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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2. 夏日小饭桌

自打苏冉在电视台门口被围困差点晕倒之后,在圈内被誉为“魔鬼训练营”的DH娱乐竟然对他展示出了无限关怀,除了必要的排练和不得不上的通告之外,苏冉基本上都待在公寓休养。

苏冉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是梦里故事却很短。

小小的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外公坐在他的身边,一遍一遍说着,小冉,永远别再相信任何人……小冉,别轻易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小冉,你以后,不许有朋友。

他躺在床上,一眨眼就长大了,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好漂亮的小路,绿草茵茵,开着各色野花,路旁的小店卖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身边有很多长得很顺眼的人走来走去,跳跃的阳光把一切都晕染成温暖青春的颜色,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然而,在陌生的人潮中,苏冉忽然就认出了他,明明只是万千相似背影中的一个,却异常笃定。就这样远远地跟随,行走便有了方向。

最后的朋友,要一起走到最后。光线尽头,有人伸出了双手,有人抱着吉他笑得开怀,还有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看起来有些陌生,却好像不那么惹人讨厌了……梦里的他们,感觉如此亲密。

厚重的蓝色窗帘漾出一波波水纹,窗户开着,苏冉闻到了燥热夏季的味道。他坐起来,觉得口干舌燥,需要补充点水分。

苏冉踩着拖鞋飘进厨房,从冰箱里摸出一瓶矿泉水。电磁灶上的水沸着,李翊正手忙脚乱撕开方便面包装袋,嘴里还叼着筷子。看见苏冉进来,李翊回头冲着餐桌努了努嘴,含含糊糊地说:“许子晏把手机落这儿了,你帮他送过去吧,响了好几回了,八成有急事。”

苏冉咕噜咕噜咽了半瓶水,顺手拿起了许子晏的手机:“他在房间?”

“楼顶。”

电话又响了起来,铃声是LastFriend同名主打歌,点亮的屏幕正中显示着“爸爸”两个字。

苏冉走上楼梯,隔着玻璃门,他看见许子晏正在练习投球,开球姿势已经有模有样,只是准头还不够。他对面的网兜下,已经攒了许多棒球。

苏冉抬手准备推开玻璃门,正巧这时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屏幕亮起,短信自动弹了出来,苏冉并不是有意去看。

“小晏,爸爸下月结婚。”

许子晏收球的时候,看见苏冉,然后汗津津的脸上绽出熟悉的笑容。

苏冉的心“咯噔”惊了一下,突然好像看到了八岁时的许子晏。那时候没来得及知道的事情,辗转这么多年后,终于明白,那时候没有成为的朋友,最终又遇到。

这些年,他们似乎都有许多故事,一直没和对方说。

“你怎么上来了,身体好点了吗?”许子晏关切地问道。

“哦。”苏冉默默走过去,默默递上手机,默默抿了抿唇,默默转身往回走。他轻得像猫,耳朵向后张着,收集着身后的任何声响,哪怕是变化了的呼吸声。

“苏冉,我爸要再婚了。”一片沉寂后,许子晏说,“和他的学生。”

苏冉慢慢转回身,他看见许子晏站在那里,鬓角的汗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掉下来,就像眼泪。

“我终于失去所有亲人了,苏冉。”许子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们都各自重组了新家庭,我现在终于什么都没有了,苏冉。”

西边的天空飘着几片火烧云,像凝固的血块,而阳光穿过云朵边缘,描画出金色璀璨的边。这世界真奇怪,偏偏给伤口做了最漂亮的修饰,可是再修饰,伤口流出来的还是血,人还是会疼。

苏冉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说点安慰的话,可他从来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想了很久,他说:“我也没有,父母……这些。”

许子晏惊讶地看着苏冉,搞得苏冉有些不自在:“他们早就去世了,十几年前出了场车祸,你小时候在我家见到的是我养父母。”苏冉知道这安慰很糟糕,但他想,一个秘密总可以兑换另一个秘密。

