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灌进了冷风,“请公主下轿!”一声高唱,提醒了倾昀。
她微微一笑,抬手向前,被一双大手握住,那双手不是泠语的,堪堪包住她的,很契合,却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倾昀知道那是宁久信的手,是她丈夫的,她隐在头盖下再笑,略弯身子出了花轿,她跟着那大手的主人,一步步往前走。
门口外有鞭炮声,有吵嚷声,还有啧叹声,泠语也跟着倾昀,弯下腰,先帮她理顺身后的裙摆,两旁人见到她家小姐出来,俱是惊叹,的确,如此一身华服,除了她家小姐还有谁,如此芳华,如此气度,只需一个身影便可了。
倾昀盖着喜帕,单手交到宁久信的掌中,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儿,她正式进入了九王子府,大院里人声嘈杂,只是没有了大街上那些疯狂女子的声音,现在里间的乐声盖过了人声,虽然倾昀看不见,但她依然能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更是落在了她和宁久信交握的双手上。
随着那带路人,泠语紧紧地跟着倾昀,她不会忘记守护小姐的使命。
终于领着自己的那人停住了,包裹住自己手的大掌也放下了,倾昀也同样停住,耳听一旁礼官的声音,“新人和仪,奏乐!”
礼官的话一完,泠语就引了倾昀至一边,这些礼仪早就交代好了。那边一侧是一方青玉案,其上置一瑟,虽然头上蒙着喜帕,但不妨碍倾昀她看清那瑟。她知道宁久信定是在另一边,一样的青玉案,不过上面是一琴,这奏乐是指她与宁久信两人奏乐,他们将琴瑟合奏,待到两人全部到了位置后,那高昂的礼乐便变成了极慢的伴乐了,而倾昀双手抚上乐器,她静静地等待着宁久信起头。
终于开始了,宁久信动了,他弹奏的不是《龙凤呈祥》,而是十分轻扬的乐曲,极为好听,人说闻曲识人,这乐曲很是清澈呢,倾昀也十指翻飞起来,瑟音如清风一般,似飘荡在所有人的心间,让人神清。
外人都不禁望向那公主,她果然是那个传说中的帝都蛮女,洛家倾昀吗?这琴瑟之音如此美妙如天籁,时而那琴音低喃如情人耳语,瑟音便激昂仿佛要冲入云霄;时而瑟音跳跃如二八女儿旋舞,那琴音便绵长有力好似君子吟唱。琴瑟之音如此和谐,如此缠绵,那弹奏的两人不像初次相见,倒如多年相许。
他人意外,宁久信也意外,只有倾昀和她身边的泠语不意外,在倾昀眼里,合地还不是很好,因为前半段,她的乐曲一直在刻意地在追逐宁久信的,到了后半段,好像开始有了认知,才好了些。要是这一曲,和熟悉的人合奏,定能时分时合,更加行云流水,更加婉转契合。
曲消乐歇,观礼人全都意犹未尽,这种乐曲难得一闻,礼官也有些沉溺,但依然适时开口,“愿新人琴瑟和谐,夫妻和睦。”
倾昀在泠语的搀扶下,再次站到了中间,她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条红绸,看着手中的正红颜色,她明白,这红绸的另一头定是连在了宁久信的手中。
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拜天地!”,随着泠语的动作,倾昀弯腰拜下。
“二拜高堂!”
泠语带着倾昀,转了身子,现在这个方向前,定是那宁国国主与他的王后了,倾昀依然顺从地弯了腰。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完成后,他们就是夫妻了。
“礼成,送入洞房!”
