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的芳草随风招展,天空上偶尔有几只鸟盘旋,偌大的庄园内随处可见军人和女仆。马车碾轧着小草,在地上留下一道隐隐的痕迹。
西流尔掀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清脆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嗅了嗅鼻子,“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您父亲很喜欢桂花香啊。”碧儿闻了闻,说道。
“不,是他的夫人,塞吉利亚喜欢。”
“您父亲还有其他夫人吗?”碧儿知道西流尔的身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些后悔了。
西流尔笑了笑,“不,他只有一个夫人,就是塞吉利亚,我母亲从来都不是他的妻子。”
碧儿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对不起大人。”
“没什么对不起的,都习惯了,如果别人这么问我,我也会这么回答。”西流尔说道,就像是寒暄,没有过多的情感附和在里面。
“你怕吗?”西流尔看着她问道。
碧儿不明白西流尔问的是什么,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怕。”
“能告诉我,你父亲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很怕。”
一阵沉默之后,碧儿点了点头。
“我母亲死的时候我也很怕,就像支撑世界的支柱,砰的一声破碎了,然后整个世界都坍塌了,那时候觉得世界末日也就是这样。”
“只要习惯就好了,习惯了就不会怕了。”碧儿说道。
“真的会不怕吗?”西流尔侧过头,不看她,眼神变的迷离起来,“孤独啊,因为有母亲才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她会哄你笑,不开心的时候她会陪着你,心里永远都有阳光照进来,可以融化一切,可是她消失了,阴暗的地方再也没有阳光照耀,那种孤独的感觉又滋生上来,就像全世界只剩你一个人,你对着世界说话,听到的还是自己的声音,这样的感觉你不怕吗?”
碧儿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是即使再长的伤疤也会好的对吗?”西流尔看着碧儿的眼睛,眼神里透着一种希冀。
碧儿点了点头,“我有大人,所以不会孤独。”
“后悔跟我来吗?”
“不后悔。”碧儿坚毅的说道。
马车还走着,头顶的阳光越演越烈,很多年后,当西流尔再次回想起这个正午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不自觉的弥漫出一个幸福的弧度。或许就是因为有她才不会觉得孤独吧,只可惜当时自己年少无知,没有注意到她偷偷看自己的目光。
是幸福,也是后悔。
..
马车在瑰丽的城堡前停下,兰斯轻轻打开马车门,说道:“到了,少爷。”
西流尔从马车里走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桂花的香气填满整个鼻腔,特别是靠近房子,香味就越大,这让他很不悦,他不喜欢这种花香,但公爵的夫人喜欢,“没想到这里一点都没变,公爵夫人还是那么喜欢桂花香啊。”对公爵夫人这个称呼他从未改口,所以两个人关系也不是很好。
“是的。”兰斯回答道。
“父亲呢?他出去了吗?”西流尔早想到公爵是不回来迎接他的,以他的地位和威望,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跑到港口晒太阳呢。
“公爵大人今天有事,出去了,吩咐我来照料少爷的一切。”兰斯说道。
西流尔道没有在意,“我的房间在哪里?”
“还是原来那间,怕您住别的房间不习惯,所以就将房间翻修了一下,您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或者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说,我吩咐人去做。”
“不用那么麻烦,为了我回来兰斯管家真是****不少心,我会跟父亲说加你这一个月的俸禄,你也好好休息吧,不用来管我。”西流尔说道:“对了,晚餐的时候加一个位置,我想带碧儿一起吃饭。”
兰斯一听要将一个黑精灵安排上桌,顿时为难起来,道:“少爷,今晚公爵和公爵夫人都会回来,让一个黑精灵同桌用餐,恐怕..”虽然他自己能接受黑精灵,但公爵和公爵夫人他们可是虔诚的信徒,肯定会很忌讳黑精灵。
“照我说的做,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西流尔走后,留下兰斯一个人站在原地,踌躇不绝。
获封公爵之名意味着走上了复杂庞大的政治舞台,在贵族中占据最高地位,掌握着不低的权利,每年的金币收入就是一个巍峨的数字,做为公爵的府邸自然官富堂皇。西流尔走在去房间的走廊里,两边挂着帝国著名作家画的油画,甚至有些是一个世纪以前的大师作品,价值连城,可以说其中任何一幅画拿出去买了,足够一个平民丰衣足食一生了,这样值钱的画居然拿出来挂在走廊里,可见公爵府的财力。
西流尔舒展着身体,长时间的坐船和坐车,早已酸涩不已。
“哥哥回来啦。”
这时,西流尔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站在那里,眼睛里流转着光芒,男孩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三十有余,穿着一身正装,很有精神。