关于父母,苏冉几乎从未和别人提及,倒不是因为伤心,实在是因为父母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还不懂拥有和失去的意义。那场车祸给他留下的,大概只有一个名叫发作性睡病的怪疾。也许是他的身体正在以这种方式纪念那些离开的人吧,苏冉想。

许子晏和苏冉都沉默了。天空中划过一波悠远的轰鸣声,归来的飞机从火烧云后面慢慢划向机场,如同还巢的飞鸟。

轰鸣声中,许子晏突然上前,给了苏冉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对不起。”许子晏深深呼吸,“那个时候,我真应该勇敢点,我们本来早有机会做朋友的。”

“那个……”

“那段时间我和妈妈搬到了宾馆住,而爸爸天天都在医院和学校忙碌。有时候我背着妈妈给爸爸打电话,他说,等忙完就来接我们回家。可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办理协议离婚了,我爸永远不可能来接我们了。后来你父母邀请我们全家到香港做客,我隔了半个月再次有机会坐在爸妈身边,可感觉却太糟糕。我太害怕自己的不幸被别人发现了,苏冉。所以,那时候的我,没有勇气成为你的朋友,苏冉。”

八岁的许子晏,怯怯地坐在父母中间,抬头望着站在楼梯上的苏冉。苏冉的养父和许子晏的爸爸是大学同学,他们一大家子来香港,是想拜托大名鼎鼎的苏浩然医生为许子晏的爸爸介绍一份香港医院的工作。

苏冉忽然从楼上跑下来,问许子晏会不会弹钢琴,许子晏愣愣地看着他,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知道了,那个……”你能不能松开手,这个样子真的很奇怪啊,苏冉想。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别人有过这么近的接触了,即使是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养父母。可是许子晏似乎没有听见苏冉的心声,捏着对方肩膀的手力气大的惊人。

最终,八岁的他们并没有手牵手一起玩耍。因为苏冉没有朋友,除了弹钢琴,他不知道和同龄的小伙伴一起能玩什么。最后,他只得扔下不会弹钢琴的许子晏,沮丧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们就从LastFriend开始,重新做朋友吧!我没有家人了,只有你们!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生病我会照顾你,我也会好好练琴,迟早有一天,我们可以四手联弹。”许子晏越说越的激动,眼中似乎还闪着泪花。

“那个……我知道了……你能不能……”

我还能有朋友吗?苏冉陷入迷茫,强烈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整个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许子晏的怀抱实在太温暖。

“哎呦喂!一上楼就看到这温情一幕,我是不是该静静地转身离开啊?”李翊端着小饭桌站在玻璃门前,夸张地用膝盖磕着玻璃“匡匡”响,“事先声明啊,我敲门了。”

“说什么呢你,过来!”许子晏松开搂着苏冉的手,又把李翊拽了过来。

“哎……队长,干什么呀?”李翊趔趄着把小饭桌放在草皮上,嬉皮笑脸道,“你俩要拍言情剧我不反对,不过……放我一马,咱还是先吃饭吧!”

“你摇滚乐手所谓的纯洁灵魂呢?怎么满脑子腐女思想?”苏冉没好气地白了李翊一眼,下楼去厨房拿菜。

李翊却眉开眼笑,肩膀扛了一下许子晏:“哎队长,你这习惯可不好,别动不动就FreeHug,妹子们血槽会掏空的。”

“那我再抱你一下好了。”许子晏说着就要抱李翊,李翊逃开一步,故意扭扭捏捏嫌弃道:“一身臭汗,人家才不要呢!”

这一天,苏冉终于加入了“夏日小饭桌”,光荣成为第三个成员,直到秋天冷空气到来前,他们一直坚持在楼顶吃晚饭。说说闲话,吐槽工作,偶尔也一起玩儿乐器唱歌……

暮夏的空气已经不再灼热,露台上,每个人的轮廓都染上了夕阳暖暖的光环,女爵蹲一旁享受着刚打开的猫罐头。

苏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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