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的家乡在贵州遵义,就是那个召开过决定历史的著名会议的城市,数十年过去,它尚来不及完成沧海桑田的变迁,仅换了层皮,骨子里依然是老样子:不大不小,不新不旧。
但人类的眼睛看不穿历史洪流的节点,他们只想看见切身相关的那些,沈约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车流和霓虹就像北京,像偌大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却并非她记忆中的故乡。
“……我迷路了。”她不好意思地告诉顾涵光,“这些路都是新修的,以前不长这样……”
顾涵光穿着一身连帽的羽绒服,没有戴墨镜,而是把帽子翻上来,阴影遮暗他的眉眼,从鼻梁到下颔的线条愈显清晰。
他把一只手放到沈约腰后,如果不是穿得太厚,他想搂着她。为什么不呢,陌生的城市汹涌的人潮,他们不过是被淹没其中的两个渺小异乡人。
“没关系。”他好脾气地说,“不急。”
语调轻松,简直可以称愉悦,沈约不由地又瞄他一眼,看到他唇角浅浅的弧度。
这份好心情感染了她,缓解了找不到路的焦虑,她忍不住笑着问:“你笑什么?”
顾涵光低头看她,没有出声,而是抬手摸了摸她往上勾的嘴角。
你笑什么,我就在笑什么。
他的指尖微凉,沈约懂得他这个动作后面潜藏的回答,又笑了笑,轻轻握住他的手。
天空飘起了细碎的小雨,灯光打在这些圆润的雨珠上,七彩梦幻,地面湿漉漉的,车子辗过去辗出一道虹。
他们牵着手在城市的街巷间漫步,地图上显示从这里左拐,那里右转,沈约走着走着,终于寻回几分熟悉的感觉。
“前面……是我以前的母校。”
那是一所小学,这时分早就散光了师生,高大的铁栅栏封锁校门,只有泡桐树光秃秃的枝丫从围墙顶端冒出头。
沈约凑到铁门前,伸手想扶住栏杆,幸好顾涵光拉了她一把,才没被又湿又冷的铁杆子冻个哆嗦。
她回头看他,顾涵光却趁机凑近一点,微微俯身把她搂进怀里。
从第一次拥抱以后,他和她很快恋上这种肌肤相触的慰藉,连沈约有时候也不爱说话,好象说再多的话也比不过一个拥抱传递的讯息。
就像现在,顾涵光抱着她,脸颊蹭着她的脸颊,双手在背后扣着她的腰,那些刚刚漫上心头的凄惶就被他的体温盖了过去,回忆只是回忆,而褪去了其中的感情色彩。
“这是我以前的母校。”她重复了一遍,在顾涵光怀里转过身,“我爸爸以前是这里的小学老师。”
隔着稀疏冷硬的铁栅栏,是一片平坦的水泥广场,品字形的教学楼包围着广场,旗杆在左边,右侧是两个相对而立的篮球架,再边沿还有乒乓台。
这所小小的学校一览无余,唯一的植被就是那棵泡桐树,大冬天里掉光了叶子,张牙舞爪地朝天呐感。
有多久了?沈约想,二十年,时光凝固在这里,她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随风飘落的粉紫色泡桐花。
学校附近总有一些依附而生的小吃店,沈约领着顾涵光在巷子里绕了两圈,停在一家写着“遵义牛肉粉”的小店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