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乔峰喜欢在黄昏时刻带着两根棍子和一张网沿着河边涉猎。两根棍子和一张网,它们是连结在一起的。用它们乔峰可以捕获大量的龙虾。
当然不仅是乔峰,还包括老瓜、子荣以及我和我的叔叔。我们简直就是水产队的编外人员。随着河流的污染龙虾们有了极好的生存环境。遗憾的是村里的人都很爱拿它们当下酒的菜肴。啤酒的佐菜,红烧龙虾!啧啧,看到红烧龙虾谁不会流点口水?
那天,乔峰又一次在黄昏出发。
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他也许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哪一个孩子不是这样?孩子们都长着一副天生的带着好奇心的眼睛。那个孩子,我没有忘记,名叫春。那个孩子,我也没有忘记,他才两岁。春跟在乔峰的身后打算也去杂草丛生的河边历险。这可能是必要的见习。等他长大了他当然也会拥有连结在一起的两根棍子和一张网去河边捕获十八年后的鱼虾。
乔峰事后说他没有发现春曾跟着他的步伐一齐前进。以至于当他满载而归时并没有觉得在这过程中他“遗失了什么东西”。
终于来到傍晚时分,万家灯火一盏一盏被陆续点亮。有幸我也能吃到乔峰捕回来的龙虾。一边吃着红烧龙虾,一边我觉得乡村生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生活方式之一。忽然河边传来了那个被人称之为“乐观的神经病”的呼喊。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这时候正在河边洗衣服。这时候只有她才会在河边洗衣服,通常人们只会在清晨时分提着一脸盆的衣服来到河边。
起初大家以为她又犯病了,一边嘴里嚼着龙虾肉一边呵呵笑着。随着“乐观的神经病”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亮,吃着红烧龙虾的人们就越来越高兴;直到她开始呼喊起春的名字来,有人才意识到这种呼喊声并不寻常。
春的父母第一时间赶去河边看看究竟,他们应该这样做。当然还有邻居们也都跑过去了。当时所有赶往河边的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时太阳早已经下山,在微弱的月光下人们在河流中央发现水面上拱起了一个小小的肚皮。
这时候春的父亲也辨认出了,在河流中漂泊的小小的肚皮就是他们的骨肉。糊涂的父亲啊,为何之前就没发现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
春的父亲纵身跳入了凉快的河流中。他长于水性,很快就抓住了自己孩子的躯体。
“回来,赶快回来!”
他一边嘴巴里大声喊叫着神秘的咒语般的口号,一边把自己的孩子高举在他的脑门前“扑腾扑腾”缓缓来到岸边。
在岸边早就围起了旁观的人群,人群中有一个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推开了阻止他前去营救溺水儿童的人群,他接过父亲怀抱里的孩子原地转圈跑。他仿佛是在跳跃而不是跑步。接着人工呼吸,挤压胸腔,敲打背脊……该用的招数全使上了……
没多久,当天色黑透,春的父亲选择在他家门口有一些微弱灯光的地方嚎啕大哭。春的母亲满脸流着泪水有气无力地趴在躺着自己孩子尸体的方桌上。
他们家里灯光晦暗,微弱的小安培白炽灯时不时地闪烁着……
春死了,他才两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此时又一次来到我的耳际。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充满悲伤。隔了十八年为何我还是没有遗忘那个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