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这个锦王,你们熟吗?”绯纤咬着下唇思索着什么。
羽衣将勺子伸进西瓜,挖起一勺果肉送入嘴中。“不熟。京城人人都认识他,但是人人都不熟。”羽衣边说边摇头,说完又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自己的答案。
“他是皇上唯一一个立为王爷的儿子,而且属地也确立了。但是他的王爷是个虚职,因为大家都知道锦王从不上朝,去皇宫也一般没正事。”羽衣认真回忆。
“那我们这些小民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正事呢?”绯纤倚着栏杆浅笑反驳。
“你在京城这么久,还不知道锦王舍本逐末是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吗?他的心思都在经商上,不在朝堂是大家都看得出的。”羽衣不紧不慢地回答。
“但是他却将王府建在平民百姓住处中间,外观低调,内里奢华。每逢饥荒时,听到邻居们对生活窘迫的抱怨声,就会接济穷人,甚至在城郊为饥民施粥。只可惜性子太冷,做好事的时候面色冷的像与自己毫不相关,所以百姓感激却不亲近。”
“嗯,这样啊。”绯纤转身,“你继续吃,我回去练字。”
绯纤趴在自己桌上,手指敲打着桌面。听羽衣的意思,岳云缭是个不易接近的,可是自己也轻易不会去结交生人,那是什么时候交的朋友呢?
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绯纤也没有再为如何和他打交道忧神,反正见面之前是无论如何猜不到会说什么的,忧神有什么用呢?何况想得太多就会格外在意,格外在意就会紧张出错。
绯纤没有骑马去,而是一路走一路问路,确如羽衣所言,京城本地人没有一个不知锦王府所在的。云都人喜好雅静,即使贫民的房屋也是外面干干净净,毫无杂乱之感,是以锦王府坐落民居中央也毫不突兀。迈入其中,依然秉承与外面统一的审美观念,虽然奇石触目即是,也只增添了素雅之感,毫无想象中的金银之气。相比之下,绯纤更习惯看到的店铺和云月坊的住处,以前看来还不错,现在却觉得颜色太鲜艳了些,多了些招摇吸引目光的元素,少了家居应有的宁静安心之感。
锦王府亭台楼阁交错,复杂而不显乱。远看屋舍重叠太挤了些,近观每个地方又都大得很,即使岳云缭一时兴起叫朋友来切磋武艺,也没有一个院子是不合适的。在管家的带领下已经走得很慢,绯纤仍是觉得看不足,各式的屋子,很少走动的下人,参天而起的古木,躲在树枝间娇啼的莺燕,岑岑流水的声韵,本都是普通的景象,竟然这么完美的拼在了一起。
“喜欢这儿吗?”闻言绯纤才发现旁边的假山上竟然盖了一处凉亭,而台阶已经在草木掩映中隐藏了起来。岳云缭正在亭中望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晃一晃,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绯纤却在那目光中看到了一点失望,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感,总之她觉得岳云缭的笑中藏着一抹黯然。
“你不开心?”她试探地问。
“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岳云缭的话却明显低落下来。
绯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人有两只眼睛,没有什么看不到的。“
想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想让她来游你的院子,想她可能会和我一样喜欢这里,可是她至今还没有来?”绯纤看向岳云缭的目光多了一些相同的黯然。看着岳云缭的眸子暗下去,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居然生出同等的遗憾。
岳云缭想到十年前身边稚嫩的童音“云哥哥,有一天你也有了自己的大宅子,我就陪你住进去。离师父远远的,他就看不到我们偷着出来玩也不会罚我们了。”记忆中灿然的笑容扎的他心里生痛。
“算你说对了吧,但我永远看不到她来的。”岳云缭声音低低地解释。
“纤儿,再给我吹一遍‘离忧’如何?”声色中的忧伤不言而喻。
绯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以为自己下山后从未吹过或提过这支曲子,岳云缭居然知道。从前的关系好到这样了么?但她还是将“凤吟”凑到嘴边,重又吹起这支伴随自己无数年的曲子。
娘说当初夜流光创办莫离忧是因为已经遇到了忧愁,莫离忧三个字的意思就是不要,遭受,忧愁。可是娘说有忧愁要勇敢面对,不必祈求什么,所以她遭遇忧愁后作的曲子就叫做“离忧”,她常常会吹起这个曲子,尤其是师父到后的一个月。后来自己跟着师父离开,这支曲子就变成后崖上一高一矮最常吹起的曲子。
指尖在笛子的小空间移动,绯纤悄悄在想为什么岳云缭也会喜欢这支曲子。既哀且伤,伤入肺腑,苦苦挣扎。
“我已经很久不吹这个曲子了,它给人以坠入苦海无力逃脱的感觉。心里悲痛的人借之纾解,心里不悲的人则会平添悲痛,悲痛过多会伤身的。”一曲终结,绯纤很自然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你现在过得好吗?”岳云缭嘴角恢复了笑意。
绯纤点头,她觉得现在比起在后崖要好多了。现在至少感到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一切了,脚长在腿上,随时可以看心情去逛逛总是好的。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孤独了。
岳云缭就没有再看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我心情实在不怎么样,陪陪我吧。”他的话在喝酒间隙吐出来,绯纤听的很清晰。
任谁看见这么一个英俊的男子暗自神伤的一杯又一杯喝酒,大概都会心软。都会愿意陪着他哪怕直到永远。更何况绯纤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反感,就已经相信自己曾经和他是相知的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