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除了说了些考核需要注意的事后,观主便闭目端坐,吕言和清玉坐在一边,那对双胞胎坐在另一边,泾渭分明。
吕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张真人一眼,他不知道他的本名,但他却知道,七年前若不是这个老道,自己大概已成为拓城的一抔黄土。
半日的功夫,飞舟不知飞了多少里,只能看到人烟渐渐稀少,山峰连绵,险峰林立,日上三竿时,飞舟在一处山脚落下,前方是两座巍峨高耸的高山,两座山之间盘着一条蜿蜒的石阶小路,直通幽寂,山间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张真人双目睁开,神色颇为复杂望了一眼前方,语气幽幽道:“到了,下去吧”。
吕言暗地里打量了一眼四周,眼前的两座高山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那条被雾气遮掩了尽头的小路在这山林间略显突兀。
待几人走下飞舟,张真人轻轻一跃,仿若毫无重量的羽毛般从飞舟上落下,念了几句口诀,飞舟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的袖口,这一番变化又是看的几个孩子目瞪口呆。
张真人没有理会几人惊讶的目光,对着空无一人的山道行礼道:“拓城清灵观张太常拜见”。
话音刚落,山道上云雾散了少许,从山道远处走来一人,本距离几人站的地方还有几里的路程,约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到了眼前,这人二十来许的年纪,面白无须,身着白色玄服,在袖口处有一朵金色火焰标记。
吕言心中一动,张太常,这大概就是观主的本名了吧。
青年扫了吕言等人一眼,目光在他和清玉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回礼道:“原来是张师弟,就这几人吗”?
张真人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这次是太玉师兄,师兄也知道,拓城是小城,好苗子只有这些了”。
吕言心中一动,他和清玉都穿着道袍,和来人相似,袖口处同样带有一个火焰标记,往常他也没注意,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观主的闲来无视让人绣上去的。
太玉点点头,道:“师弟若无其他要事,就去客房休息吧”。
张观主道:“劳烦师兄了”,说着看也不看吕言几人,径直走向山路。
见张观主离开,太玉笑了笑道:“你们应该是最后一批了,走吧”,说着一挥袖袍,登时一阵白雾四散开来将吕言几人裹起。
一阵头晕目眩,等吕言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一处宽阔的广场上,广场约莫十亩左右,青石铺地,四周云雾缭绕,偶有仙鹤翩然飞过。
四周山峰伫立,其上隐隐约约,似有殿宇楼阁,只是因为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在他前方站着五六十个年龄在十岁左右的孩子,或惊讶,或错愕,不一而同,而带他们来此地的太玉早已消失无踪。
几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动,只是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汇集到吕言身上,相比于其他年龄较小的孩子,他的年龄大一些,身形相对高上不少,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吕言并未慌乱,在观里他常年和城里的“达官贵人”打交道,对这种好奇的眼神早已习惯。
广场上除了孩子外依旧无其余人出现,一开始,这些不大的孩子还能保持安静,但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些孩子站不住了,甚至一些心智颇为成熟的孩子开始攀谈起来。
阳光愈加毒烈起来,空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不少孩子已经坐了下来,更有的甚至脱去了外衣。
“呀,好高啊”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吕言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已走到广场边缘,小脸发白地指着下方。
听到他如此说,不少孩子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看过之后,纷纷露出和那个孩子相似的表情,那对双胞胎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反倒是清玉,看看左右,见吕言没动,颇为意动地道:“师兄,咱们去看看吧”?
吕言脚下动了动,但片刻之后还是没走过去,他想起了飞舟上观主的叮嘱:“少听,少做”。
清玉正要说话,这时广场前方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其中太玉也在其中,在他的左边站着一个身穿白裙的妙龄女子,而右边则是一个中年大汉。
广场上立时安静了下来,太玉瞟了瞟在悬崖边的几个略显无措的孩子,轻轻皱了皱眉头,那个女子挥了挥手,道道红光洒落,吕言只觉手中一沉,多了一块火红色令牌,令牌的正面刻和他衣袖上相似的火焰图案,背面则是“拾玖”两个字。
太玉指了指身后,声音清朗地道:“拿到令牌的到这边来”。
吕言私下打量,清玉手里同样有一块令牌,而自己侧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席地而坐的孩子则目光茫然地望着四周,他手里空无一物。
目光心中明了,考核在众人来到石台的那一瞬间可能就已经开始,只是这些孩子还没注意到罢了。
大概二十多人走了过去,这时其他没有拿到令牌的孩子也察觉到了不对,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我为什么没有令牌”?
