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味酒家是我小时候我妈供职的单位,她有一段时间都在那上夜班。我妈她喜欢上夜班,一个是因为清静,另一个原因不好直接说……
有天晚上我在酒家里陪她,像我这样的累赘只要别乱说话,我妈也不嫌我麻烦。我看着我妈辛勤工作,并在一旁为她默默加油。她负责把豆腐干装进盒子里,这个简单的重复劳动在我看来有些神秘,因为我亲眼看见她不仅把那一整锅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的红烧鸡汁豆腐干装进豆腐干盒子,同时还装进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
所以我妈喜欢上夜班的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清静,或者说因为人少,从根本上来说,是因为眼睛少。
当然她不是唯一这样做的员工,也不是其中最过分的一个。每次她干完这些,都会扔几块豆腐干给我,不知道算不算“贿赂”。
几年后鸡味酒家终于倒闭。那一栋大楼上原本闪闪发亮的四个大字逐渐暗淡下来。“鸡味酒家”后来变成了“鸡未酒家”。可想而知,当那些员工都在往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里装豆腐干的时候,这个生产豆腐干的企业怎么能不倒闭。
夜班虽好,能延长员工的生产力,但真得有人监工。我记得那些豆腐干,一整盒才一毛钱,不如明着当福利——反正员工们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了。现在倒是直截了当,很多企业,比如说生产啤酒的,逢年过节是发啤酒;出版书的,逢年过节发几本书。
那天一个财务大老远的跑到我家来,给了我母亲最后一笔工资:十七张面值为五块的人民币纸币堆在一起,当中还混杂着一张一块的,一共八十六块,那是我妈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那之前我家的隔壁邻居的女主人跟我妈妈也是同事;她们是同事也是邻居,但从不一起出发,也不一起回家。一次我偶然听到我妈妈对邻居的抱怨,说在单位里那个讨厌的妇女对同事们说了一些我妈的坏话。具体什么我当然不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妈那张委屈的脸庞。在我爸的安慰下我妈就顺理成章地哭了起来。
见到我妈的眼泪我也很难过,但我太年幼,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没经历过残酷斗争,只是天真。最后我想到的是个愚蠢的办法: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走廊里的垃圾偷偷倒到邻居家的阳台上去。
这事情后来发展成大人之间的战争,长达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