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建文帝及朝臣又诏齐王朱赙进京,废为庶人,关进大狱。接着,下诏把代王朱桂也在大同软禁,废为庶人。数月之间,针对诸藩王的大狱一起紧接一起,天下震动,恰恰也给了实力最强的燕王朱棣以起兵口实。
“诸藩者,削亦反,不削亦反。”开头不拿最强的燕王开刀,这才是建文帝及其诸臣最大的失策!清初史家谷应泰对于建文削藩之事倒有“事后诸葛”之见。他认为,明太祖在世时,就应该下令诸藩遣子入侍于京师,并在禁宫内院建“百孙院”,择以淳儒良师予以教化,既留了“人质”,又传习了藩臣之礼;同时,再派勇臣猛将镇守四方关键之地,坚壁高垒,严防诸藩异动。一俟诸王子弟成年,马上下恩诏裂土分封,使各个小国林立,都没有能力萌发造反不臣之心。
实际上,谷应泰也是妄自忖度。朱元璋何其残暴之君,他一辈子心思用在防臣、防民,钳制人口,诛戮有功,怎么又会有人当他在世时敢提出诸如建“百孙院”的建议呢。即使有人敢于疏奏,他也定会追根溯源,追问臣下“所安何心”。
早在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皇太子朱标薨,朱棣已动窥位之心。
在诸王封国时,僧道衍(姚广孝)就去求见燕王朱棣,说“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帽与大王戴”。“白”加“王”上为皇,与其说这和尚有识皇之眼,不如说朱棣早有不臣之心。
建文帝即位,周王朱肃首先被逮,素来就心怀异图的朱棣抓紧时间招兵买马,挑选壮士为卫军,又四处召集异人术士。同年年底,建文君臣已知悉燕王举动不寻常,并采取了一些措施提防朱棣。
首先,建文帝以防备北边蒙古为名,派武将戎守开平,并下令调征燕王所属卫兵出塞。派人随时就地侦伺这位王爷的动静。同时,朱棣的大舅子徐辉祖(功臣徐达之子)常常把从妹妹那里打听来的燕王信息密禀于建文帝,大见信用,被加封为太子太傅,与李景隆一起统管军队,随时准备发动图燕之举。
建文元年(1399年)春天,燕王派长史葛诚入京奏事,其实也是到朝廷探听口风,打探虚实。建文帝推诚相待,向葛诚询问燕王的情况。葛长史老实人,又是皇帝垂问,便把燕藩平素的不轨之事一一禀报,建文帝既喜且忧,遣葛诚回北平,密使其为内应。
三月份,燕王依礼入觐新君,大庭广众之下,朱棣愤愤然,显然不仅老奸巨滑,确实还气势凌人。当时就有监察御史奏劾其“不敬”。
四月,燕王朱棣归国。建文帝失去了处治他的最好机会。在南京如果想处置燕王朱棣,两狱卒力耳,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先抓起来再说。可惜建文帝太过柔仁,也不知一直出主意削藩的齐泰和黄子澄等人干什么去了,关键时刻不力劝建文帝下手,放虎归山,悔之无及。
当然,建文帝也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派都督耿擜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为北平布政司参议,又诏派宋忠率三万兵屯守开平,以备边为名,敕令燕府精兵护卫皆隶属宋忠。同时,还密诏张芮、谢贵严备燕王的一举一动。
可是朱棣归国后,马上托疾不出。不久,对外又称病危,以此迷惑朝廷。五月,太祖朱元璋小祥忌日,依照礼制诸侯王皆应亲临陵墓致祭。朱棣自称病笃,派其世子朱高炽及另外两个儿子朱高煦、朱高燧入京。
