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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黄莺走到二楼,那争吵的声音像刷锅声一样刺耳,两个吵架的人黄浦和黄江还是同一房的同辈兄弟,块头差不多,都是脸红耳赤,眼睛瞪得像牛眼,恨不得把对方吃了似的,有人过来劝架,站在两个人的中间,衣服被扯来扯去,他也烦了,掉头退去,两个人口沫飞溅地冲对方比着手,好像就要打起来了,却又充满期待地等着调解——所以,他们的眼光一看到黄莺,便像等来判官一样,争先恐后对她说:“莺妹子,你来评评理。”“你来说句公道话,做人能像他这样吗?”

原来黄浦是住在山坡上茅棚屋的,山洪把他的茅棚屋冲毁了,他带着老婆孩子搬进复兴楼,他大哥没有多余的房间安置他,几个堂兄弟也没办法接纳他,他就只能在二楼通廊上打地铺,地铺正好是打在黄江的禾仓门口。刚才黄江到禾仓里取东西,发现黄浦把门口附近的通廊弄得一片狼藉,甚至还把痰吐在门上,那痰迹很新鲜,显然是刚吐不久的,他就很不悦,说了黄浦一句。黄浦本来就是急性子,房屋让大水给冲了,心里正窝着一口气,这下全迸发出来了。

“是我吐的吗?是我吐的吗?”黄浦连声反问。

“不是你,是谁?是谁?”黄江也不甘示弱。

“你看到我吐了吗?你看到了吗?”

“不是你那是谁?你说不是你那是谁?”

“是谁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到。”

“那就是你了,你住在这里。”

两个人在黄莺面前把争执重演了一遍。黄莺看到他们声音一来一往,像拉锯一样,拼命地往高里拔。说实在的,她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吐的痰,那印在门上的痰迹看起来有点恶心,她低头在地上捡起一片枯竹叶,屏着气用竹叶片包住痰,用力一抹,就把它抹掉了,说:“这擦掉就好了,两个大男人,为一口痰也吵?”语气里带着不屑。

黄浦和黄江全都震了一下,黄莺把竹叶片扔下天井,拍拍手扭头走了。门上的痰擦掉了,他们也没有继续吵下去的理由,为表示自己的正确,几乎同时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从通廊的两头走了。

黄莺到父亲的病床前向他简要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让他别操心,安心养病。黄世郎叹了一声,心想:要是都有土楼住,就不会有这矛盾了。

傍晚时分,黄世郎正迷迷糊糊瞌睡的时节,一阵激烈的吵闹穿过土墙楼板,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猛地睁开眼睛,经过墙壁木板的阻隔,那声音已削弱了许多,但还很刺耳,他心里一下就烦躁起来。暴雨初歇,灾民虽说安顿下来,但是吃饭睡觉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情绪如何?这一长串的问题需要他去落实和关注,可是自己病倒在床,无法尽到职责,只能在心里焦急和叹息。

卧室里除了另一张床上的老婆,再没有其他人,黄世郎硬撑着坐起身子,他至少要了解一下下面发生了什么。

“你想要干什么?”黄杨氏问。

“我、坐起来一下……”黄世郎把背靠在床栏上,刚才只是坐起来,就感觉到伤筋动骨,看来下床没那么容易,不知还要在床上熬多久。他想找个人来问问,可他们要么挤满房间,要么一个人也不在,他只好扭头对老婆说,“你给我喊个人来。”

黄杨氏长年卧病在床,摸索出一套“喊人”的办法。她伸手到了蚊帐后面的墙壁上,在墙上怦怦砰拍了三下,二长一短,这卧室下面的一楼就是自家灶间,如果灶间里有人,就会听到墙壁上传来的拍击声,然后跑上四楼来。

黄世郎没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反而是二楼的争吵声高了起来,像是短兵相接发出丁丁当当的锐响,让他全身长毛长刺一样难受。

黄杨氏又在墙壁上拍了三下。

“同个祖先,共盆风水,住着同一座土楼,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黄世郎对黄杨氏说。

“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黄杨氏说。

黄世郎沉着脸,心里想起建土楼的事,觉得像是做梦一样遥远。

还是没有人来,卧室里的光线越发地暗了,这时本来应该是复兴楼做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飘出饭香菜味,那是土楼里一天中最柔软的时光,现在却是布满尖叫和咆哮,好像炸药就要爆炸一样,黄世郎感到不寒而栗,他抖抖索索想要爬下床。

