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也没有责怪你的资格和立场,须知你我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金钱利益交易。”莫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正如你所言‘我是你买下的女人’,这话听着虽伤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我想过了,我把钱还给你,房契也还你,当然钱我已用掉了一部分,不过相信白公子不会介意给女友一些零花钱,剩下的,全部还你,我们就此两清,这样可以吗?”
白静江的脸色突然难看至极,盯着莫盈的目光,陌生的仿佛是不认识她的样子:“我的钱、我的人,你都是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盈盈,我在你心里,究竟就只有这么一点地位。”莫盈一声不吭,白静江自嘲地笑了,表情渐渐冷下来:“即便我这样求你,你仍不愿听我的解释,不愿相信我也有苦衷,不愿承认我对你的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晚上你和谁在一起?你和谁在公园里幽会?你和谁在饭馆里吃面喝酒?深更半夜又是谁抱你回家?!”莫盈咬唇,低声道:“我累了,不想跟你吵架,我现在只想回家……你就让我走吧。”白静江看着莫盈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暗哑,脸色也带了一丝疲惫:“我要是现在让你出了这个门,你的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静江,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你何必跟我过不去。”莫盈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你已订婚,不日就要结婚,且另纳妾室……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算是我求你了……。行不行?”这是第一次,莫盈放下自己的倔强,收起所有尖锐的棱角,面对面向白静江恳求,白静江的笑容有着淡淡的勉强,仿佛是早有预料,喃喃道:“我就知道,昨晚对你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是不是?不管我再怎么做怎样努力挽回……都挽回不了了,是不是?!”莫盈不出声,只是垂着头,白静江看着她,面上平静如水,只是眼神的波澜仍然出卖了他内心的情绪:“莫盈,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可是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莫盈终于抬起头来,对上白静江的眸子,鼓足毕生勇气凝出一朵无懈可击的微笑:“白静江,我真的已经不再爱你了。”
白静江定定看了莫盈半晌,突然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枪,指着莫盈的脑袋,慢慢地道:“你再说一遍。”莫盈呆住,只听得白静江一字字重复道:“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