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游魂,现在正守在位濒临死亡的学生边上,等着他咽气,准备做已经做了三百余万次的尝试:借尸还魂。
当然,守在着的孤魂野鬼不止我一个,已经多达二十几位。
目光扫了一圈同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竟然发现一个异性女鬼混在其间,表情正雀跃着。
我在心里嘟囔:“一看就是刚死不久的新手,这种鬼上身方法本来就不合天道,成功率素来极低,而最基本的条件就是不能跨性别跨物种。”
不过大家和我一样,似乎已经见多了这种菜鸟新鬼,都懒得对她说破。
我将目光收回,提着自己身子这屋子里游荡起来,聊以打发时间。
这是一间典型的大学宿舍,宿舍里面现在还有两人,一人在玩游戏,一人在看视频,狗窝一样的房间里面堆满了没洗的衣服和破鞋。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键盘敲击声,玩游戏的那个学生一阵气急败坏:“这群人眉毛下面的两窟窿是用来喘气的?没长眼?打团了!!都还在那收兵,妈的,不知道看小地图?”
另一人见状,习惯性插嘴宽慰:“老三,这么暴躁不好,消消气消消气”
“真是日了狗了,我估计这队友肩膀上扛着的脑袋就是用来凑身高的!”说完不解气,犹自狠狠砸键盘。
另一人蹙眉,一本正经道:“要不你去厕所打把飞机去去火?”不似玩笑的真诚表情让我一阵凌乱。
“虎毒不食子!”
“又没让你吃下去。”
靠,现在的学生都这么重口味了?
。
一阵阴风吹刮起,被众鬼窥伺多时的学生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一阵阴森气流凭空生成,原来大家已经争先恐后地朝那具逐渐冰凉的尸体上扑去。
混乱中,那个女鬼再一次暴露菜鸟的本质,她似乎还没把做人的廉耻抛洒干净,一副想上不敢上的样子。
我看得无语,心中不耐:“索性让她趁早死了心”
于是慵懒地伸个腰,将自己的缥缈的身体裹住她,一同仰躺在那个尸体上。
这时候,那具小小的躯体上已经挤满了魂魄,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似乎没有一个鬼因为这样而相互亲近一些,个个面无表情,尽职地做一只冷漠的陌生鬼。一会之后,各色孤魂野鬼便失望地离体而去,显然是魂体不合。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传说中的“借尸还魂”的概率可以说是万中无一,至少在我游荡这百余年里还没见成功的。
被我身体裹住进来的女鬼一阵慌乱,对我一阵龇牙咧嘴,似乎是我这草率的代入让她觉得对不住某种庄重的仪式。一会后,她也发现自己和大家一样逐渐飘离而去,眉目之间一阵懊恼。
将她表情收在眼底,心里嘲笑她还是太年轻,等她失败过数万次之后,恐怕连最基本的失望都懒得表达。
我拍拍屁股准备也飘走,毕竟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可起身突然发现自己像是被禁锢住了,我一怔,难道?!真的让我鬼上身了?!!
这巨大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欣喜若狂!
对,就是欣喜若狂,平常人是无法体会那百年的颠沛之苦,无法体会在日日夜夜对自己终将飘荡在虚无之中的恐惧,而现在,这似乎意味着一切都将终结了。心潮澎湃间,这原本已经冰凉的尸体竟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其他游魂早已离去,只剩下那个女鬼似乎还在沉浸在失败的失落中,在一边暗自失神。见尸体死而复生,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飘到角落里。
拜托,你也是鬼好不好,有什么可怕的。
我眉眼含笑,突然获得这么大的机缘,再看周围的一切,只觉得什么都美好,例外地没有取笑她,罕见地冲她咧了咧嘴。
“你成功了?”她良久缓过神来,小心试探。
我心情格外好,美美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表情惊羡,继而讶异:“你还能看见我?”
我也纳闷,不过还是含笑默认了,按理说,有了肉体凡躯,对于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物是看不见的。
不过现在心情大悦,没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满心欢喜地摸索着自己的新身体。
对于这个自杀的学生,我是昨天注意到的,当时他在药店买了一盒安眠药,一脸死气。
果不其然,今天中午他就服用了过量药品自杀了。
当然,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了,再世为人,我说不出的兴奋。
似乎是我对那个女鬼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她逐渐大胆起来,飘着烟一样的身体不停地绕着我打转,左看右瞄的,恨不得把这身体切片了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我对她这种心境十分理解,因为深知做鬼魂的寂寥无助:整天在阴暗中东飘西荡,手不能提脚不能动的,连最基本的触摸感都没有,甚至微风乍起,就可以把自己吹地像傻b一样身不由己。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些厉鬼,那些东西人看不见,等闲纠缠不了人,尽把怨气撒在身边游魂身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女鬼一同研究这具新身体。
一阵目眩,原来是安眠药的药效还没过,现在整个身体还是昏昏沉沉的。
我晃晃悠悠地下床,在两舍友复杂眼神中向洗漱的地方挪动着虚弱的身体。
“陈青,你怎么了,脸这么难看”那个建议舍友去厕所打飞机泄火的家伙关心道。
“看来我叫陈青了~”我脑筋飞转,深知言多必失,要是让别人我是冒牌货那就后患无穷了。
当下只板着那张气死未尽的蜡黄脸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然后蹒跚出门。
走到水龙头那,我死命地扣自己的嗓子眼。干呕了十多分钟,才感觉胃里的药物散得七七八八。
洗脸抬头,突然发现镜子里面有个孤鬼盯着自己,眼冒绿光。
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具躯体也是阳寿不长?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可能是我的表情反应有点针对,身后的孤鬼惊讶地审视着我镜子里面的面容,猜疑着我是否能看见他。
心里一惊,连忙调整,一副对镜贴花黄的模样,不再理镜子里做着各种搞怪动作的孤鬼。
他做了一段时间观察后便自嘲笑笑,自顾飘走了。
我满怀心思地往回走,在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两人小声议论:“陈青也太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时要是有种一点,也不会沦落女朋友跟人跑了还要遭人毒打的地步,现在好了,我在外面都没脸说我和他是一个宿舍的”
老三一面走位打游戏,一面随口应付。
“好歹也是一个宿舍的,你这话还是少说”
“一个宿舍?亏你还说,人家说不定根本不把咱当一个level上的物种,咱何必热脸贴他冷屁股,开学快一学期了,你见他拿过正眼瞧咱们,你小心他再拿那句什么殷勤,什么盗的话堵你”
另一人像是被戳中气门,一下气馁,只得瓮声瓮气挖苦同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什么殷勤什么什么盗,你这几年的书读到狗身上了?”。
我在门外苦笑,刚才见“舍友们”那陌生敷衍的眼神,和直呼姓名的语气,感觉这个“陈青”死前似乎并不怎么合群,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更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