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养了小狮子以后,伊芙琳觉得自己可爱不止一点点。这个小家伙调皮捣蛋,经常半夜溜到伊芙琳的床上,第二天早上它的女主人起床,便会发现枕边缩着一团毛毛球,正在酣睡。
伊芙琳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动物。它太小,以至于可以当做猫狗来养。它不会露出它的牙齿,它很少发脾气给别人颜色瞧瞧。总之是个温顺的宠物。
伊芙琳从早到晚和它在一起,一直用“喂”来叫唤它。
“喂,吃饭啦!”
“喂,睡觉了——”
“喂,你过来好吗?”
跟着伊芙琳的霍菲丝都快听烦了,于是两人不得不商量给狮子起个好听点的名字。联想到“Ben”这个英伦范的昵称,如果再延长一个音节,就成了“Benn”,亲切的鼻音,说起来似乎挺顺口的。
伊芙琳的小狮子就这样冠上了“Benn”(贝恩)的称呼。
刚开始,它好像还是很留恋“喂”,喊它“贝恩”,它就扭过头去不搭理伊芙琳,装成“你喊谁呢”的样子。
真是越来越通人性了。
伊芙琳整天和贝恩腻在一起,图特摩斯那边也少去了。他一派人过来找她,她就拿出贝恩来把侍从堵回去。
“没办法,粘着我走不开啊。”
“不好意思,贝恩要吃饭了。”
诸如此类。
实际上贝恩并不喜欢粘人的,到底是百兽之王,即使离开了草原也依然有些样子,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能让旁人在场,否则一定会驱赶在旁边看它的人;睡觉的时候竖着耳朵,时刻警惕危急情况。它不能忍受自己的窝(其实就是伊芙琳用旧衣服堆成的堆)被其他杂物“霸占”,如果没吃饱;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肯定盯着伊芙琳狂要食物,直到吃饱为止。
霍菲丝帮忙照顾贝恩,两个人都快成专职奶妈了。
###
桌上的奏折堆成小山,每批完一批,杰南尼就在旁边把批好的奏折搬下去,堆在地上。这位书记员一度考虑过是不是需要一辆轻便的车,将奏折放在上面推着走,岂不是比抱着奏折更省力,更方便吗?
图特摩斯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盖上印章,用力把眼前堆着的文书往前推。他扔下笔,站起身来,屋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杰南尼毕恭毕敬地将文书搬走,然后告诉图特摩斯晚餐已经备好。这是每天的程序,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图特摩斯每天有成堆的奏章要批阅。埃及帝国幅员辽阔,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每天的早朝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臣和法官递交文书。
现任维西尔(宰相)上了年纪的缘故,不便批阅过多的奏章,图特摩斯只好把大大小小,至关重要与无关紧要的都拿过来亲自批。维西尔(宰相)只在法老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勉强帮忙。杰南尼则负责清点数目,分门别类收拾整齐,再向有关大臣和部门下达法老的命令和旨意。
“让他们撤下去,晚一点的时候送到我的书房里来。”图特摩斯推开椅子往外走。
既然叫不动伊芙琳,那只好劳驾法老本人亲自去找了。
月亮升起,藏在高大的蕨类植物后面。银白色的皎洁光辉给王宫蒙上薄纱,似有烟雾升起,夜晚的意境,也是能醉人心的。
踩着一地细碎的月光,图特摩斯走进伊芙琳的寝宫。距离很近,二十秒之内,他就推开了她的大门。
天井里放满热水,旁边的架子上搁着香精瓶子,大概是沐浴时用的。大厅没有人,他便继续往里走。
“贝恩,别跑!”一阵嬉笑声传入耳朵,伊芙琳追着小狮子朝他的方向跑来。
图特摩斯还没来得及避让,她就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你急什么?跑得那么快?”图特摩斯抱住她。
“我在追贝恩,它不肯洗澡……”伊芙琳还没说完就推开了图特摩斯,去追跑远了的贝恩。
霍菲丝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图特摩斯,向他行了礼,“陛下,伊芙琳殿下实在是莽撞。”
“贝恩是那只狮子?”图特摩斯望着伊芙琳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是什么怪异的名字。”
“殿下随便起的,大概是希伯来语吧。”霍菲丝抓了抓头发。
伊芙琳抓着贝恩走回来,将狮子放在霍菲丝手里,霍菲丝识趣地退了下去。现在这个单纯的埃及少女算是明白他们的法老和伊芙琳之间的关系了。但是伊芙琳讨厌别人提起,她恨死嚼舌根的无聊之徒了。
“你好几天没去见我。”图特摩斯往会客厅的方向走,伊芙琳跟着他,“为什么不来?”
“我想和贝恩多玩一会,而已。”进入会客厅,伊芙琳坐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杯子,“喝水?”
