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场小雨的冲刷,武汉失去了往日的炎热。风时不时吹来,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让人忍不住变得快乐。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六,本该有圆盘似的月亮,却被云遮住了全部,只有操场边儿上的路灯发出黄色的温柔的光。这样的夜,真好,清爽,可人!
感觉好久没在这东操散步了,因了这雨,心才稍有些平静。不过,也因了这雨,操场上的人,远比平日的少,前后约莫不超二十。没了笛箫协会的孩子们练习的身影,这里少了不少乐趣。但夜永远是美的,尤其是雨后的夜,当然,更别提还没有完全过去的夏天。
挺喜欢在这种时候散步。可以胡思乱想一番,任思绪飘飞,直上到天边。像只快乐的蝴蝶翩翩起舞,什么都不用管。夜的黑,笼罩着你我,像是有了一个自己独有的世界,别人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无关了。可以安安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宇宙之中。在这个宇宙,只有自己,因而不用考虑别人的看法,往往能更真实地面对自己。
突然听到一个女孩子单纯清脆的歌声,她慢慢近了,近了。回头仔细地瞧,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短袖短裤,穿得宽松极了,约莫是那女孩的父亲,而那位姑娘,则随意地穿着睡衣,拿着手机,她已经长到了她父亲的肩膀那里,亭亭玉立。他们一边绕着操场散步,一边唱着,这个姑娘一句,她父亲就跟着唱一句,时不时的父亲唱跑调儿了,就招来女孩一阵撒娇口吻的批评,然后耐心地教父亲改过。那父亲就呵呵的笑,跟着唱,一点一点改。他们就这样,手牵手,一起唱,一起走。
这场景让我觉得温馨,突然让我想起我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我常常爬上父亲的肩,偶尔给父亲扎几个小辫儿,父亲从不生气。喜欢听父亲讲他小时候砍柴、捡粪、凑公分的故事,因为每次他谈论这些时,脸上就会出现红晕,又因为皮肤的黑,特别像一只无比自豪的铁壳老虾。可这样的日子,真的好远好远了。
昨日与二哥在人人上闲聊,说是父亲回家了。是啊,七月半,鬼节,当然是要回的。父亲很注重传统,或者说,稍稍带点迷信色彩。无论发生什么事,清明和鬼节似乎总是那么重要。回家了,就好啊。自二哥回老家,母亲就和二哥回了老屋,留下父亲一个人在随州挣钱。他一个那么害怕孤独的人,我不知道每天他要怎么过。想二哥高三时,做了手术,母亲担心,于是去陪读,家里剩了父亲一个,他就每天去看母亲和二哥,说是回家看到家里没人,总觉得缺点什么,心里空空的。而现在,他,一个人,在老家。
我质问二哥:“你为什么非要回老屋?父亲最怕孤独你不知道的吗?”二哥说,父亲怕他在随州热着了,租的房子里没有空调,乡下不管怎样都凉快一些,而且认识的人也多,二哥也不会那么无聊。
唉,父亲总是把我们放在第一位,当我们有需要时,他总是以我们为重,委屈自己。
“谁让你不回来的?!”二哥突然反过来质问我。我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怎样回答。
算一算,整个暑假,我只回去了半天,还只是为了做暑期社会实践。真怀疑我是不是父亲的亲女儿,那么一个恋家的人,居然生出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关心一下他们。每次打电话找父亲,要么是没了钱,要么就是伤心了找父亲倾诉。父亲就像是一个永远的靠山,这么结实,能解决一切,却默不作声,永远温柔地等候。而我,只有在需要时,才想起来这座山。也许很多时候,父亲真的想我了呢?不然,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只为了问我武汉热不热,寝室有没有空调,也许他只是太久没听到我的声音,想跟我说说话。
有时候我也在想,到底要不要回家。想家,想再抱一抱,再亲一亲母亲。我爱在母亲面前装小孩,或许说我本来就是小孩,总是撒着娇找着机会抱她亲她。以前也这样对父亲,却因为年龄的增长,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姑娘了,不怎么愿意这样去做了。我爱每年冬天母亲每天早上煮的一大锅饭,以及锅巴粥,那里有城里永远吃不到的味道。我想念我们夏天里把床搬到院子里看着星星入眠的日子。记得那时候,哥哥们睡在后院,我和父母睡前院,漫天的星星中,有三颗特别大又排成一排的,我总是看着它们发呆,总觉得那三颗星星就是我们兄妹三个,而我就是中间那个最亮的,就像照全家福时我们兄妹三人的位置一样。在这个暑假我想家的那些夜晚,我会一个人溜到东九,躺在树下的草坪上,任草儿扎我的胳膊手,任虫子爬上我的身体,偶尔遇上零星的小雨,就任自己淋着,看那天上的星星,有时是满天星,有时只有几颗,想想家里的那些事,就会觉得好受了许多。
可是,我还是不想回家,不想回家。
回去做什么呢?醒了看电视,吃了睡,醒了再吃,我晕车,不爱到处跑,又懒,不爱干活,在家也只是吃父母的用父母的还整天嚷嚷着无聊。每次这样过了一个暑假或者寒假,我都会有一种浪费生命的无力感,太难受了。我想留在外面,随便哪个地方。只有不在家的时候,我才有可能不那么怠惰,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也许还会失去什么,但至少,我能感觉到自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在做着某件事,也许这件事毫无意义,但我在做就表示我还活着,那本身就是意义。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就像一头鱼,拼命地吃,却不一定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泥土还是浮游动物,或者是那只掉进黄油缸的老鼠,只是害怕地拼了命地挣扎。但我知道,我还不想回去。
夜已经深了,父亲母亲现在必然是睡了,毕竟父亲每天都要凌晨四五点起床开始干活的,而二哥,很可能是玩着新买的手机,对于大哥,我就不知道了,突然意识到许久不与大哥联系了,实在是对不住父母的嘱托。。
叶雨
2013。8。22。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