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月正是玄武山上北凰花开得正繁的时候，天上细碎的雪花飘扬，整个北凰国一片粉妆玉砌，美不胜收。慕枕音裹着一件雪狐裘衣站在窗前，暖炉里的柴火烧得旺，时而发出爆裂的声音。浣芜端来银耳羹，柔声劝慰道，“主子，吃点东西吧。”
“不了，近来胃口不是很好。”慕枕音笑了笑，推托着说，越过浣芜失落的脸，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玄衣的慕兮遇，浣芜随着慕枕音的眼神望去，看到慕兮遇的时候，急忙退后一步行了个礼，“王爷”
“嗯”慕兮遇浅笑着应了一声走了过来，接过浣芜手里的银耳羹，示意让她退下。浣芜前脚刚走，言术后脚就进来了，边走边拍身上的雪，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嘟囔，“城里的雪比不得玄武山的雪来得净白，不知道是不是人口太多，给脏了。”
“你说我北凰子民脏？”慕枕音斜睨着他，冷冷地反问道。估计表情真的有点冷，导致言术在暖和的屋里还抖了抖，然后赔着笑脸说道，“不不，北凰子民最干净了，大冬天都洗澡的，不像我，天气一冷，都是干搓来着！”
“你恶心不恶心啊！”慕枕音假装要踹他一脚，他也配合地往后一跳，笑嘻嘻地看得她没了脾气，只能习惯性地敲了下他的脑袋。
“阿音”慕兮遇轻声喊道，此时他已经将头上的兜帽拿了下来，一头墨黑长发以一根缀玉的红绳扎在脑后。
“师父”慕枕音乖巧地走了过去，要知道慕兮遇和她可不止师徒关系，还有名义上的叔侄关系，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有血盟，对于他的感情她一直说不清，只是那种主仆间的敬重还是十分清晰的，因为血盟的签订，本身就是主仆契约。
“手伸过来”慕兮遇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脉上，脸上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慕兮遇长着一张柔美的俊脸，恍如神祗，如此近距离的一抹浅笑就能惹得慕枕音心脏跳得欢快，她不由得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慕兮遇这张脸都看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师父，师姐是不是有了？听说女孩子有喜了，都是不大吃得下。”言术好奇地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在接触到慕枕音抽筋剥骨的眼神时，脸上表情一僵，默默地退到一旁跟北凰鸟呆着，小声地画圈圈诅咒她，慕枕音一辈子都不会有喜，就是有，生出来的宝宝没菊花，没菊花……
慕兮遇将慕枕音的手放回裘衣里，淡淡地说，“听说，昨天南焱国新采摘了一株火雀草。“
“什么？！”听到火雀草，慕枕音立马来了精神，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慕兮遇。
“我已经跟国主说了，让你启程去南焱国一趟，就让术儿陪你去。”慕兮遇望着窗外不停歇的小雪，若有所思地接着说，“届时，南焱国会有一年一度的火雀盛会，你借机取了火雀草罢。”
火雀盛会是南焱国最隆重的盛会，举国同庆，民间张灯结彩，宫里也会邀请各国使臣参加宴席。本来火雀盛会是一年一度的祈神大会，而自打炎川战役，国体大伤，国主又****于南雀台，一夜间将珍贵的火雀草都烧了个干净。火雀草不长，火雀盛会也失去了意义，便没有再举办，今年算起来也是自那以后的第一场火雀盛会。南焱国民好不容易期盼出火雀草长了一颗，我竟要去窃取，这实在不是什么心安理得的事，不由得心虚地皱了下鼻子。
“师父，我一个人可以做到，不需要带上言术。”慕枕音瞥了一眼正在跟北凰鸟玩得起劲的言术，郁闷地说。
“为师知道，若不是术儿……”慕兮遇也看了言术一眼，随意道，“以自剁双手威胁，放你一人去又何妨。”
听了慕兮遇的话，慕枕音不禁觉得言术心机甚重，啧啧啧，他自剁双手了，以后谁做饭给师父吃？言术大概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缩着脖子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而被逗得正生气的北凰鸟乘机啄了他的手……
于是，一声惨叫从慕枕音静逸的闺房传出。
次日清晨，慕枕音穿着束身骑马男装骑在白马上，手持缰绳，秀丽的长发高高束起，用羊脂簪子加以装饰，肩上的北凰鸟自顾自地梳理自己的羽毛。使臣清点完贺礼，道了声启程，拜别了国主，慕枕音回望一眼忧心忡忡的北凰国主和国母，虽然他们没有将她这个公主昭告天下，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他们的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国母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难掩的担忧，慕枕音不着痕迹地冲国母笑了笑，示意她放心。然而，更让慕枕音牵挂的，却是站在一旁悠然自得的慕兮遇，在漫天飘雪里，白茫茫的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寒风扬起他的玄色长袍和身后随意束着的长发，她的眼前一晃，慕兮遇在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光芒万丈。此番要再一次离开他，又不知是多少时日，不禁喉咙有些发紧，虽然她已经是历过命劫的玄女，可，对他，她始终都是有着深深的依赖，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很没出息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师父，我不想成为玄女。”十五岁的慕枕音咬着母后刚做好的糕点，坐在慕兮遇的身旁，煞有其事地说。
“为什么？”慕兮遇接着翻阅兵法典籍，显然没有把她这个小丫头的话放在心上。
“成为玄女，我会比师父厉害，就没有理由依赖你了，可是我想要依赖你一辈子。”慕枕音将嘴里的糕点狠狠地吞下，再把他手里的书抽了过来，嘟着嘴难过地说。慕兮遇这才抬起头看向她，澄澈的眸子里漾着光芒，慕兮遇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像是会勾魂，却比普通的勾魂要更上一层，那就是，能让你在意识清醒时，还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魂魄奉上。慕兮遇看得她耳根发热，她刚把眼神移开，他才缓缓开口，“为师会护你一世长安。”
她已经不记得后来是怎么离开慕兮遇的竹屋，只是那种幸福得步伐都是飘乎乎的感觉弥留在心际许久不曾散去。
慕兮遇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跟上队伍，慕枕音微微颌首，将左手放置胸前后便拽了下缰绳走到队伍前头，握着缰绳的手在不经意间收紧，师父，阿音相信，无论阿音走多远，你始终会在阿音的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