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苍穹,在夜色下蒙上淡淡的光晕,平静安祥的帝皇之城东泽,沐浴在迷人的月光之下,更让熟睡中的人们感怀当今太子治国之仁、太子妃对民之爱。
夜半天雷震震、大雨倾盆而下,一洗连日来的沉闷。夏日的多变气候让人们不得不起身,关上贪凉时大开的门窗。忽然——
“啊!着火了!”
“快啊!着火了!”
一个人开始惊呼,人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半居于山上的太子府燃起了熊熊大火,映亮了半阕天空。
倾盆的大雨都丝毫不能减弱火势,接二连三的人们冒雨从家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各样的工具向半山冲去。
夜半躁热,贪凉的我正躺在月光下的青石板上,忽然惊闻隔壁院中小昭澈的哭声,生怕吵醒了忙碌了一天的姐姐,便抱了他踱到花园中戏耍。忽然乌云遮月,太子府中多处忽然冒出了许多的铁针、探向天空,天雷阵响,片刻工夫,已将大火引入府中,所有院子都齐燃烧了起来!
火势来得太快、天火威力太大,几乎眨眼功夫,雕梁画栋便燃烧成熊熊火焰!
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突来的变故让我慌了心神,抱着昭澈一脚踢开了太子寝宫的大门。
“灵乔,小心!”
眼看着大火带着房梁压下,姐姐一身简衣向我们扑了过来,烧焦的衣衫与人肉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鼻息!我本能的一挥,掀开压在姐姐身上的断梁,绝望的看着她烧得体无完肤的背部,痛呼:“姐姐!”
“你有没有怎样?”强忍着疼痛,她的手慌乱的在我身上翻查着,见我泪流满面,生恐哪里受了伤。
可明明,被大火烧伤的人是她啊!我如痛在已身般的揪心。
太子哥哥早觉查到异样冲了出来,他的脚上连鞋都没穿,地上的火屑无情的烫伤着他的皮肤,抱起姐姐:“灵乔,跟紧我!”
“啊!”惨叫一声,姐姐睁开了和着血肉的狰狞,原本媚惑的双眼不见,仅剩下的,只有恨意:“灵乔,灵乔!出不去了,谁也出不去了!你便听着——今夜大火势必要取我们性命,若能护你周全---”
泪水止于眼眶,大火太突然,我没有一丁半点的心理准备,烈火下,干涸而刺痛的眼几欲流下血来,尖叫的堵住她的话:“不要!能出去、灵乔与太子哥哥一起护着姐姐出去!”
奋然起身,抱着昭澈脚尖在火上一点,带起一片火花的人影已腾起半空!
咻!
一只箭羽擦着颊边而过!一滴血顺着脸庞滑下——除却漫府火海,尚山之顶,竟有数千弓箭手持箭而待!
修长的胳膊一揽,太子接过其它几箭,张臂环着我与照澈,撤回了地面:“灵乔!此刻你便听我说!”
倔强的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我不听!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你是太子、她是太子妃,你们不可以被这天灾打败!”
寻找到一块净地,人尽量的贴在青石板之上,远离火焰燃烧的地方,太子轻轻的将姐姐放在地上,环抱着她,沉痛的眼中滑过一丝懊悔:“没有机会了!他要夺位,不是一日之心,攻于心计、勇猛擅战,今日的一切,早在他的计划之中!胤宸他……”
胤宸!对,还有胤宸!我眼中一亮!
“胤宸,我们等等胤宸,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率着他的军队,来救我们的!”激动之下没有听出太子语气之中的全是指控,在我的心里,那个强大的男人,是救星,是此刻的希望。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凌乱的发丝和着血迹,致使我整张脸都贴上了青石板,早已灼热的石板烫痛了皮肤,火毒像是要把人整个的烘熟一般,偏偏却冷却了我的心,最后的希望在看到眼前递上的箭羽时,终于破灭!
“看清楚,灵乔你看清楚!这就是胤宸手下骠骑的箭!”姐姐心疼的抚上我的脸,后悔刚刚下了那么重的手,娇艳的容颜,此时不论是她还是我,都已狼狈不堪。温柔的手拨开了我脸上的发丝,坚定无比眼神注视着我:“你是风族的希望、昭澈是大泽的希望!你们两个,谁也不能有事!昭澈还小,他需要你!”
眼眶一热,看看怀中至始至终都紧紧揽着护着的昭澈、情不自禁的投进姐姐的怀里:“姐姐,不要,你自己带着昭澈!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不会诗词歌赋、不懂音律武功,甚至不能很好的接管风族大任,如何能辅助昭澈!”
我,还是姐姐羽翼下,护着的雏鸟,还不会飞。
胤宸!胤宸!姬胤宸!
我弱弱的不敢去想,不敢去延伸眼前我至亲的人眼中的伤痛、与恨意,生怕他们再一开口,就将我待嫁的心,打入修罗地狱,永世无法翻身!
我的慌乱,反尔抚平了姐姐的愁容与伤痛,她笑了,与太子深情对视一眼,两股肯定而欣赏的视线同时落在了我的脸上:“灵乔,早已不是当年的抱在姐姐怀里的小女娃娃了。灵乔只要愿意,什么都可以学会。何况,你不用学!”
一语双关,太子手抱紧了姐姐,将大火彻底隔绝在外:“我与你姐姐,死也不分离!”
两人眼中泪水双双滑落,滴在我的脸上,清凉凉的,很快便没了痕迹:“灵乔藏在姐姐背后那么多年,就当是成全姐姐一次吧!”
成全?
