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散场后,叶知夏推着叶知秋的轮椅出了叶家祠堂。
这次,叶知夏打破了惯例,没有再往枫林的方向推去,而是径直推向叶知秋的房间:因为,叶知秋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推至房间门口的时候,一向寡言少语的叶知秋,这次却罕见地开口了:“知夏,别再推了,停在这里就好,我回房去收拾一些东西……”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叶知夏就已经伸手推开了房门,里面的景象顿时让他震惊了:
外界分明是艳阳天,可房间内却阴冷潮湿,似乎从未有人打扫过。房间里,竟然缺少像样的陈设,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记忆中,案头码放整齐的书简,如今都统统堆在了地面上。窗边的盆栽,作为整个房间仅有的点缀,也早已枯黄得不成样子……
叶知夏的表情木然了:这就是大哥的住所吗?在这里,大哥又是怎么住下去的?……
叶知夏猛然意识到:话说,他长这么大,似乎很少关注过他大哥的住所呢……
“大哥,这些年,你受苦了……”叶知夏一脸惭色,“都怪我,只恨我发现得太晚……”
“知夏,你可别这样说,”叶知秋的态度十分淡然,“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住哪儿都一样。再说了,我这不是就快要离开叶家了吗?恐怕,我以后再也不会住回这里了……”
叶知夏听着叶知秋的这些话,心中莫名地一痛。
拥有叶家最尊贵的血统,却又有着与之完全不匹配的修为。叶知秋在族中处境的尴尬,光是从家族分配给叶知秋的住所上,便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叶知夏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大哥,我们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好像还没吃早饭吧?”
叶知秋什么都没说,可他的肚子却适时地发出一阵抱怨。
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合,不声不响地去了大厅。
……
……
大厅是叶家子弟平日里用餐的地方,但现在的大厅中却空荡荡的。
按照习惯,叶家子弟在早会前就该吃完了早餐,因此大厅空着很正常。
因为无人就餐的关系,所以厨房里也没人。见到此情此景,叶知夏的神情显得有些窘迫。想了想,他篮中拿了一颗鸡蛋,抄起一个平底锅,似乎要煎蛋。
叶知秋饶有兴趣地问:“难不成你想做给我吃?”
叶知夏没有作答,而是开始生火做饭。放上锅子,单手扶住锅柄,然后再打蛋……
一切看似进展顺利,可是当鸡蛋入锅后,情况就变得不太乐观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缕黑烟冒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叶知秋转着轮椅靠近锅子,只见一片碎蛋壳粘着已经烧得发黑的蛋液黏在了锅底,不甘地冒着泡。看着这只死状极为凄惨的蛋,叶知秋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没放油吧?”
半晌,叶知夏转身推着叶知秋的轮椅出了厨房,面不改色道:“走,我们下馆子去!”
叶知秋的唇边,破天荒地多出一丝笑意。
……
……
叶家东门处,随着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从府邸中出来两位少年。
这两人超凡脱俗的气质,顿时吸引了整个东大街的人们。没错,这二位便是叶知秋与叶知夏。
说起来,叶知秋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出过叶家府邸。
当然,这跟叶知秋的身体状况直接有关:长年的体弱多病,使他日常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更何况,叶知秋成天醉心于书,那就更不会出门了。
不同于叶知秋的死宅,叶知夏几乎逛遍了中州:他知道中州哪条大街最繁华,知道中州哪处风景最秀丽,更知道中州哪家酒肆的饭菜最美味。因此,叶知夏想都没想,就直接朝着中州最好的酒肆“知味坊”而去。
从地图上看,知味坊离叶家府邸不远,位于中州的东部地带,与城主府毗邻。
前文中曾经说过,中州城名义上隶属于北越。因此,北越在中州设立名义上的城主府也就不足为怪了。
虽说知味坊离叶家不远,但实际上却有十几里的距离。即使叶知夏运起自己的风系法术“极速御风”,那也需要费些时间。
不过,法术“极速御风”在普通人看来,已是极快。街道上的人们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黑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却未曾想,刚才竟有两个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途中,叶知夏告诉叶知秋:知味坊,顾名思义,即“知众生百味”。不同于别处酒肆,该店追求以最简单的材料做出最美味的食物,因此这里的饭菜好吃不贵——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能来此大饱口福。
知味坊的老板向来神秘,无人知晓老板的真面目,甚至连老板的性别也不清楚。人们只知道这位老板一直都在研发菜品,每个月都会推出一道新菜式;新菜一出,知味坊就会立刻邀请大家当天来品尝。
总之,人人说起知味坊,那都是赞不绝口。
说话间,叶知夏放慢了御风的速度,最终改为步行。
抬头看去,知味坊已然在望。
然而,叶知秋瞬间有了新发现:在知味坊门边,树立着一块大布招子,上面写有一个章草大字:命。
无疑,那是一个算命铺子。
命?命!
这个字,在此时的叶知秋眼里,真是……特别的扎眼!
想到自己前途未卜,他就会不由自主地黯然神伤。
叶知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这个算命铺子。
“这种江湖骗子,看他作甚?”叶知夏心想。无奈拗不过叶知秋,“罢了,看看也无妨。”便由着叶知秋去了。
只见在一张有些发霉的木桌上,放了一支毛笔、一块墨,一叠白纸、一方砚。
一位衣服洗的泛白的葛衣老者,就端坐在桌子后面,面容清癯,神色安详,正闭目养神。
哦,看来是个测字的。
这时,老者睁开眼来,看向叶知秋,问道:“小友,可有兴趣测一个字?”
叶知秋早在看到这老者一身寒酸样的时候,心里便觉得这个铺子有点不靠谱;现在却见老者如此气定神闲地发问,他对自己的判断又有点不确定了。略微沉吟了一会,叶知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测一个字,也无妨。”
说罢,便施施然坐了下来。
那老者看着叶知秋坐下,霜眉抬起,仔仔细细地看了叶知秋一眼,眉毛有些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道:“小友既然已经坐下了,要测什么字?”
叶知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大布招子,轻笑道:“老先生,我要测的字,相信您是非常熟悉的……”
边说着,叶知秋将一张已经写好了一个墨汁淋漓的“命”字的白纸推到了老者面前,“还请老先生赐教!”
不过,令叶知秋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葛衣老者连他写的字看都没看一眼,反倒先是向叶知秋问道:“小友可知我为何要挂这么一个‘命’字?”
不等叶知秋反应过来,却听葛衣老者自顾自接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这句话并非是让人们顺从天意,而是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中去争取。若是你争取到了,那么这是你命中‘终须有’的;争取不到也‘莫强求’,因为这是你命中所没有的。”
“我挂的这个‘命’字,其实意在告诉别人,我可以预知他命中可以有,但并非注定有的东西。”葛衣老者笑道,“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这就是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