西明泽身着白银色衣服,腰间挂着一把佩剑,显然他在锻炼剑术,帝国中剑术被喻为男人的标志,越是剑术好的男人越是具有号召力,所以大多数贵族人家打小就会要求家里的男孩学习剑术,女孩则要学会梳妆打扮。
旁边站立的人是他的剑术教官,阿克诺克,星渊城有名的剑术师。
西明泽拔出剑,剑身十分细,就像一条腾扑猎物的银蛇,他踏着小羊皮鞋,一步一步靠进西流尔,手里的细剑不停翻转着,熟练的展示出各种花样。
他停在西流尔两米远的地方,嘴角弯出一抹微笑,虽然身为他的弟弟,但两人之间也就差了一个月而已,再加上西流尔的身世,西明泽一直都不把他当作哥哥看待,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着街边的乞丐,“哎呀,我都忘了今天是哥哥回来呢,你看我这脑子。”西明泽拍了一下额头,装作自责的样子。
“没关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西流尔不想跟他计较,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那今晚要跟哥哥好好喝几杯呢,算是热烈的欢迎吧。”西明泽说着,不停翻动手中的剑,眼瞳中神采飞扬。
如今他的剑术在四段左右,这样的剑术在家族中虽不是首屈一指,但也倍受关注,父亲对他寄托很高的希望,想要在帝国中站稳脚跟,要的不仅是足智多谋的策略,还有猛虎一般的威慑力,而剑术就是锻炼自己成为猛虎的最好道具,不幸的是,西流尔天生体弱多病,身体资质很差,别说锻炼,他连拿剑都很困难,时间一长公爵对他的印象自然差之又差,他可是贵族中佼佼者,他的儿子肯定是西明泽这样天生的小老虎,而不是体弱病残的花甲老人。
西明泽在他面前玩弄细剑,无非是想打击一下西流尔,自己的剑术如今那么纯熟,父亲对自己肯定很青睐,他喜欢的永远都是强者,而并非一个弱者。
西流尔也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整天被权贵熏陶的人心高气傲很正常,这种风气在现在的贵族中就像风尚一样流传着,用西流尔的话讲,贵族只不过是穿着华丽的乌鸦罢了,总有一天他们会褪去虚假的外衣,看到自己有多丑陋,“五年没见,弟弟你的变化很大啊,不仅剑术增长很多连酒都会喝了。”
“人嘛,总是要成长的。”西明泽将剑插回腰间,“哥哥在圣炽岛上待了五年,变化也很大。听说有个叫阿特斯莱特的家伙,也去过圣炽岛,不过可惜的是他命不好,才待了三年就死了,相比起来,哥哥真是幸运啊,居然能经历过圣灵洗礼,简直不可思议,今晚可要好好庆祝一下。”
有些圣灵洗礼是非常痛苦的过程,西明泽曾经在教堂里偷偷的看见过一群教士对一个被恶魔侵害的人进行十字裁决的洗礼,那痛苦的哀嚎传遍整个教堂,他似乎已经想像出西流尔痛苦扭曲的表情,于是嘴角的微笑更大了。
西流尔听出了话中浓浓的讥讽味,暗藏心机早已成为贵族中人人必学的一门课程,“既然我回来了,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是啊,哥哥能回来是最好的,原本还在替哥哥担心呢,万一你要是回不来了,父亲会伤心的。”西明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了,忘了告诉哥哥,我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瞳灵了,让哥哥看一下吧。”
西明泽翕动嘴唇,口中吟诵奇怪的语言,这种语言并非人类语言,而是专属于自己召唤瞳灵之力的语言,他的左瞳深处忽然跳出一团金色火焰,随着他说出最后一个字——开,那金黄色火焰猛然爆涨,将他的左瞳染成了刺眼的黄金瞳,碧儿本能的全身绷紧,不过想到他是主人的弟弟,而且根据散发出来的力量来看,根本够不成威胁,所以强忍着想上去扭断他脖子的冲动。
“哥哥可要好好加油,千万别让父亲失望,别忘了,他不喜欢弱者。”西明泽天若无其事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西流尔平淡说道,丝毫不为所动。
“阿克诺克,我们继续锻炼吧,哥哥你先休息,晚餐见。”西明泽天真无邪的笑着离开,心满意足的走了,在他看来这些足够他自愧不如了,不过他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命悬一线,西流尔紧握的右手不停颤抖着,刚刚感应到西明泽的瞳灵之力,他身体里的瞳灵仿佛接受挑战的狮子一般苏醒过来,还好他将它强行压了下去,如果点燃瞳灵之眼那西明泽不可能安全的从这里走出去。
西流尔深喘息着,额头上泌出一丝汗水,差一点,他就控制不住了。
碧儿意识到了这一点,关切的道:“没事吧,大人?”
“没事,回房间。”西流尔微微松开手,心中气血平息了不少,那个老头说过,这个瞳灵是危险的,如果不到紧急时刻,不要轻易使用。
一般瞳灵之力都是辅助性的,不具有攻击力,但西流尔的却不一样。
他回到房间,站在窗前,窗帘在身边舞动,就像一个婉约的女子,跳着轻盈的舞蹈,“这个瞳灵之力很适合他啊。”
他看着场地上和阿克诺克对战的西明泽,喃喃说道,其实从他吟诵召唤术的第一时刻开始,他就知道了他的瞳灵是什么,只不过没有揭穿而已。
西明泽挥动手中的剑,进攻阿克诺克,眼角不时朝西流尔的窗口撇去,然后更大力的进攻,得意的仿佛站在世界最高巅的小猎犬。
不过不得不说,西明泽的剑术还是不错的,刺、挑、切、挡各个掌握的都很好,之间运用的游刃有余,无比畅快。
“没想到他为了让父亲赏识,居然那么用功。”西流尔淡淡的说道,表情里没有任何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