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撕开男人染上大片血迹的衣衫，看着那已经开始溃烂流脓，肿得像拳头一般大小的伤口，苏醉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捧着男人手臂的手开始颤抖，心脏仿佛一下被人捏住，一阵一阵地抽搐，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可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从靴边抽出一把藏着的锋利匕首来，苏醉儿高高举起，却怎么也忍不下心剜下去。
“你这个老匹夫，倒是痛快一些啊！”
闭着眼睛许久，一直等待那痛快一刀的男人，见苏醉儿久久没有动静，不禁疑惑地撑开了一只眼来，口气里尽是不耐烦。
“吵什么吵，再吵我可不保证这一刀下去，不会砍偏了！”
女人心绪烦乱地拧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这回倒把男人吓了一跳，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忍着点，等会儿我要用尖刀割开你的皮肉，刮去骨头上的箭毒，非常人所能忍受……”
又有流着脓的血水从伤口汩汩涌出，心口疼痛莫名，苏醉儿忽然撇开眼去不忍再看。
古人常用乌头之毒涂抹兵器，此毒虽然没有见血封喉那般厉害，威力却也不小，常人中毒莫不是上吐下泻，呼吸困难，神智昏聩，眼前这臭小子中毒多日却仍能保持意识清醒，还一副老牛般的倔脾气，实在是让她又心疼又佩服啊。
“张大夫的意思是说，我这左臂还可以救治？”
聪明的男人立刻听出了苏醉儿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兴奋不已，连带着说辞也变得礼貌起来。
“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
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男人身份，一把胡子的苏醉儿撅起嘴巴嘟哝着，终于下定决心，一刀割了下去。
“痛吗……”
女人有些担忧地轻问。
“不痛……”
完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用尖刀切开皮肉，如果说不痛，那绝对是骗人的，男人却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炯炯的目光被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怪异撅起的唇吸引了去，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听说张大夫是蜀城本地人士，怎么听口音不像啊？”
女人给男人清理伤口之际，男人却像没事人一般，和她攀谈起来。
“我……我出生在蜀城，却是在外地长大。”
某女撒起谎来那是毫不含糊。
“张大夫连续三日都劝慰本将斩下左臂，怎么今日突然就想到如此良策？”
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男子闪躲的目光，白墨染更加咄咄逼人。
“家父……家父医术在我之上，偶闻军师大人之状况，面授于我。”
素来能说会道的苏醉儿，在男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觉得理屈词穷了。
“张大夫这把胡子，本军师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些歪了呢！”
白墨染忍着笑，动作轻佻地牵起苏醉儿的胡子，模样好不暧昧。
“那不是没粘好嘛！”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对男人也如此狂放不羁了？
苏醉儿厌烦地推开男人讨厌的毛手，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丫头，别小看你夫君，就算化成灰，我也可以把你认出来的！”
男人因为中毒而乌黑发青的脸上，竟然闪烁起不可思议的光芒来，还像个顽皮的小孩忽然发现妈妈藏起来的糖果一般，很是炫耀地一把拽下女人那一把没有粘好的胡须来。
“白墨染，你不要太过分！”
捂着有些发疼的下巴，苏醉儿面带怒意地鼓起了腮帮子，心里却莫名地闪过一丝难言的快意。
这臭小子，还是有些眼光的嘛！
“你这不安份的丫头，就不能乖乖地呆在家里等我啊……”
男人嘴上虽然嗔怪着，另一只有力的臂膀却将尚处于愕然状态的女人一扯，拉入自己怀中，紧紧地抱着，久久不放松。
“我要是再不来，你不就成独臂龙了？我才不要独臂龙做我丈夫！”
小脑袋靠在男人肩头，闻着男人身上带着淡淡汗渍味道的男人香，苏醉儿忽然觉得心头划过一丝暖流，很安然。
“丫头……想你了……”
无限轻柔地抚着女人被他解开的一头长发，一下又一下，嗅着属于女人身上的独特幽香，男人的嘴角莫名地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低笑了两声后，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起来。
正当两人甜蜜蜜想要继续寒暄一番之际，空旷的穆乌河上忽然传来嘹亮的号角声，没给他们喘口气的机会，天陵人竟然再次来袭，白墨染的眉头不禁深深地锁了起来。
“醉儿，呆在帐中等着，我去去就回！”
利索地从身上撕下一块破布，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紧紧地绕左臂两圈后打了个死结，阻止伤口流血过快，刚刚才刮骨疗毒的白墨染没有半点迟疑，重新穿上了那身厚重的铠甲，又要登上战船去。
“如今我方士气低落，跟天陵兵硬碰硬，只怕会溃不成军，伤亡更加惨重！”
男人就要步出帐篷之际，苏醉儿忽然一脸担忧地拉住了他。
刚刚进来营地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东起兵士伤亡的情况不容乐观，许多帐篷中还不时传来伤员凄凄的哀鸣声，让人闻之心寒。
大概一直跟着上官云倾的东起兵士，还从来未曾吃过如此败仗吧，想必士气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只是士气对于古代战争而言，大多数时候却又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如果不抗争，就会被人奴役。为了捍卫国土，死何所惧？”
轻轻地挪开了苏醉儿的手，男人如炬的目光落在远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又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仗必是要打的，不过却可以换一个轻松的打法。”
据她所知，天陵兵善骑射，谙水性，只是这到处都是丘陵之地的蜀城却让他们的铁骑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而每次开战，总是千方百计地要把东起士兵引向那无限广袤的水域去，这也是造成开战以来东起兵士伤亡惨烈的直接原因。
“莫非醉儿你有良策？”
闻言，男人的眸中立刻闪烁起熠熠光芒来。
“兵不厌诈！”
看着女人嘴角扬起的狡黠坏笑，男人也跟着爽朗地笑开来，四目相接，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心中流转。
这仗，看来有的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