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嘿嘿嘿……”
信赖脸朝左趴在吧台上,过量的酒精已经让她有点握不住杯把了。
“伏……加特……乌拉!”
“……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么。”
“怎么可能。只是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来伏加特了,她偶尔过激一点。”
欧根若有所思地灌了一口黑啤,然后接过胡德递过来的信赖的日记,快速的翻了起来。“确实没想到红毛熊里面也会出她这样的文学少女呢,虽然我是非常喜欢托尔斯泰和高尔基的作品啦……”
“托尔斯泰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不是无产阶级艺术创作者,他只是对他们产生过影响。脑子是个好东西。”
正在把键盘打得啪啪响的提尔比茨突然转过头来说,而欧根亲王的回应则是其不置可否的耸肩。
胡德也跟着没说什么,只是从贴着海德堡标志的玻璃杯旁边把信赖的日记拿了回来,再用吸管吸了一口冰奶茶。与此同时,北安普顿推开酒吧的木门,轻快地走到她们几人身边。
“呼呼,护航杂志送达完成!有可乐吗?”
“柜子底下有吧。怎么看这期都比上期薄了啊,也要被和谐了吗?”
伴着北安普顿猛灌了几口可乐后满足的“噗哈”声,终于把被熊孩子祸害过的BGCP文手打完的提尔比茨抽过塑料包装的杂志,轻轻地撕开上面的封口并丢到垃圾桶里。
“《潜客信条:大撕逼》将于下个月发售……Nuclear_art称有关抹黑其服务器的行为是有组织的水军污蔑,并且对于玩家间流行的谣言针对性回答称其服务器使用的并不是小霸王服务器。”
“他们公关有病吧?”
“嗝呵……诶嘿……kuma……”
“不只是他们哦,”北安普顿又从帽子底下拿出一本小了很多的的杂志,“暴霜在颈书上的官方在一次水军抹黑中回答称‘我是你爸爸’。”
“这就是他们自己玩梗了而已啊喂……”
“当天我就收获了好长的黑名单收集呢,现在拿出去应该会有人买吧?”
胡德又吸了一口冰奶茶,翻开正在调整白帽子的少女前一面递过来的书籍。一时间内,酒吧中一片安静,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所以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叫酒吧啊!”
胡德把自己因为觉得羞耻而红的冒烟的脸用书页遮了起来。
“那你还想叫什么,”提尔比茨略带不满的回答,“三味书屋还是百草园?”
“也有别的能行的吧?!像是‘宇宙尽头的书屋’和‘拉玛’这样的不是挺好的吗?”
“第一个名字听上去一股死亡flag感啊,”门外汉欧根亲王表示不服,“而且拉玛不是印度神明的名字么?我可不会去大连卖了房子玩泥巴。”
“胡德受到了暴击!胡德陷入了恐慌!胡德损失一百点生命值!三回合以内胡德可以固定或复苏!”
嘭。
已经快要睡熟的信赖大概是感觉太吵,不满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呜呜呜好吵……嗝呵……呕……”
最终还是没有睡着的苏联文学少女只好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小动物一样的不满眼神盯着回头看过来的三人。“你们好吵……”
“抱歉抱歉,”胡德摆摆手,“打扰了你的休息时间啦。但是睡觉还是回宿舍睡比较好哦?”
“不要。”
提尔比茨找出杂志附赠的游戏碟,按到光驱上面,然后用食指关节有节奏的扣着木头桌子面。欧根看自家的北方孤高宅女没有参加谈话的意思,便指了指信赖的日记,“原来信赖你还写这类文章啊,我还以为你只写时事评论什么的。”
“那不是我写的,那是文化保护主义者寄过来的。”
话题瞬间陷入了沉默。显然,对于她们来说,文化保护主义者这个名号并不是什么值得大加肯定和赞赏的。
‘云’是没有国籍的,但是源自它的舰娘们有用于区分阵营的名称和徽记。镇守府本身是没有政治倾向的,但是其行动方针却容易被其掌权者的主义喜好影响。可是在这个人类被围于大陆的时代,发达的通讯技术和AR的广泛运用打破了曾经横于个体之间的名为“距离”的天幕,半公里还是半个一千公里,两者已经失去了明确的分别。同样的,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金发黑发红发亚麻色发,黑眼睛蓝眼睛琥珀色琉璃色……没有那个时代像如今那样无视基因中那小小的玩笑。
“该说是畸形的社会形态还是全球一体化的必然结果呢……”
也因此,文化正在被“统一”。在小范围内传播的东西失去了限制,急速发展衰退的“一次性文化”像是这场不流血的变革用以引人瞩目的靶子,使用者数量似乎成为了语种互博中的拳头大小。明明不再向外踏出一步,被蒙面者拿着霞弹枪隔着防弹玻璃顶着脑袋的人类却独自进行曾经的辉煌的淘汰赛,而胜出者只会是一个腹中藏有失败者的精华的食人魔。
然后,因此,所以,“文化保护主义”诞生了。他们拼凑起失败者的尸体,用他们无法辨别好坏的目光扫过他们经过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供奉诗经,他们也供奉自称为中医传人却用恒河水“医治”白血病患者的人渣。不论是好是坏,只要打上“前代文化”的标签,他们就会照收不误。更有激进者,用邮寄炸弹抹掉“新文化的代表”,用一把火在防护林中实行“焦土作战”……
“但他们之中也有写得出来这份生机勃勃的人。”
信赖又灌了一口伏加特。
无法纯粹的打上应当被审判的标签,又无法纯粹的找到开脱的理由。
“当他们说‘与这份奇迹对等的诅咒’时,一定也在诅咒奇迹吧?”
胡德默默地转过了头。
“我们——我是说,舰娘与深海,到底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欧根猛地饮下一大半杯黑啤。
“深海加速了他们一体化的速度,也让他们失去了慢慢融合文化的机会。他们有的变得盲目,癫狂,却一无所靠,像个早熟的孩子一样。”
接下来的话提尔比茨并没有说出口。
(而舰娘,摧毁了他们反刍的机会。)
(舰娘有名字与徽记区别阵营,但是我们却如此紧密的相处在一起。每一个镇守府都是,我们不再为了是曾经的敌人而以死相博,却因为深海,不,诅咒的枪火而成为了可以互相托付生命的战友。我们就像一个完美的例子,抛弃了过去隔阂的例子,可以成为人类所期盼的未来的例子。但是我们很清楚,是什么让我们能有这样的团结的。而那是人类不应当有的东西。)
舰娘的核。
人类的大脑。
思考模型。
(并不是对于某些事项的敏感度高低,也不是神经元的数量差,两者本来就是两个东西,而他们却想要用油轮潜入马里亚纳海沟。)
(我知道这并不是我们的责任,但是至少看着……文学?理念?这些东西真的在自己面前消逝的时候,我却无法否定自己推了他们一把。)
北安普顿疑惑地看了一圈沉默的同伴,然后喝下最后一点可乐,大声问道——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个到底有什么可伤心的啊?”
“……我要打死你啊!”
看来舰娘之间不会以死相博也是骗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