“不,我不用。”图特摩斯拒绝道。
“那你晚上过来做什么呢?我这里可是什么也没有啊。”伊芙琳摊了摊双手。
“你……答应做我的王妃吗?”图特摩斯有些不安地看向伊芙琳。
“王妃?”伊芙琳盯着自己左手手指上的那枚蛇形戒指,眼镜蛇的眼睛由红宝石雕刻而成,在摇曳的昏暗灯光下,妖艳异常。她记得,那天他给她戴戒指的模样,也是有些不安,羞涩的。
“是的,王妃。”
“不要,我不想做。你已经有了奈瑞塔。”伊芙琳固执地偏过头。她不要这么早就结婚,何况这是古埃及。而且奈瑞塔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一直戳在伊芙琳的心上,拔不出来,扎不进去,时不时地提醒伊芙琳,图特摩斯有了婚约——尽管他说他要取消。
奈瑞塔这个名字,现在说起来,带上了酸溜溜的味道。
“我说过要取消婚约,我最近考虑向阿蒙大祭司提出。难道——你不相信我?”他的眼睛里有一抹失落的色彩。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做王妃。”
“那,你想做王后?”
天啊,他又理解错了。伊芙琳那么淡薄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有野心要去当王后。她只是不想这么早结婚,她几乎搞不清楚自己对待图特摩斯的情绪。
她也许并没有爱到骨子里,她的爱恋也许是肤浅的。反正是肯定没到能嫁给他的地步。
搬到法老的寝宫附近来住,也不是她的意愿。她不知道她对图特摩斯持怎样的态度,她爱不爱他,她自己不知道。
再加上奈瑞塔,如果她从中捣乱,伊芙琳绝对是必败、必死的那一个。她一个希伯来少女,来路不明,仅是因为单纯与懵懂无知而打动上下埃及的法老,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奈瑞塔出身高贵,听说长得也倾国倾城,和图特摩斯是绝配,她才是真正的王妃,最后的王后。不管他们两人现在如何发展,在将来,在永生的世界里,他们必然是要在一起的。是为了政治,为了宗教,为了巩固地位,同样也是为了幸福。
伊芙琳不会去做花瓶,当摆设,第三者。她是自由的她,不受人支配。
如果真的爱图特摩斯,倒是应该放开手。
伊芙琳摇了摇头,“我不想当王后,我……不想嫁给你。”
图特摩斯的呼吸在那一秒差一点停止了。她在拒绝?法老年轻的思维里,并不清楚是什么致使伊芙琳拒绝他,拒绝一国之君。他曾认为,用自己的爱,与帝国的金钱便可以拴住她。他,似乎错了。
良久,他才开口,“其实……你要是想做王后,我能答应你。”
“我不想做。”伊芙琳垂下头。
“我,已经是法老,你的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你。不论你要的是什么,金钱、华服、珠宝还是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如果这里的东西使你不够满意,请把你的要求尽可能提出来,不管它是否合理,我都满足你。但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你——嫁给我。”他很少,不,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这样子说过话。
伊芙琳有些诧异,但她却在悲哀。他拿着金钱与地位去衡量爱情,她不是****,不是出了多少钱就能够买走的。他,完全不够爱,也不了解她吧。
也难怪,图特摩斯活在金钱与欲望之中,除了金钱与地位,对他来说,是不能体会除此之外的真情的。他只有这些——他很富有,却同样,贫穷得一无所有。
“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伊芙琳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我一切都好。下面我们聊聊别的吧,你的狮子如何了?”
伊芙琳扯开了话题,刚才的话题假如再继续,今晚一定会闹得不欢而散,甚至谈到明天天亮也不会出结果。她知道他忙了一天,够累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拖时间。
“和你的一样折腾,不过,它没有名字。”图特摩斯直起身子,“如果你把两只都拿去就好了。”
“一只,就忙不过来了。”伊芙琳捂着嘴笑,“我的狮子叫‘Benn’,你的叫‘Bellen’怎么样啊?”努力挤出微笑驱赶内心难以消散的阴霾,她强迫自己忘记刚才令人心寒的谈话。
“Be—llen?”图特摩斯念叨着奇怪的名字,“发音真是怪异。”
“‘贝伦’的话,明明很好听不是吗?”伊芙琳嘟起嘴巴。
“好,依你。”
“晚餐吃了吗?”伊芙琳习惯了不叫他“陛下”,习惯了亲密得像兄妹一样的交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叫他“陛下”,她甚至当着他的面,喊着“图特摩斯”。
他不生气,真好。
“没有。”图特摩斯起身。
“这么晚还没吃,你真是忙啊。”伊芙琳跟在他后面,“你赶紧回去吧。一定要早睡,夜里别盖得太少……”
“我知道了。”图特摩斯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心,心底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父王和母后相继去世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了。
他不觉得她烦。
伊芙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
假如恋爱真的已经存在于他和她之间,那么这一定是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改变了各自的性质。
不过隔着一层隔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