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太子和三皇子,很快就到了我的景康宫。
这里宁谧幽僻,花木扶疏。庭院中竟还栽着几棵生长得蓊蓊郁郁的高大的香樟,在这孟春时节给灰白未退的早春添饰了一道美景。气候寒冷的北方也能看到这样常绿的树,好比寒冬中见了暖阳,怎能不让人心喜?
宫人们早已在此地恭候,见我进了院子,都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为首的是两个宫女,一个稍年长些,一身青色衣裙,眉眼温婉,举止端庄。;一个不过十五六岁,身着鹅黄襦裙,身姿灵动,模样俊俏。
我细细地扫过一遍众人,徐徐道:“我就是六皇子,从今以后也是这景康宫的主人。”
闻言,那青衣宫女上前一步。她恭谨地朝我道:“奴婢景康宫掌事云岫,恭迎殿下。今后景康宫的宫人全听主子差遣。”
我点头,转身向着颜承彦笑道:“公公辛苦了。您陪在父亲身边,事务繁杂,这里有云岫姑姑便好。”
颜承彦微微躬身,便带着随侍退出了景康宫。
我松了一口气,向着云岫略略示意,就跨进了屋子。这宫殿外面安静,里面也十分幽静。屋宇宽敞而不空旷,室内摆设雅致,微凉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檀香,闻了叫人人心旷神怡。
长途颠簸过后,加上方才那么一番应酬,两个月来积压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我倒真感到几分困意。我缓缓地坐下闭目小憩,可闭上眼,意识却无比地清晰。
这个地方,就真真切切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了,触摸得到,躲避不了。而接下来会在这里过一段怎样的时光,我完全不知道。
轻闭上眼,脑海中那些原本被刻意压藏的东西纷纷浮现,像蔓草一般恣意疯长。
迷离往事,如烟似幻,即使被刻意压下了眉头,他们也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偷偷溜上心头。
世人都知道我是大梁的六皇子。母亲卫昭妃早逝,我从小于宫外长大。可他们不知道,我这个六皇子身上却有另一番乾坤。
我非男儿。除了母亲和恩师、师母,没有人知道“六皇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十八年前我出生在这个地方。可无奈,是个女子。是女子就无法与众多的皇子角逐,是女子就无法如母亲所愿,让她在后宫中稳稳立足。
于是,我的母亲迫于后宫激烈的争斗,在我一出生便将我伪装成皇子。这一装,就是十八年。十八年太长,我习惯了守着这个秘密,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活在世上。现在我回到了洛阳,这个秘密被人发现后的代价是我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赌的。
我长叹一声,困意顿时全无。今后在宫中的日子,必定要步步小心,不可露出马脚。或许终会等到熬出头的一天,我再也不用披着这副男儿的伪装,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我不禁有些憧憬那样的未来。那样的慕容姜,才是真正的慕容姜吧。
神思飘忽间,一声少女特有的清脆嗓音将我拉回现实。是那个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含着首道:“殿下,宣德殿来人了。陛下请您过去呢。”
这么快?我一怔,刹那手心几乎有些微微汗湿。我本来以为父亲太忙,可能要晚上才能见到……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贵为一国之君的父亲。是该像一个“儿子”,还是该像一个顺从恭敬的臣子。
在江陵的时候,我每年都会收到来自帝都的书信。写信的人,正是我的父亲。
信中的他全然不似一个威严的君主,真真正正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会过问我的身体、学业,会和我讨论策论。有时还会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可那毕竟是在信中。我一直迫切地希望感受父爱和家庭的温馨,但在即将去见我向往了很久的父亲时,却有些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