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赵子洋并不相信周然。
无论是陈江宁发高烧,还是陈江宁找对象了——听起来都像是胡扯。有这么个咋咋呼呼的舍友,无怪乎陈江宁要搬出去住。
但是他架不住周然赌天发誓。算了,反正赵子洋也不在乎多帮人一次。
B市的夜晚一贯是灯红酒绿的。但赵子洋实习的医院并没有坐落在那样的繁华地段,因而当他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虽也看见高楼林立,却在黑黢黢的夜幕下,矗立在空旷的道路边与凛冽的寒风中,更显寂寥。
赵子洋有些心酸。
事实上,他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自从来到医院后,他的生活便被学习与工作填满,再无一丝乐趣可言。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哪个医学生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偏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高考,他是如何以市状元的身份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坦然走入B大,想起在B大当学生会会长时,是如何叱咤风云,万人敬仰……多么辉煌的过去,如今却跟其他人一样窝在这个小医院里,迷失在这座大城市里。就像此刻,他感觉自己似乎要融入这片寂静的夜色之中,再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影子。
赵子洋愤懑而又无奈。他必须接受现实的落差,和所有人选择了这条路的人一样。
不过,如果有一个例外的话,那一定是陈江宁。
时至如今,赵子洋依旧觉得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他和陈江宁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他们的人解课上。那时候陈江宁还未进B大,却混进了他们的人解实验课。
然后在所有人面对尸体表现出明显不适的时候,唯有陈江宁一脸淡漠地走上去,执起手术刀,神情专注,下刀利落准确,就像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然后……大家都吐了。
“那是谁啊?”赵子洋问学委,“怎么从来没见过。”
学委悄悄告诉他:“好像是陈教授的亲戚,今年高考,教授把他带来见见世面。”
“高中生?”赵子洋不可思议,“怎么跑这儿来了!”
但没有谁把陈江宁看成小孩子。在他们扒完脂肪后一个个脚步不稳地飘出去时,陈江宁依然如青松般立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心脏,若有所思。
……后生可畏啊。
赵子洋扶着墙感慨。
赵子洋没想到后来他们有幸成为舍友。他还特意打听了一下,陈江宁,八年制口腔,B市本地人,父母皆在国外,据传经济实力雄厚。赵子洋有些唏嘘,这样的人来学医大概是不大值得的。熬了十几年出来,毕业能挣多少钱呢?
但他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陈江宁更适合学医了。至少赵子洋从未见过比他更能沉得下心的人。
所以他觉得,周然对赵子洋的理解是错误的。
陈江宁不是冷漠,不是迂腐,更不是社交障碍。他只是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于他选择要奉献终身的事业。陈江宁从一开始就抱有明确的目的,而不像他们,各怀鬼胎地带着天真的想法来到医学专业,最后被现实磨平棱角。
所以,这种教科书式的人类,就应该跟一切七情六欲绝缘注定孤独一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