燕世子朱高炽等三兄弟入京,兵部尚书齐泰就劝建文帝把三个人都一并软禁起来。又是黄子澄表示异议。魏国公徐辉祖入殿密奏,表示说:“我这三个外甥中,惟独朱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又会叛父,他日必为大患。”建文帝犹豫,又向徐辉祖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问计,这两人平时和燕王及其三子关系密切,饮酒纵马欢歌,自然都是说好话,建文帝“乃悉遣归国”。
本来,朱棣派三个儿子入京后不久,便忽然生悔,生怕三个小子被他们当皇帝的堂兄弟一网打尽。看见三个人根毛未动、全须全尾无恙返回,朱棣喜出望外。
建文帝放朱棣回北平,一错;又纵放燕王世子朱高炽等人归国,使朱棣起兵更了无顾忌,二错;特别是放走了强悍敢战的朱高煦,三错。日后,朱棣之兵锋最锐者,关键时刻加最后一把力者,就是这位朱高煦。
既然已放虎归山,建文君臣就应该观变待时,不要激起朱棣急反之心。可是,建文元年七月,又遣人逮捕燕王官校于谅、周铎至京杀头,并下诏谴责朱棣。为了争取时间,朱棣装疯,于北平市中狂呼乱走,夺人酒食胡吃海塞,胡言乱语,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一整天一整天地假装不省人事。
张芮、谢贵入王府“探病”,盛夏暑天,看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在一个大火炉子前“烤火”,连连摇头大呼“冻死我了!”张谢两人密奏,建文帝等人还真有些信以为真。幸亏燕王长史葛诚为内应,密报朱棣即将举兵。兵部尚书齐泰确也当机立断,马上发符遣使,命有司迅速前往北平,逮捕燕王府邸内相关人等,并密令张芮、谢贵等人相机行事。同时,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因其一直为燕王亲信,命他亲自逮捕朱棣。
叔侄相残
张信策马至燕王府邸,对朱棣推心置腹地说明了情况,朱棣不敢再装,连忙从床上滚落向张信下拜,说:“您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随即,两人密语多时,又把和尚道衍召入一起计议起事。
与此同时,张芮、谢贵等人手执建文帝所下逮捕燕王府官以及削夺燕王爵号的诏书,率领北平七衙属吏及屯田军士把燕王府包围起来。有张信表示支持,朱棣心中稍安,他忙唤卫队长(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率壮士八百人入衙府,以待急变。
张芮、谢贵等人率兵包围王府后,高声唤王府属官出门就逮,为了虚张声势,又不停往王府内射上几箭。由于燕王府内兵少,朱棣也很惊惧,问左右:“他们的兵士在外面满街都是,怎么办呢?”卫队长朱能出主意:“如果能先擒杀张芮、谢贵,别的兵士就容易对付。”朱棣沉吟半晌,想出一计。“既然诏令是逮捕我府内官属,可以诳骗张、谢二人入王府,告诉他们诏令中要逮捕的众人已经在押,需要他们两人进府验看。”
于是,朱棣大开王府大门,在东殿端坐,对外声称自己重疾得愈。事先,他在殿门及端礼门内埋伏壮士,约定以令行事。燕王派人召唤张芮、谢贵两人入王府。起先,两人怕中计,不来。为了诳骗两人,燕王又派人拿着写有诏逮官属的详细名单送给二人观看,表明是请两个军官入内查验“犯人”正身。张、谢两人思虑再三,加上建文帝诏令只说是逮捕燕王官属,和这位皇叔还没完全撕破脸,踌躇片刻,便按剑前行。
临入王府大门,张、谢两人身边的众卫士被门卫呵止。由于朱元璋时代皇族高于天的余威,王府确实不能随意进入,本着惯性思维,张、谢两人也没有坚持带护卫入府。进得东殿,朱棣忽然变脸,大骂道:“就是平常编户齐民老百姓,兄弟宗族尚能相保全。我身为天子亲属,朝夕忧恐自身性命。朝廷待我如此,天下又有何事不可为!”言毕,朱棣掷瓜于地,嗔目怒视张芮、谢贵。
