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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血溅桃花潭

山西境内有个桃花镇,镇上有座仙人楼,以做鲜鱼菜肴闻名。乾隆年间的一天,酒楼来了一位白脸斯文的客人,带着几个随从,白脸客人先点了清蒸鲈鱼、黄酒花鲢、辣醋活鱼,剁椒鱼头,又要了一壶汾酒,边赏窗外风景,边慢慢细酌。

良久,白脸客人突然皱起眉头说:“这桃花镇徒有虚名,四下连棵桃树也没有,竟然大言不惭叫桃花镇。”

伙计便说:“客人,您是外地人吧?我们这桃花镇的确没有桃花。”白脸客人说没有桃花还叫桃花镇?伙计说,镇外有座水潭,水深数丈,水阔几里,水清鱼肥,传说就是当年李太白别汪伦的桃花潭,潭水因此得名桃花潭,镇子沾光,也就叫桃花镇了。

白脸客人恍然,又笑道:“天下沽名钓誉的事儿未免太多了。”说着,用筷子指着流水牌上最贵的那道“富贵吉祥”,说这菜名字倒吉利,叫伙计来一道。可伙计却说,这富贵吉祥别说一道,就是半道也没有。白脸客人脸色一沉,旁边的随从呵斥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掷在桌上:“你以为我家老爷给不起钱吗?”

伙计赶紧赔笑,说那锭金元宝就是这仙人楼也能买下半爿,但是那道富贵吉祥菜肴里,用的主料是鲷鱼,这里的鲷鱼不同于一般的红鲷雪鲷桂花鲷,而是桃花潭里特产的,这种鲷鱼头似马,尾似凤,身似蛇,鳞似龙,因此得名龙鳞鲷。桃花潭边有个钓鱼翁,人称渔叟,善于垂钓,这桃花潭水太深,龙鳞鲷又太狡猾,平日行事谨慎,只在深水里觅食,什么钩网、粘网、九曲罾、凫水斗,都逮不着它,唯有那渔叟能钓上来。但那渔叟脾气古怪,每日只钓一尾龙鳞鲷,多一尾也不钓,仙人楼便以高价购来,才烧出那道富贵吉祥,这龙鳞鲷鱼鲜肉美汤醇味香,是仙人楼的金牌菜。但是最近不知为何,那渔叟犯起倔脾气,竟然不再钓龙鳞鲷,有时鱼上了竿,他也不取,任由龙鳞鲷食完鱼饵离去,不论买鱼的人出多高的价,他就是不理不睬。

“哦?世上还有这样的怪人?”白脸客人不信,让随从拿上五百两银子去找那个渔叟,让他钓一尾龙鳞鲷。摸约半个时辰后,随从回来禀告,说那渔叟当真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不开窍,他见了银子后不但不要,反倒说就算给座金山,他也不钓。

白脸客人行遍天下,还没见过如此的怪人,顿时来了兴趣。结帐下楼后,就带着随从来到桃花潭边,果真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渔翁坐在岸边,持竿垂钓。只见他钓上一尾鱼,先用尺子一量,如少于五寸,或是大于一尺二寸的,仍旧丢回水中。

白脸客人忍不住问:“你为何不取小鱼?”

渔叟回身,仔细打量了白脸客人一番,说道:“钓鱼有钓鱼的规矩,如果不论大鱼小鱼,只要上钩,就来者不拒,这桃花潭里的鱼岂不是要都被钓绝种了?”

白脸客人又问:“你又为何不取大鱼呢”

渔叟微微一笑:“老朽垂钓一为糊口,二为逸趣,大鱼卖得价高,自然让人有了利欲心,心中有欲,眼中便蒙尘,一心只想着金子银子,垂钓还有何乐趣?”

白脸客人翘指赞叹:“张弛有度,收发自如,老人家果真有气度。”渔叟说当不起夸奖,然后问白脸客人的来意。白脸客人说他姓王,是一个客商,途径桃花镇,想一尝仙人楼上的龙鳞鲷,没想到却没有口福。

渔叟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来意了,刚才拿五百两银子来买鱼的就是你的人吧?”王客商承认,问渔叟如何才能为他钓一尾龙鳞鲷呢。渔叟略一沉吟说:“王客商会钓鱼吧?咱们不妨来个赌赛,以一柱香的工夫为限,咱们比比谁钓上来的鱼多,只要你钓的数目超过我,我就白送你三尾龙鳞鲷,如何?”

王客商平日也喜欢垂钓,一听,便忍不住技痒,让随从取他的渔具来。不一会儿,随从取来一杆晶莹如玉、轻盈似柳的钓竿,王客商持竿问渔叟说:“你看我这鱼竿如何?”渔叟迷着眼一瞧,不禁赞叹:“这应该是用千年铁竹制作的。”

王客商得意的说:“不错,那千年铁竹六十年生一次芽,待嫩芽长到一尺高,便要用银箍捆上,每日用冰糖水灌溉,每长高一寸,就箍上一道,制造这么一根竹竿,需用银千两,冰糖千斤,工夫不少于十年。这样的渔竿水火不侵,刀斧不断,轻盈如蝉翼,却又结实无比。”说罢,又指着鱼线鱼钩说,那鱼线乃是东海火龙蛟的背筋所制,鱼钩则是用海东青的爪子磨出来的。

渔叟点头说:“的确都是好东西,但是鱼具虽好,不一定能钓到好鱼。”说着仍旧持着自己的旧渔竿,挂上饵料,甩竿入水。

那渔叟钓技果然了得,一柱香后,他钓上四尾鲢鱼,四尾鲫鱼,王客商只钓了两尾草鱼。王客商不过瘾:“这次不算,明天咱们再比。”渔叟点头:“好,你敢来,我就敢比。”

第二天,王客商如约而至,这次比试下来,他只比渔叟少钓了一尾。王客商很高兴,以后每天都来跟渔叟比试,可不知为何,比来比去,每次都是他钓七尾,渔叟钓八尾,他钓八尾,渔叟恰好就是九尾,每次不多不少,刚好比他多一点。一连输了几次,王客商不高兴了,一次输后,他把鱼竿一折说:“明日我一定赢你!”