中年大汉嘿嘿一笑,笑着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没有令牌就证明你们已经被淘汰了”。
“什么,被淘汰了?”
“不,为什么”
这些还不大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大汉,甚至有的已经哭了出来,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但大汉根本没有理会,转身对身边的两人道:“还行,比起上一届还多了三个”。
太玉不置可否,道:“还要看后边呢,咱们别耽搁时间了,赶紧过去吧”。
说着太常再次变化出一团云雾,裹挟着二十几个拿着令牌的孩子飞向不远处的山峰。
再次天旋地转之后,吕言和二十几个人已经站在一处大殿中,殿前摆着十个破旧的蒲团,在十个蒲团的前方坐着两个老者,左边一人须发皆白,长眉低垂,右边的老者颇为富态,脸上印着两道深深的笑纹。
太玉三人走到两位老者身侧,行礼道:“两位师叔,这些就是通过心性考验的苗子,一共二十七人”。
那个富态老者伸出蒲扇大的手挥了挥,道:“我们又不是瞎子,行了,你们一边看着吧”。
太玉三人脸色略显尴尬,但还是退到一旁。
“按照令牌上的数字,一到十坐到蒲团上”那个白眉老者这时开口道。
四个孩子分别走到蒲团上坐了,还有六个孩子则分别看了一眼自己的令牌后才匆匆走了过去坐下。
恰巧的是,清玉也在其中。
白眉老者微微颔首,和胖老者对视一眼,两人拿出两块玉色圆盘抛向蒲团上方,接着朝着玉盘打了几个手印,两块圆盘在空中缓缓合成一个阴阳鱼形状的的白玉盘,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笼罩在蒲团上的十个孩子身上,两位老者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阖上。
光芒落下,有的孩子面露迷惘之色,有的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好奇地望着左右。
片刻之后,坐在第二个和第七个的两个孩子突然面露痛苦之色,片刻之间昏厥倒地,而其他八人仿佛发光体似的,身上开始渐渐显露出和玉盘同色的光芒,只不过有的亮一些,有的略显暗淡,其中第五个位置上孩子光芒尤为耀眼,几乎和玉盘所散发的光芒同色,太玉见此双目不由一亮。
吕言心下也是有些犯嘀咕,因为坐在第五个位置上的正是清玉。
白眉老者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个散发着耀目光芒的孩子,轻轻“咦”了一声,道:“还真有个不错的”。
胖老者依旧笑呵呵的模样,不置可否。
光芒收敛,中年大汉走了过去,将那两个昏倒的孩子提起,随手扔在一旁,其他几个孩子面色各异,其中一个女孩眼角微微湿润。
胖老者道:“都站在一旁,十一到二十坐过来”。
吕言依言坐在了第九个蒲团上,两名老者再次闭目掐决,吕言只觉耳际轰鸣一声,四周景物颠倒变幻。
“爹爹,你醒醒,醒醒啊”一个衣着朴素的孩童呜呜地哭着,在旁边的床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仰面躺着,面色发青,双目紧闭。
场景变换,大雪之夜,破庙之中,孩子脸色发白,看着面前已然浑身僵硬的母亲,两道泪珠无声流下。
周围还站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乞丐,面露悲戚之色。
清灵观中.往事如烟,而今却又如同烟花般不断在吕言眼前一一浮现而出,不由的,吕言的眼角淌下两颗水珠。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和风细雨般在他脑中响起:“你为何入仙门?”
一幕幕的过往仿若镜片一般片片碎裂,消失无际,吕言呆了呆,才道:“我不想死”。
外界,就在吕言脑中闪过往事的片段之时,而他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暗淡光芒,比起其他几个孩子来还要暗淡不少。
“唉”
一声良久的叹息过后,吕言恢复过来,偷偷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这才看向四周,只见又有四个孩子已被中年大汉拖到一旁。
这时那大汉顿了顿,往吕言那边看了一眼,问道:“长老,不知此子?”
胖老者依旧呵呵笑着,道:“心智倒是不错,只是资质太低,况且年龄偏大,师兄觉得呢”,风轻云淡,却让吕言脸色惨白。
白眉老者看了一旁依旧昏迷不醒的七个孩子,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能将《养气决》修行到炼气三层,也算是与我门有缘,就算他过了吧”。
胖老者想了想,道:“就依师兄所言”。
吕言感激地看了白眉老者一眼,却发现他眼帘低垂,仿佛就要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