无声哭泣,自幼父母早亡,是姐姐一手将自己带大,虽然只相差了六岁而已,却早熟得不像一个花样少妇般滋润绽放,反倒多了许多的苍桑。她十八岁晚嫁入皇家,嫁给太子,年轻的肩膀凭借着太子的力量,独立支撑着泽内的重担,反观接任族长的自己,却悠闲的度过了十余年快乐的时光。
这样的恩情,比起生身父母,也丝毫不逊!
“成全?姐姐何出此言?!我们还没有身陷绝境,他,他一定不会那样做!”我坚信不移:“这一切,一定不是他做的!”嘶吼出声,怀中的昭澈突然放声大哭,我的颤抖下,太过用力的勒痛了他,如此瘦弱的小身子,在灼热的空气中早就不安。
太子怔怔的望着我怀里的孩子,那一丝不舍与软弱,终于让他泪花如雨下,滑过脸上焦黑的痕迹,留下深深的印迹。
一指点了昭澈的昏厥穴,姐姐狠了狠心,从昭澈身上收回恋恋不舍的眼光,挣脱开太子的手,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我禁不住后退,摇着头:“不要!姐姐,不要!”退无可退,身后是燃烧得炙烈的楼阁:“不要逼我!”
“少主!”悲观而绝望,姐姐一反常态、屈身伏地、失声疾唤!
眼前的女人,还是我清高绝傲的姐姐吗?一身寝衣早就破烂不堪,曾经皎白如月的脸儿上,全是大火肆虐后的痕迹,狼狈的周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却又凝聚着无限的凄凉。
“姐姐,你!”这声少主,自己如何担当啊!明明一母同胞,只是自己晚嫁而已,便成了风氏的主子,即使嫁与皇家、他朝贵为皇后,姐姐也得称自己一声少主!
这是乞求!
火势越来越大,气氛也僵持了起来。
“灵乔!”一声嘶吼,姐姐眼中绝决、那神情悲哀的注视着我,让我害怕,心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避:“灵乔!你看看这四周,整个太子府已环侍在一片火海之中,惊雷阵阵,你以为还有希望逃出生天吗?好妹妹,你醒醒吧!他,他是要置姐姐与死地啊!”
置于死地!
掷地有声的话在我面前比惊雷还震憾!
胤宸他,真的要置姐姐于死地吗?
“我……”不信,可却说不出口来,因为周围布满的人,早在那箭擦过我额边时,就已经回想起了昨夜,入城的那个男人---他是野泽王!是胤宸的表弟、更是他的心腹!
没有胤宸的命令……他进不来皇城!
“逃不出去了,灵乔就陪着姐姐一起死!”紧咬着牙,我不甘心、可是我却出不去,不能指着胤宸,一步一步将他逼退着、咆哮:为什么、为什么!
“不,逃不出去的,是我们。”姐姐站起身来,用她焦黑的枯手轻轻抚摸着我怀里的昭澈:“大火,势必会被人发现,今夜惊雷,大雨将倾盆而下,只要,只要我们护着你,那么,就一定有机会等到救援的时候!”
一字一句说来,那样容易,却让我的心,跌入了谷底!
姐姐的意思,竟然是要用肉身来挡住火焰,为我求得那一线的生机!
“我不同意!”泪水决堤而下:“你要我,要我,背负得那样多,还要用自己的命来护我,这不是债、不是恩、是仇啊!”歇斯底里,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风清乔!你不要太绝情!”
手中的孩子递到她的眼前:“看清楚,这是你的儿子、你的骨肉,他是大泽姬姓与风氏唯一嫡亲的血脉!”
我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恨不能、恨不能让她赴死的决心破灭如烈焰中的泡沫:“自己的责任、自己承担!”
姐姐撇开脸,干涸的眼中仿佛一瞬间如决堤的坝,如泉涌的泪水和着血迹,冲刷下来:“灵乔,灵乔,就让姐姐自私一回!”
倒退到太子身旁,软软的瘫倒下去,太子忙接过她的身子,柔和的眼中布满了心疼。
两人双双跪下,彼此凝视间,姐姐找回了力气,一字一句的道:“从今往后,昭澈是灵乔的孩子,姐姐求你、太子求你、大泽,求你!”
我浑身无力,环视着原来的亭台楼阁欢快燃烧、慢慢倒塌,不由双膝一软,瘫软在地:“天啊!”压抑的痛那样真实的将我困在火海之中!
“少主!”一声哀呼,一道人影,纵身扑在了四人身上。
“奶娘!”绝望的大叫,只有正面向上的我看到了那一幕的惨状,楼阁上接连倒下的梁柱,全被奶娘全力一掌推开,接着她以自己的肉身,又挡在了火花与四人之间,片刻,她的背上便剧烈的燃烧起来。
“奶娘!”嘶哑的声音,火红的眼睛,撕心裂肺的痛哭,满心满眼的全是大火,歇斯底里:“我答应你们、我答应你们!”
眼睁睁的看着奶娘、姐姐、与太子哥哥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还拼死的将自己护在身下,背上青石板已如烙铁般的整个的将我烫离出一层层的皮来,似乎还可以闻到血肉燃烧的焦香!
如果这一切,真是胤宸造下的孽债,那么,如此的风灵乔是那样的活该!
哀,莫大于心死,终也再没有痛呼过一声!
怀里的昭澈早失去了知觉,不过三岁大点儿的娃娃哪里抗拒得了烈火的残烧!
大火、枯骨、焦黑……
恐惧撕扯着我的神经,想要发泄,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轰隆隆---”
震天的惊雷怒吼,大雨倾盆而下。
宣嚣的雨势,是在悲泣、是在怜悯,焦枯的房屋人骨,腾起浓浓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