渔叟眯缝着眼说:“如果你赢不了呢?”

王客商一愣,随即一拍腰间鼓囊囊的衣袋说:“我身上有的是稀世珍宝,如我输了,随便你拿一样,足够你三辈子吃喝不愁。但是,如果要是我赢了你呢?”渔叟一笑:“我一把穷骨头,没钱没地,这样吧,如我输了,要死要活随你处置,咋样?”“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两人击掌为誓。

不知是走了背运,还是鱼儿改了性情,到了第二日,渔叟的鱼饵下水后,半天也不见有鱼咬钩,偶尔鱼线动一下,随即水面一阵涟漪,鱼又游走了。而旁边的王客商鱼钩一入水,就有鱼上钩,眨眼功夫已经钓上来十几尾。

渔叟奇怪,皱起眉头盯着水面,半晌,他突然见到水面上漂浮的几根芦苇,不禁恍然大悟。于是便收起鱼线,拆下鱼钩,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镰刀,拴在鱼线上,然后运足力气,猛得一甩鱼竿,鱼线上的镰刀嗖地一声出去,一下便刺入水中。就见水面瞬间冒出一股鲜血和气泡,随后一个大汉浮出水面,只见他嘴里含着一根空心芦苇,腰间挂着一个鱼篓,一手抓着一条活鱼,一手抓着王客商的鱼钩,正要往上挂鱼的姿势,那镰刀刺入他大腿,竟然让他痛昏了过去。

渔叟意味深长的看着王客商:“今日真怪,钓鱼钓上个活人来。”

王客商脸皮一红,随即沉下脸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旁边的随从一听,都吓的爬在地上,瑟瑟发抖、噤若寒蝉。随后王客商一丢鱼竿,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香囊,抛给渔叟:“我输了,这香囊里就算一只小翡翠扳指,也能卖到上千两,你随便挑一件吧。”

谁想那渔叟看也不看那香囊,却用眼瞅着王客商依旧鼓囊囊的衣袋,一指说:“我要那里面的东西。”

“大胆!”王客商的随从一听,都怒声呵斥。

渔叟毫无惧色:“昨日咱们击掌,说的何誓?”王客商沉吟着:“如我输了,衣袋里的东西任你拿一样。”渔叟又问:“今日输赢如何?”王客商说:“我让人事先潜入水中作弊,是我输了。”渔叟笑了:“敢作敢为,不愧是九五之尊。”王客商愣了:“你认得我?”渔叟扑通跪倒:“你就是当今万岁乾隆爷。”

乾隆没想到一个小小渔翁眼光不俗,就说:“既然你能猜出我的身份,当然也明白,你想要的东西,足能灭你九族。”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枚玉玺。

渔叟淡然一笑:“私窥皇帝玉玺,当诛九族!我早知今日不论输赢,难免一死。我不要万岁的玉玺,只希望我死后,万岁能亲手钓一尾龙鳞鲷,在老朽我的坟头一祭,万岁能答应吗乾隆略一思忖,慢慢点头,渔叟仰天大笑一声,拔出地上的镰刀,一下子捅进了胸口,血光飞溅!

渔叟死后,随从从他衣服内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钓龙鳞鲷,就找柳三脚。乾隆派人一打听,得知这柳三脚是城内一个卖老鼠药的。乾隆奇怪,派人找来柳三脚,一问,柳三脚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是指甲大小几块晒得乌黑的干肉,说想钓龙鳞鲷,就要用这种饵料。乾隆拿着干肉一试,果然从桃花潭里钓上了龙鳞鲷。

乾隆很是高兴,又有些疑惑,就问柳三脚,那干肉到底是什么东西。柳三脚说:“启禀万岁,那是老鼠肉。”乾隆惊奇的问:“难道那龙鳞鲷喜欢吃老鼠肉?”柳三脚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肉,而是山西巡抚桂安家里的。乾隆更奇怪:“难道老鼠还分三六九等?巡抚家的老鼠与百姓家的有何不同呢?”

柳三脚意味深长地说:“寒门孤儿瘦,富家鼠蚁肥。”他说,那巡抚桂安富可敌国,平日生活又穷奢极欲,家里酒池肉林,连老鼠也养得极肥壮,那龙鳞鲷嘴刁,一般人家的鼠肉根本不屑一顾,不信,万岁可以亲自试试嘛。

乾隆半信半疑,就让人去抓了几只百姓家的老鼠一试,果然如此。乾隆突发奇想,那龙鳞鲷不吃百姓家的鼠肉,自己皇宫里的老鼠总够档次吧?于是他让人抓来宫里的老鼠,可没想到,饵料放下去后,龙鳞鲷连闻都不闻。

“好刁的嘴巴。”有个随从忍不住嘟囔。乾隆听后,脸色大变,默然良久。

没过多久,山西巡抚桂安被大臣弹劾贪污受贿,一向对桂安恩宠有加的乾隆突然变脸,不但对桂安撤职查办,还抄了家。不知内情的人都说天威无常啊,可知道内情的人却说:“这都是报应啊,那桂安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早就天怒人怨了。当年一个钓鱼的有个女儿,被桂安霸占后,悬梁自尽了,你们猜那个钓鱼的是谁,就是桃花潭边的那个渔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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