礼官的这声说完,所有人声开始了祝贺,这是对着国主与王后的,而倾昀还是拉着红绸的一端,在泠语的搀扶下,喜娘的引导下,与自己的夫君并排,往洞房而去。
倾昀与宁久信并排坐在喜房之内,床铺很软,上面铺着的就是靳玥馨替她绣的鸳鸯锦被,果然是精品呀,手轻轻抹上,她也能感到这位三夫人为她绣地用心。那喜娘不住地说着话,倾昀只当她唱歌,慢慢地好像完成了,有人往她身上不知道撒什么东西,倾昀只能不动不说,反正任由着他们折腾,她只是听到时不时身旁的宁九传来咳嗽声,听这声音不像装的,似的确是身子骨不好。
伴随着喜娘最后一声吉利话,就好了,这前半截儿完成了,而宁九也出去了,应该是招呼客人去了。可是倾昀知道,那喜娘还在,她也无意做什么出头鸟,就老老实实吧。
倾昀正了正身形,对着身旁的泠语说道:“泠语,让心媚她们进来,帮我把这床铺收拾干净。”一面说,倾昀一面抖落身上撒的莲子,桂圆等东西,这些就是刚才撒帐时撒在她身上的五谷。
“诺!”泠语出去了。
倾昀盖着喜帕,甚是无聊,就准备继续闭目养神,任凭别人在她身旁晃悠,在所有的停歇下来后,倾昀再开了下眼皮,对着外面吩咐,“倒杯水给我!”的确,一天下来,倾昀是口渴了。
心媚取了水来,递给她家小姐,那边喜娘看看,没敢言语,因为这公主只是要水,不是要吃的,那也就算了,没自己什么事,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但按理说,新娘还是应该等新郎一起才可进食的。
倾昀喝了水,也就太平了,倚在床栏上休息,然后淡淡一声出口,“泠语,心媚,你们都坐下吧,一起休息休息,另外,喜娘也休息吧,等王子殿下来了再说。”说完这句话,倾昀再无声音。
而泠语听了后,半句话不多,就找了处座位顺势坐下,心媚敲了下腿,口中抱怨,“小姐,你早说嘛,害心媚那么累。”然后就挨着泠语,一屁股坐下了。
那喜娘傻了,现在新房里,就她一个站着,她看看那虽然歪着身子,可依然高贵的公主,再看看一边坐在椅子上,一个低头玩弄自己衣角,一个用心看着话本子的两个丫鬟,心中想,这是什么世道呀,她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这个公主今日给她的惊还真不少,但是她实在不敢坐,只有看看她们,心中直叫苦。
倾昀不知过了多久,但她应该是睡着了一会儿的,再次睁开眼,她从怀中掏出小镜子,再看自己仪容,嗯,还是很满意,这些化妆的材料都很好,很防水,是她精心调配的,现在没有半点花了,其实她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这些材料,她以前易容上战场,都没有为她掉链子过,现在根本不用担心。放好镜子,倾昀再次出声,“心媚,再给我一杯水,还有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现在刚刚到亥时。”心媚一面说,一面递了杯玫瑰露给倾昀。
花露下口,顿觉清爽,倾昀浑身的疲累消减了不少,已经亥时了,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个时间不晚,但是对于没有夜生活的古人来说,算是晚了,可是对于曾经日夜操劳的倾昀来说,这个时间还好。
远处的调笑声开始传来,很闹,还有咳嗽声,倾昀知道夜晚刚刚开始,现在这群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干的王室子弟,要来闹她的洞房了。
倾昀的丫鬟们还有那喜娘一样听到了声音,在外人面前,泠语和心媚全都极有礼数,站起了身来,掸了掸衣服,再走过倾昀身边,把她的衣服也拉拉正,两名侍女分立两边,柔顺静美。
那笑声渐近,而洞房大门也应着那笑声而开,听脚步声就知道进来的有许多人了,倾昀身子正了,双手交握于侧膝之上,安静地端坐在床上。
宁久信看看他的新娘,似乎和他刚才离开时一个模样,一点没有变过,那身喜袍实在富贵,可是如此繁琐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显得这样绝美,他心中叹息一声,这个公主呀,为何跟了他,忍不住抚住心口,再咳两声,在他那一众兄弟还有一众好友的催促下,来到新娘的面前。
喜娘又开始了唱诺,旁边人开始起哄,倾昀觉得甚是无聊,因为她知道没多少人期待这门婚姻,那和九王子交好的,全都可怜这天人般的王子,不希望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而和九王子交恶的,也不喜欢这门婚事,因为和帝都联姻,和洛家联姻,这老九其实占了大便宜了。可是现在他们在这边一个个的,都显得那么高兴,光听声音,倾昀已经想拍他们了,还有那老九老是咳嗽的声音,实在让人心烦。
宁久信单手取过心媚低头递上的托盘里的秤杆,那秤杆上系着红绫,打着红结,一派喜庆,他拿着那秤杆很慢地往前,后面的人不住地说,“快揭吧,新娘子都等不及了。”
“呸,你才等不及了。”倾昀心中腹诽,面上不露,她已经看到了那秤杆头,头还包着金,一切都是那么金贵,显示出了这婚姻受到了何等的重视,她现在凝了最温柔的笑意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