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霜突然觉得很无力,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难道要崩溃,从儿子那里抽出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这个3岁小儿搀着自己,自己哪里像一个母亲。
试着平稳自己的声音良久,才开口对奥曦道:“洛儿,天已渐晚,汝可先回欣兰阁,夜间,娘亲再来看你,好吗?”
“儿遵命。”小小人儿看了父亲一眼,遥遥一稽首,便转身退出。
沈宸霜看着儿子,倒并不担心,他一出这个院子,自有家仆佑护。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这院落檐下,而洛相站在那房檐下,遥遥相望。
小小倾昀倒是不明白了,这2人算什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们这算是真人体验版吗,何必呢,自己很不理解这个母亲,如果真是一个古代女子,何必难受,世间大多男子不都这样吗,就算现代男子也这样呀,要是现在可以三妻四妾,估计很少现代男子会守身如玉的,对于这点,她是早知道的,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呀。她是觉得倒也没什么好恨好怨的,只是现代的女子可以有选择,或是同样有劈腿的权利,比之古代女子有余地多了而已。
而今日观自己的母亲,好似并非那么遵循古代女戒妇德呀,要是真的大度不起来,何必劝说父亲纳妾,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的,她刚出生没多久,还是住在母亲的房里,曾听过母亲劝说,一开始父亲顾念母亲,并不想纳妾。这点,她倒也不感动,想她母亲如斯貌美,父亲说不纳妾,可是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呀,这可不保证以后她父亲都能不纳妾呀,不过她可是成功看到父亲说了不纳妾以后,母亲那剪水眸子氤氲了一层雾气,可见是感动了,但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坚持让父亲纳妾,说了好些道理。父亲,那可是封建社会下受教育长大的父亲呀,看着爱妻这般,便也不坚持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可是他们今天这又算什么,这算什么,仿佛要纳妾的不是父亲,母亲仿佛是那被逼迫下堂的正妻,而父亲仿佛是受权贵压迫而不得不休离正妻的儒弱男子。哎哎,真正一个让人受不了呀,小倾昀不在意地抽了下鼻子。
而这时她的母亲动了,莲步轻移,迈向她的夫君,:“夫君,今天乃大喜之日,夫君为何至此呢,恐新人不喜。”
“宸霜,她不是你,她是侯府小姐,她明白的。”洛知渊淡淡看着妻子,扫去眉间情绪。
“夫君,是呀,新人乃是侯府小姐,不似宸霜,乃乡野女子,毫无背景,不识礼数。只是夫君,天下女子的心都是一般的,红鸾星动,嫁于良人,谁不盼望夫郎的宠爱。所以,夫君,莫耽误这良辰美景,速去婉毓院吧。”
“呵呵,宸霜,你也说了,她是侯府小姐,素来知礼,定会体谅为夫。而且女子出嫁从夫,她自会以我为天,不敢逆。宸霜又何须担心,只是今日想问宸霜,可曾有悔?”洛知渊的气息已有些乱了,他本不想说这些,男子纳妾本也平常,他的妻子亦不能妒,可是为什么他觉得现在他完全触不着她的真心。
“悔?”沈宸霜像仿佛刚刚听到这些话一样,猛然抬头,一改先前柔顺态度,目光镇定,直直地望着洛知渊,“不,宸霜不悔,我沈宸霜决定的事,从不言悔。”言毕,她亦不收回自己直视目光,美眸似要喷火,盯着洛知渊。
一时间,四目相对,良久无语,哎,一声叹息,从洛知渊口中溢出,缓缓搂过沈宸霜,“宸霜莫恼,今日早些歇息。”手抚其背,又轻捏了下浅浅脸颊,淡淡落下一吻,飘然离去。
待洛相离开后,沈宸霜才似缓过气来,身体渐渐软下,泪水亦如断线珍珠一般,打在浅浅脸上。
迎新当晚,新房里当是鸳鸯锦被对红烛,春意无限,可是芜沁邬的洛氏主母,确是泪湿罗衫不自知。沈宸霜的内心是矛盾的,提笔写下:妾拟一生嫁,纵被休,不能羞。是了,爱我所爱,终生无悔,只是苦了一双稚儿。
沈宸霜睨了一眼小浅浅,小小女娃似安慰般地正冲着她笑,她家小儿多可爱呀,才2个多月,竟自如斯聪慧,长大定是个绝顶的人儿。