燕王府内顿时伏兵大起,众卫士拥上前把张、谢两人绑缚起来,斩于王府堂前。
张芮、谢贵两人的卫士从属多人在王府门外等了许久,都认为两人和王爷饮宴,便失去了戒心。不久,听说张、谢两人被燕王杀掉,包围王府的明军群龙无首,应时溃散。只有北平都指挥彭二比较沉着,单人匹马于市中大呼“燕王造反”,集兵士千余人,猛攻端礼门。正指挥间,燕王手下两个健卒乘乱进前,把彭二砍落于马下,乱刀杀死,众兵溃散。
朱棣又急忙下令,命张玉等人率兵乘夜突击,攻夺北平九门。由于事起仓促,八个门楼被一举攻下,只有西直门兵士顽强,一直死守。燕王派指挥唐云单骑谕降:“你们别自找多事,朝廷现在已经答应燕王自治北方。现在投兵,一概不问,稍有延迟,定斩不饶!”守门官兵一时惶然,不知真假,也都一哄而散。仅仅两、三日内,燕王朱棣已经完全控制整个北平城,朝廷派来的都指挥使余瑱和马宣身边士兵寥寥无几,一个退守居庸关,一个逃往蓟州。明将宋忠率兵三万自开平奔至居庸关,深惧燕兵勇猛,退保怀来。
至此,燕王朱棣援引明太祖《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并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称其军为“靖难之师”,正式举兵反叛。
建文君臣闻变,下诏削夺燕王属籍。双方开打。朱棣起兵后,进军非常顺利。大军甫至通州,据守的明将房胜就举城降附。燕将张玉很快攻陷蓟州,杀明将马宣;又破遵化,下密云。不久,又攻陷居庸关,明守将余瑱因援兵不至,弃城奔往在怀来扎营的宋忠。经过几年的苦战,朱棣终于攻陷了首都南京,建文帝不知所终,有人说是自杀了,有人说是出逃了,总之,朱棣经过这一场内战,夺取了皇帝的宝座,成了明朝的第三位皇帝明成祖。
明成祖继续了明太祖的政策,首先在中央设立了内阁。因为废除丞相和中书省之后,皇帝每天要处理大量的政务,一人难以应付。这样的环境下,就需要一个能够为皇帝提出具体处理意见的官员,但是又不能像以往的宰相一样把持朝政。所以,明成祖设立内阁,内阁成员称为殿阁大学士,他们品级不高,主要是皇帝私人的国事顾问,虽然可以在国家大事上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最后的决定权仍然牢牢抓在皇帝手中。
其次是进行高压统治。
明成祖靠任用酷吏和宦官来推行高压统治。他任用的纪纲、陈瑛等人,监视臣下,稍有不平者即处以极刑。但是成祖的统治并不完全依靠酷吏,他只是用酷吏来加强对臣下的控制,而不是在整个国家推行酷吏政治。他任用宦官,并成立了东厂,作为监督大臣的特务工具,与锦衣卫相配合,在政治生活中织起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不允许一个大臣在他的权力之网中逃逸。
再次是进行削藩。
建文帝在自己的政治、军事实力不足的条件下进行削藩,最终导致了“靖难之役”的发生。而明成祖在称帝之后,因为自己以藩王夺权的经历,感觉到藩王对中央集权的威胁,于是决心削藩。他的削藩政策是缓进式的,在削藩之前,先对诸藩进行安抚与笼络,表面上对他们进行恩宠。但是一旦进行削藩,马上以强力推行,对比较强悍的藩王直接废为庶民。打击了藩王的实力之后,成祖又规定镇守边塞的藩王要移居内地,并削减护卫军队;藩王的军事指挥权要转交给中央任命的武将;藩王不得干预地方事务。
就这样,明初一度成为政治中重要力量的藩王逐渐退出了政治舞台,明成祖的政治地位愈发稳固,明代的藩王再也没有发生过“靖难之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