“你想要干什么?你别,千万别……”黄杨氏说。

黄世郎还是打消了下床的念头,主要是他的身体不答应,四肢绵软无力,根本就翻不动死重的皮囊。

终于廊道上传来急切而又底气不足的脚步声,黄世建扶着门框喘着气,探进半个身子,说:“阿虎头和阿松头打起来了,哦,不,是阿柏头,打起来了,世茂几个人劝都劝不住……”

“为什么打?”黄世郎问。

“听说是这样的,黄江检查禾仓后发现丢了一筐地瓜,他怀疑是在门口打地铺的黄浦拿的,他说黄浦要吃地瓜跟他说一声,他就会给,说也不说就拿走,等于是偷了,黄浦坚决不承认,发毒誓说没有,两人就吵起来,正好黄虎和黄柏过来,谁知道他们一人偏一方,就动粗了……”

黄世郎气得胡须直抖,那口痰虽然被黄莺擦掉了,黄浦和黄江心里的那道阴影还擦不掉,黄虎和黄柏虽然在抗灾救人中相互配合,但现在闲下来,他们又较上劲了。这帮后生子啊,怎么就这么难相处呢?他对黄世建说:“你给我扶起来。”

“老哥,你能行吗?”黄世建连忙走到床前说。

“我去看看谁更能打……”黄世郎说。

“后生子血气旺,你早点给他们讨老婆,就不会打来打去了。”黄杨氏在床上叹息说。

黄世建扶着黄世郎爬起来。黄世郎颤颤巍巍把一只腿伸到床下,踩到地上感觉到地在摇晃,土楼也在摇晃,他只好把屁股坐在床道上,另一只腿悬着不敢放下来,说:“给我喝口水。”

“我下去叫个人一起来扶你。”黄世建把床前桌上的半碗水端到黄世郎嘴边,微倾着让他喝了两口。

“这帮后生子,想气死我。”黄世郎说。

“一代人跟一代人是不同的。”黄杨氏说,她多年来卧病在床,似乎想得更透彻一些。

黄世建转身出了卧室,向楼下走去。他跟黄世郎是同辈,但因为他父亲是招赘上门的,在复兴楼的地位显然就低了一截,加上几个儿子都不争气,为了让大儿子讨上老婆,他让出土楼里的房间,自己在山坡上搭了茅棚屋。刚才他在二楼通廊上看到黄浦和黄江扭打成一团,他是站在黄浦这一边的,黄江平时就有些盛气凌人,他很看不惯。他人微言轻,自然劝不住,即使是江夏堂的长老黄世茂也劝不住,他只好上来找黄世郎,没想到他的身体虚成一张薄纸似的。这黄家坳要是没有了黄世郎,还真是不行啊,黄世建一边走下楼一边想。

刚刚下到二楼,有人从一楼走了上来,从黄世建身边走了过去,向打架和围观的人群走去,大喊一声:“别打啦。”

人群中有人转过头来,惊讶地叫了一声:“阿松头。”

所有的眼光唰地打过来,打在来人的身上,咦,这不是出走十多天的黄松吗?怎么又回来了?人群哄地围了过来,打架的双方失去观众,也就住了手,凑热闹地走上来。黄浦和黄江看见没人为他们打架了,只好继续争辩起来,本来争辩也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你们又打了?有什么好打的?”黄松说,口气有点像江夏堂的长老。

众人围着黄松,看他胡子拉碴的,这十多天里黄家坳发生了多大的事,他倒好,像是冬眠在洞穴里醒了过来一样,人模人样又出来了。

“我回黄家坳路上听说了,山坡上茅棚屋全冲毁了,看来这也是天意,黄家坳该建另一座土楼了。”黄松目光炯炯地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

围着他的人群发出轻快的笑声,黄虎鄙视地说:“你就吹吧,吹破天也不用你赔。”

“我不是吹,我现在有钱了,我要建一座土楼。”黄松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元,吸引所有的眼光盯了过来,他连忙又收进怀里,生怕众人的眼光把银元看丢了。

黄柏把长手伸了过去,说:“哥,你哪里弄的钱啊?发了啊,有多少?”

黄松挡开了他的手,神秘地笑而不答。

黄世建看到一场扭打因为黄松的意外出现而中断了,他觉得停了就好,也不必劳驾生病中的黄世郎,便转身上了四楼向黄世郎汇报说,打架停了,黄松回来了。

黄松?黄世郎立即想起这后生子近期以来的表现,前些天居然从黄家坳不声不响地出走,现在还有脸回来?

黄世建说:“这阿松头好像发了财,说要建一座土楼。”

黄世郎愣了一下,不由大笑起来,突然笑声哽住了咽喉,连忙拍了拍胸膛,说:“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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