沈宸霜轻轻地抱起小儿,搂在怀中,轻轻摇动。
只是她却无法不思量,门外乐声透着喜庆,她本就是个善乐人,如今听来真是讽刺,泪水依然止不住,怀中抱着小儿,轻轻诉说。
她说地没有章法,完全在自语,可是怀中人却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娘亲呀,为了我,你何至如此,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纵然巫族捉了女儿回去,也不见得会如何,可如今,母亲呀,你是准备赔上这终生的幸福吗?此时的倾昀已完全忘了她只是个小婴儿,什么人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一说,是现代女子的座右铭,而且是自强女性的座右铭,在父母的眼里,孩子可是重中之重呀。
只是母亲,你做出这样的选择,让女儿情何以堪,为何呀,那换颜之术竟是逆天之术,这就是深沉的母爱吗?而小倾昀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母亲的滴泪,还是自己的泪水,总之混成了一片。
第二日一早,新人梁思玉,便侯于芜沁邬外,准备觐见主母。沈宸霜一夜呢喃,气色很不好,不过美人毕竟是美人,何况还是沈宸霜这种级别的美人,临水自照,贴上胭脂,颇显娇媚。
开门迎客,但见梁思玉,果然人如其名,玉人一般,盈盈拜倒,倒是别有风姿,不同于沈宸霜,她娇柔万分,仿佛风吹便倒,惹人怜惜。而沈宸霜清纯中藏着妖媚,眉目间闪动自信,玲珑万千,很容易让人迷失在那双墨玉眼中。今日观这位新人眉目上比之沈宸霜虽稍显不足,可是也算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沈宸霜也不为难,伸手虚扶,让梁思玉起身。而梁思玉此时顺势接过后面丫鬟递上的茶碗,再次跪倒敬茶。沈宸霜看着这一套套的礼节,心中哀叹,为人妾室,亦不容易呀。
但这礼节还是要完成的,敬茶完毕,沈宸霜亦嘱咐了几句,便让梁思玉落座,此时梁思玉才敢偷眼打量沈宸霜,这个闻名京师的女子,只一眼,她便生出了自叹弗如之感。她本也是个剔透玲珑之人。这一眼,她便明白了,相府中,她只是个妾,不是指身份,她从来没想过要争什么,而是明白了,在相爷心目中,自己恐怕终其一生,就只是个侍妾了。
淡淡地答了沈宸霜几句问话,她便起身告退,临走前,看到严嬷嬷正抱着小倾昀过来,竟是如此玉雪可爱,一时间怔在那里,眉间浮起羡慕之色。当下大胆对沈宸霜发问,:“姐姐,这便是洛家嫡女吗,真是毓秀绝伦。”
没有母亲不喜欢听人赞美自己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施行过换颜之术的,沈宸霜一听,也高兴地移过步来,“是呀,正是浅浅。吾家小儿。”
“浅浅,洛浅浅吗?”思玉目光不离倾昀。
“恩,正是,小儿,洛倾昀,小字浅浅。”宸霜有些自豪地解说着,仿佛眼前人不是自己丈夫的小妾。
“倾昀?”思玉似在思考,“青云,平步青云的青云吗?”这个名字似乎……,洛相已位极人臣,若还想平步青云,难道要裂土封王?
“呵呵”似看穿思玉所想,沈宸霜浅笑解惑,“非也,倾昀,倾为倾世,昀为光芒,我家小儿,需倾世间光芒照耀呵护呢。”
“倾世间光芒……”梁思玉讷讷重复,好一个倾世之光,好一个洛氏嫡长,可见这嫡女尊荣无限。“姐姐真是好福气,有此玉雪女儿,思玉今日唐突了,就此告退。”
沈宸霜也不阻拦,点头称善,目送着梁思玉的离开。心中有了计较,这梁思玉果如传说,是个知礼守节的女子,亦是一个聪慧女子。
她不知在她打量沈宸霜的同时,沈宸霜已将她打量遍了。她沈宸霜可是巫族巫女,除了一身巫术,她其他的本领亦是不容小觑的。
如此过了数日,转眼间,倾昀3个月大了,从那一日的夜间呢喃中,倾昀明白,自己的母亲怕是要离开了,只是母亲心善,若是现时离开,恐父亲会以为母亲吃醋迎纳新人,而对新人不喜,故拖延至今。不过这只是小倾昀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呀,人总是会以己度人,倾昀历经2世,都是善心善举,灵魂纯净,自是会处处为人着想。
可是她的母亲,倒不是说她的母亲心不善,只是不若小倾昀想的那样,沈宸霜一直在找机会离开,想一个永绝洛相的方法离开。
这些日子来,相府里已开始张罗十日后洛府千金的百日宴了,那日听说天子将携柔妃娘娘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