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顾清颜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正式见面,她抬脸,目光落在他的左额上,额头上还有被缝针的痕迹,原本平顺的肌肤起了一层褶子,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口伤疤已经褪去,留下一道并没有抚平的印记。
那一道伤口就像在提醒着她,那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过眼云烟,而她跟他的过往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她摒下心里冒出来的情绪思想,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裴总,您好!”
“小顾也应该是知道裴总的,裴总的名号在G市可谓是大名如雷贯耳啊!”书记看着两手相握的两人,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这个想法的他忍不住地笑了一下,唉,他怎么就忘记了呢,裴家三少已经结婚了。
顾清颜收回了手,微笑,“裴氏是G市房地产排行榜之首的佼佼者,裴总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恐怕是连三岁的小孩子都听说过的!”她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面带笑容,有的是刻意的客套生疏,但也保持着良好的礼仪,不至于会让人看出有失礼的地方。
裴少辰站着,收回手的时候淡淡一笑,温文尔雅地开口,“顾小姐说话真是风趣!相信在未来半年,风趣的顾小姐一定会为我们的合作增添不少乐趣!”裴少辰说完,侧脸看她,目光落在她那略施粉妆的小脸上,神情不明。
经他一提醒,顾清颜才想起自己即将为了那个市政建设项目不得不跟他有接触,她的眉头忍不住地微微一蹙,垂眸时又飞快地掩饰掉眼底的异样情绪,抬脸,“谢裴总提醒,分内之事,我会做到最好!”
她是在告诉他,跟他的接触无非就是因为工作的分内之事。
裴少辰听了便浅浅一笑,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深沉。
“刚才进电梯的是裴氏的新董事长裴家三少吧,那晚上的金地融侨开盘召开的记者大会,报纸上和网络上都有他的照片,就是他!”
“以前还从未见他如此抛头露面,一直都很低调的他这回是不能再低调了。”
“裴广渊退下来,他上位,作为裴氏集团的董事长,他怎么低调?”
“那刚才跟着进去的是城建部的顾助理?”
“好像是!”
电梯从二十七楼一直往下,电梯里的人一前一后地站着,顾清颜站在门口的位置,受书记的委托,她要负责将这位贵客送出去,眼看着自己工作的第十三楼就要到了,她真想直接将此人丢下,送什么送?他难道找不着路?
顾清颜觉得,在裴少辰面前,他就是无所作为都会让自己乱了心神,她把此时烦乱的心绪归结到了今天见面的突兀,她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想在他面前失了气质,所以便咬着牙,决定亲自送他到大门口。
不说话比说话还要尴尬,而两人自打一进来还真没有谁主动开口说话,只听见电梯下滑通风口响起的阵阵风声,身后的男人存在感一向强大,顾清颜站在门口的身子一动不动,背脊却是一阵凉,感受到对方朝她投来的目光就凝在自己的后背,她忍不住地想将自己再往前走一步,远离他一步。
密闭的空间让顾清颜觉得有些心慌,当然,她也知道心慌是因为身后站着的人,她的目光一直在那显示屏幕上盯着,恨不得电梯立马降到最底楼。
眼前的背影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身姿修长的她穿着一双平底鞋,长发披在脑后,比之前的微卷幅度更大了些,卷起的大波浪染上了让人迷醉的酒红色,比起之前的黑亮的色彩更加大胆而妩媚,她撩动耳际垂下的长发时,露出来的小巧耳垂泛着盈盈的白,精致的耳垂上却没有任何的点缀,不似其他女人会用耳环装点,他好像,没见过她戴耳环,就连他曾经送过的那一副珍珠耳坠,也不知道被她遗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吧!
裴少辰的目光从她脸侧的耳垂慢慢地朝下,透过那薄如蜘蛛网的毛衣胸口,眼尖的他隐约见到了若隐若现露出来的蕾丝花边,带着一点奶白色的蕾丝边上还有勾勒花纹用的金色线,在那起伏的胸口位置高高地凸起,曲卷头发的发梢有几根穿透了进去,在奶白色的边缘一直渗透进那道隆起的深沟里,有一种异样的干哑从他喉咙里冒了出来,带着火炭一般的热度,一时间让他眸光变得深沉。
“叮”电梯的门发出一声声响,前面的幽香骤然飘走,他那干涸的喉咙也在香气消失的同时骤然一收。
见顾清颜已经走在了前面,他才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早已办完一些交接事宜的凌睿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到走过来的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又露出一副‘就知道’的表情,“董事长!”说完,他又朝顾清颜投去一个微笑,“顾小姐,你好!”
“你好!”
