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的萨特,他的确活得有声有色,甚至可说是五光十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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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与女人在一起,我才觉得快乐。
萨特的这句话值得注意。它分明说出这样一个事实:和男人在一起,他不快乐。
萨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同性,甚至很讨厌男人,看不起男人,从小就是这样。在《文字生涯》中,他提到了这一点。从那些想占他母亲安娜-玛丽便宜的男人身上,他嗅出了男性是个什么东西,从此他就开始讨厌男人了。
到了他七十岁时,波伏瓦这样问过他:你为什么那样讨厌成年男性呢?
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因为他以一种令人厌恶和滑稽可笑的方式来区别性。男性,就是一个在其大腿之间吊着一个小肉棍棍的人———我就是这样看待他的。
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与波伏瓦不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写信还不忘说几句他不喜欢的男人:成天和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多么荒诞,男人,多么愚钝的东西!真要命!
萨特说过,他宁愿与女人谈论那些琐碎的小事,也不愿意与雷蒙·阿隆谈哲学。
阿隆是一位哲学家,或可称之为他的朋友的男人。
而和女人,他的话则总是说不完的,说什么都行,他可以精神十足地跟某位女性(当然最好是漂亮一点的女性)聊上一夜,第二天再接着聊也没有关系,照样不瞌睡,从不愁没话可说;即使是不说话也行,只是和她待在一起感觉也很好。
但是和男人,他就完全两样了,除了正经话,除了非说不可的话,他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因此,萨特一生与男人的关系相当淡薄。哪怕是他对自己最好的男性朋友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一种深切的友谊感。他一生也似乎没有一个特别亲密的男性朋友。说起来,也是一个著名作家的保尔·尼赞,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尽管他们之间也有不少矛盾。但是尼赞英年早逝于战场。即使他不阵亡,也很难说萨特能与之有多么持久的友情。在跟男人的友谊上,萨特是个不长远的人,他那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一些友谊,也或在慢慢疏远之中,或在声明决裂之时,一个个地结束了。跟他多年的朋友,又共同创办了著名刊物《现代》的同事,进入了法兰西学院的大哲学家梅洛-庞蒂,他是这样;跟“因热情而冷静地阐明了当代人向人类良知提出种种问题”,被授予了195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加缪,他也是这样;跟很多所谓的男性朋友的关系,他都是这样。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萨特所说的:我不喜欢他们,我完全不喜欢他们。
实话说,萨特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同性朋友,他对男人间的友谊不感兴趣。也许他和普鲁斯特一样,始终认为男人间的友谊是荒唐的,是谎言,是浪费工夫。
说到萨特的不喜欢男人,还有一种事例值得一提:连吃饭,他也不喜欢跟男人在一起。老年萨特曾经跟波伏瓦说过,他这一生只有三次,是同邀请他的那些名人一起吃过饭。那些名人,当然是些男性。
5
萨特喜欢和女人在一起,尤其喜欢与那些漂亮的女人在一起。在这一点上,萨特的好色,与多数好色的男人并无大的区别。漂亮的女人养眼,赏心悦目,看着就让人舒服。这没什么好说的。
要说的是,这个好色的萨特,其实是位形象看上去很丑的男人,他斜视眼,只有一米五八的身高,这的确是太糟糕了,而且他又矮又胖,是个矮胖子,苍白暗淡的脸庞上还长着麻子。这个形象丑陋的男人,为何偏偏那么好色,那么喜欢漂亮的女人呢?
据萨特自己说,因为他很丑陋,要是交往的女性也很丑的话,那就显得太刺眼了,如果对方漂亮一些呢,就可以弥补他的缺陷,这样就能够达到一种平衡了。他还这样跟波伏瓦说过:我喜欢同漂亮些的女人建立关系,因为这样可以发展我的感受性。
尽管萨特说的这些也是实情,但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回避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或者说他不太愿意正视某些更深刻的心理事实。
萨特从小就知道自己很丑,并因此受到过莫大的伤害。他曾经被一个漂亮的姑娘骂为“丑鬼”。此后很多年,他都被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折磨着,但是他不说,他不跟人说这个。直到他跟那个名叫卡米耶的漂亮女子恋爱上了时,他才跟她诉起了这摊窝在心里的苦水,他跟她说认识你以前我是很忧郁的,因为我为自己的丑陋而痛苦,现在我已经完全摆脱了这个阴影。
其实,我很丑陋这个阴影,恐怕他一直都没有摆脱。但是,他有办法去克服它。那就是去努力追求漂亮女人,通过漂亮女人对他的归顺和青睐,来消弭他那因自己丑陋而积郁心底的苦楚。
其实,越是丑陋的男人,反而越是喜欢追逐女性,而且是那种漂亮女性。在追求女人这种事情上,丑陋的男人倒是特别卖力,他要以此种业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当然,萨特是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资本的。事实上,他在与漂亮女人恋爱的事业上,与他在哲学和文学的事业上一样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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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以为,萨特这个好色的男人只是喜欢漂亮女性,那就是你太不理解他了,也可以说你低估了这个好色男人的素质。
他喜欢漂亮女人,这不假,但他喜欢女人身上的什么呢?可不仅是她的色相,更不仅仅只是她们的肉体。而是喜欢女人之为女人的一切特性,比如美丽,灵秀,感性,善良,温柔,乖巧,聪颖,敏感,大方,水性,等等,这一切都令萨特着迷。其实他不仅是喜欢,而且还欣赏,他是一个很会欣赏女人更会体贴女人的男人。而这,才是一个真正高水准的好色者的境界呢。
来看一段有趣的对话吧,是在萨特和波伏瓦之间进行的,发生在他们已经很老了的时候。
波伏瓦问:你发现女人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是什么?萨特毫不犹豫地答道:无论什么都有吸引力。波伏瓦又问:你甚至会被一个难看的女人所吸引吗?萨特似乎是想了想,说:真正完全难看的女人,没有,从来没有的。波伏瓦再问:可以说你喜欢的所有女人,要么就是很漂亮,要么至少是十分有吸引力和充满魅力的。
萨特笑了笑,回答道:对,是这样的,我不想否认这个。对于我来说,她们总是漂亮的,她们总是很有吸引力,她们总是充满了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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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就是好色,就是像好书一样好色。
萨特一生都在跟书本打交道,读书,写书,这就是萨特的生活,也是萨特的生命。然而,当有人到他生活的房间里看望他时,却发现他并没有多少书,甚至连个像样的书架也没有,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于是就迷惑不解地问道:怎么,萨特先生,你竟然没有藏书吗?
萨特答道:是的,没有,我喜欢读书,我只是喜欢读书而已,但我并不藏书,我不占有书,我不想占有书。
一如他不想占有书一样,他也不占有女人。
我不想占有任何东西,我什么都不占有。他是这样说的。既然他说的是什么都不想占有,那当然就包括书和女人了。
他只是喜欢读女人这本书,但不想占有她们。他只是好色,只是喜欢女人,但他不想占有女人。他才不想把某个女人占有收藏起来呢。女人,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你想走的时候就走吧,他知道该来的还会来的。就是她们都走了,也没关系的。不是还有海狸吗?海狸是不会走的。海狸永远都不会走的,海狸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一直到老,一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