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无声地飘起了雪花,被寒风呼啸着卷过,一蓬蓬、一簇簇地飞落下来,妆点着灰青的屋顶、干枯的树枝。
想来明早又会是一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
曾谕以为钱妈妈会一直按着自己,然后让杏儿给她喂药,那可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干等着昏睡过去,然后醒来再次面对钱妈妈阴毒的绣花针。
可是钱妈妈打算一个人上阵……
呵,可不能让那几年的辛苦训练全都白费了!
曾谕在被子里的手悄悄蓄着力,面上却露出了哀求的神色——钱妈妈最喜欢看她这样。
果然,钱妈妈的嘴角禁不住地微翘了起来,眼神中闪烁着洋洋得意之色——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是一样像只狗似的在求她!
“五小姐,乖,快把这药吃了!”
钱妈妈嘴角噙着笑,动作很快,从怀里掏出小瓷瓶,一口咬掉瓶塞,左手改捂为捏,迫使曾谕张开了嘴巴,右手握着小瓷瓶,眼看着就要把不明药丸倒进曾谕口中。
就是这时候!机会只有一次!
曾谕双目忽然亮光大盛,右手从被子里迅猛钻出,指甲狠狠地掐在了钱妈妈的左手虎口。
钱妈妈痛呼一声,还不及反应过来,一阵劲风突然又扑面而至,钱妈妈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双目顿时一阵剧痛!
曾谕左手快如闪电一般狠狠插向钱妈妈双眼,然后趁着钱妈妈“嗷”一声往后仰倒滚下罗汉榻之际,右手顺势一捞,把小瓷瓶从钱妈妈手中抢夺了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旁的徐老太君和杏儿甚至还保持着原本的担忧神态,直到曾谕双腿一蹬再一翻滚,从被子里躲到了徐老太君身后,两人脸上才齐齐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杏儿端着一杯温水,在罗汉榻边还保持着往前迈步的姿势,此时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了看不停喘着气地曾谕,又看了看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钱妈妈,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老、老、老太君,这、这是怎么了?!”一向以稳重示人的杏儿结巴起来。
“什么怎么了?”徐老太君僵着后背,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杏儿。
有小丫鬟在耳房听到动静,奔了过来隔着帘子问道:“杏儿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杏儿瞬间恢复了神态,扬声答道:“没事,回去当值吧!”
门外的小丫鬟应了一声,又跑回了耳房。
“曾祖母,您看看这药丸到底是什么?”
刚刚那几秒钟的动作,却是耗光了曾谕全身的力气,此时腿软得厉害,站都站不起来,靠着徐老太君后背喘息了半天,才声音嘶哑地开了口。
徐老太君已经回过神来,转身把曾谕抱进了怀里,神色端凝地问道:“谕姐儿,你怀疑这药丸有问题是吗?”一面问一面把小瓷瓶接在了手里。
正在满地哀嚎的钱妈妈,闻言突然又“嗷”一声扑了过来,五指成爪直直抓向小瓷瓶。
“老太君!这是妖魔作祟,快放开五小姐!”钱妈妈一边扑一边不忘蛊惑徐老太君。
杏儿这回反应极快,不等钱妈妈近身来,手里的杯子便带着虚影砸了出去,准头极好地撞在了钱妈妈的鼻梁上。
“啪”一声,薄胎甜白瓷茶杯碎裂开来,顺道给钱妈妈脸上添了两道伤口,七零八落地掉在了青砖地板上。
钱妈妈头发蓬乱,涕泪横流地捂住了鼻子,两行殷红的鲜血从指缝底下流了出来,挂在嘴角两边,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石青色灰鼠褂子上。
杏儿上前一步,挡在了徐老太君和曾谕的身前,怒目斥道:“钱妈妈,荣安堂可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屋外脚步声纷至,桃儿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太君,老夫人还有郝大夫来了!”
话音刚落,机灵的小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桃儿和枣儿引着顾老夫人一行进了宴息室。
“这是怎么了?!还不快把钱妈妈扶起来?!”
顾老夫人惊呼一声,转身吩咐贴身服侍的青黛和乌梅。
郝大夫则是侧身避在了一旁。
钱妈妈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扬起脸朝顾老夫人哭诉道:“老夫人,您可得给老奴做主啊!”
“慢着!”杏儿快步上前,拦住了青黛和乌梅。
钱妈妈眼珠一转,趁机又往徐老太君跟前扑去——小瓷瓶里的药丸可不能让人发现!
满以为这次能得手的钱妈妈,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罗汉榻边的桃儿一脚踹在了心窝上!
场中的形式还真是瞬息万变!
钱妈妈被踹倒在地,当即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嘴里直嚷着:“老夫人救我,五小姐妖魔作祟,蛊惑了老太君,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老夫人神色惊惶地退了几大步,目光闪烁地望着徐老太君和曾谕。
杏儿被钱妈妈又吓又气得脑仁突突直跳,径直去门外叫了两个粗壮婆子进来,把钱妈妈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堵上了嘴。
曾谕一直悬着的心这时候才放下了一半,再一次出声提醒道:“曾祖母,您快看看这药丸到底是什么!”
钱妈妈嘴里“唔唔”直叫,一个劲儿地给顾老夫人使眼色。
顾老夫人紧张得汗都冒了出来,抖着嘴唇问道:“老、老太君,谕姐儿她、她、她没事吧?!怎么突、突然这么能说话了?!”
曾谕双眼一眯,目光利箭一般射向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浑身一抖,慌忙把青黛和乌梅拉在了身前挡着自己。
徐老太君懒得理会顾老夫人那个拎不清的,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了杏儿。
杏儿轻轻一嗅,神色立即凝重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妥当?!”徐老太君脸色同样凝重。
“这和刚刚的安神丸不一样!”杏儿笃定地说道,目光满是怒火地瞪向了钱妈妈。
“安神丸?!快给我看看!”
方才宴息室过于混乱,枣儿引了郝大夫去中堂候着,此时钱妈妈被控制住了,郝大夫听到“安神丸”时忍不住走了过来——安神丸可是他验过说没事的!
杏儿把手里的药丸递了过去。
郝大夫急忙接在了手里,一嗅之下,当即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