“裴总,您走好!”顾清颜心里实在是厌烦这样的交流方式,这种交流方式让她觉得全身都如同蚂蚁在爬着,人得极不舒服,但不同场合的交流就像脸上被戴上了一个面具,而这张面具从她一开始看到裴少辰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牢牢订固在了脸上,让她不想再摘掉。
裴少辰淡漠不语,实在是因为她一口一个生疏的‘裴总’一直在提醒着他,她是在跟自己保持距离,这样的感觉让他既陌生又郁闷,她是不是忘记了他们还不曾在离婚书上签字,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装作一副跟他毫无关系的模样。
“顾小姐!”上了车的裴少辰面无表情地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顾清颜,“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还没有离婚!”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注意一下她此时的态度。
顾清颜稳住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去,很好,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提离婚的事情,这事一拖再拖,拖得她险些要认为这事不了了之,就这么草草结尾了。
哪知正在她准备将心里早已打好的腹稿说出口时,裴少辰的车早已快她一步开走了,她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到他的车影汇入了车流之中。
简直是
顾清颜有种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似的错觉,戴着面具跳了这么久,被他一句话就撕开了装出来的淡定气质,他一针见血地点出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望着他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潜伏在心底的郁闷之情促使她又有了要脱鞋砸出去的冲动。
顾清颜深吸一口气平复掉内心突起的波澜,转身时便看到身后站着的女子一脸冷笑着看着自己,她心里微微一怔,便见对方几乎是用扔的姿态朝自己的面门摔过来一只盒子,盒子不大但扔过来的力道却不小,砸得她胸口的位置一阵疼。
“他不再稀罕你的东西,拿着滚!”韩露冷眼看着顾清颜,“你满意了?他现在入狱了,你满意了!”韩露情绪激动到最后的那句话是撕心裂肺地喊出来的,苍白的脸上眼角缀着晶莹的泪珠,在滑下之前快步离开。
那只木盒落地发出啪的一声,砸开了,里面的一颗银色袖口滚了出来,落在地板上泛着孤零零的银光。
他入狱了!
顾清颜望着市建委大厅门口的玻璃门,门上折射出她的身影,身后是灰蒙蒙的天,一种压得出不了气的压迫感袭来,她蹲下身去,捡起那颗落在地板上的袖扣,握在了掌心间。
我无法接受生命里的许多东西都会消逝,但却不得不去接受,如果离开也是一种消逝,浅行,我希望我们损毁的信仰会在离开之后再次重建,在那一天到来时,我们不再相欠!
人总是要在忙碌中来寻求短暂的安宁,就如现在的顾清颜,恨不得让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像个陀螺,累得每夜一回家便倒头即睡,没有了心思去想其他的,但让她觉得失望的是,她依然会不定期地失眠。
就像现在的凌晨三点。
她再一次因为左脚抽筋而被疼醒,在床上折腾了好久,又是挺直了腿又是低声尖叫着差点把嘴皮又都咬破,出了一身的汗,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喘气之时忍不住地劫后余生地叹息出声,“总算是安静了!”
她瞪大着眼睛,摸着早已被自己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从床爬起来小心翼翼试探着脚总算是没事了,这才下床去找压惊的东西喝。
“顾清颜,你是不是缺钙严重啊,还有,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老是大半夜地吵我,你还要不要我活了?”戚天心刚开始还睡意朦胧,很快就忍不住地发飙,声音也比刚才的大了一些。
“善意的问候,问你今天过得好不好!”顾清颜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觉得打扰了别人清梦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子酸奶,插上吸管咕哝咕哝地喝了起来。
“靠,顾清颜,我迟早要被你弄出神经质来!”戚天心那边响起了开灯豁然从床上一座而起的声音,“来,开战,战个两局,杀杀你的锐气!”
“你等着!”顾清颜一口喝完酸奶,把盒子往垃圾桶一扔,打开了电脑,这段时间,顾清颜迷上了三国,老是在半夜失眠爬起来时打游戏,戚天心则成了陪客。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账号对话框里,戚天心发来一则消息,顾清颜,你有毛病,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导致生理机能紊乱?
顾清颜:打赢我再说!
鼠标键和键盘键飞快地响起,电脑喇叭里惨烈的叫声在半夜里激起的激情能让人的神经瞬间清醒。
顾清颜紧盯着电脑屏幕,神情也格外专注,待她把选了马岱的戚天心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她往座椅上一趟,注视着屏幕的视线有些模糊了,躺在椅背上,顾清颜将屏幕上不断刷屏的戚天心扔在了脑后,椅子一滑,滑到床边便往床上一躺,刚一闭上眼,脑海里有浮起了裴少辰的那张脸,她抓住枕头往自己的脸上一压。
戚天心说得对,她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