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踏着木屐,一路斗志昂扬地往荣安堂而去,进了荣安堂的院门气焰却顿时消了一半。
同样的一夜大雪,同样的一天清扫,思明居至今残雪未清,荣安堂却从上到下俱是干干净净的。
“徐嬷嬷真是会调—教人!”顾老夫人暗自愤愤地嘀咕了一句,由梨儿引着进了宴息室。
红儿跪在地上,徐老太君和曾谕说着什么。
“哎哟,这是怎么了?!”顾老夫人双目一亮,幸灾乐祸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徐老太君没有搭腔,径直吩咐红儿以后好生当差,然后便让她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悻悻然地收敛了神色,坐下迫不及待地说起了来意。
徐老太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说道:“世上哪有那些魑魅魍魉的事,不过是心中有鬼,便把那树影山石都看成了鬼!”
顾老夫人心中一跳,拔高了三分声音说道:“谁心里有鬼了?!我这都是为了曾家!”
“为了曾家?!”徐老太君斜睨着顾老夫人,意有所指地说道:“那一千两银子全都是为了曾家?!”特意加重了“全都是”三个字。
顾老夫人立马住了嘴。
上回她从公中走了一千两银子,用途是给慧空师太来后宅做法事,实际上慧空只收了五百两,其余的五百两则是入了她的私库。
现在看到徐老太君的神情,顾老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小手段又一次暴露,要是继续掰扯下去,徐老太君一怒之下叫人去查账,她可就没脸了。
曾谕对这种内宅的明枪暗箭完全没有兴趣,她现在只想尽快达成自己的目的。
“曾祖母……”曾谕抬了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徐老太君。
除了前天晚上为了摆脱被虐待的命运,曾谕表现了一把之外,过后又恢复了胆小怯弱的形象——一下子变化太大她担心被人怀疑。
徐老太君叹了口气,问道:“谕姐儿,你不害怕鸣翠居吗?”
“不。”曾谕摇摇头,说道:“我害怕钱妈妈,不害怕鸣翠居。”
徐老太君嘴角翕动,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谕姐儿还小,让她不要相信鬼怪之事也说不通,也罢,就遂了她的意吧。
原来刚才徐老太君问曾谕晚上为什么睡不好,曾谕便趁机说这里离指柏轩太近,她一想到钱妈妈近在咫尺就心里发慌,想要搬回鸣翠居去。
徐老太君体谅曾谕年纪小小,感到害怕也是正常。何况曾谕一直睡在碧纱橱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搬去别的房间,光是除尘去湿就要忙上好几天,到时候钱妈妈的死讯也就传进了曾谕的耳朵里,肯定更会吓着曾谕,不如就让曾谕搬回鸣翠居去住好了。
“谕姐儿,曾祖母答应你,只是……”徐老太君话锋一转,说道:“鸣翠居的人卖的卖、撵的撵,没剩下一个先前服侍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曾谕眼眸闪了闪,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说道:“我有桃儿姐姐就够了。”
想试探她?!没门儿!
“老太君,人手不够从我的院子里拨人过去就成了!”顾老夫人目光炯炯地说道。
顾老夫人前天晚上回去后,被青黛劝说了半晌,终于不再把那句“谕姐儿被妖魔附身”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对曾谕的态度更加冷淡了。
而现在顾老夫人的主动提议,并不是突然对曾谕喜爱起来,而是基于多年来对徐老太君的了解——徐老太君想做的事最后总是会带来好处!
徐老太君闻言冷冷地瞟了一眼顾老夫人,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接了下去说道:“也好。谕姐儿,你先从曾祖母和祖母院子里挑两个大丫鬟,再挑一个管事嬷嬷。至于另两人个大丫鬟,曾祖母先在二等里挑一挑,再给你补上。如何?”
曾谕乖巧地点了头,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徐老太君想完全的掌控她!
同时,徐老太君的话也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测——只有嫡女才会配备四个大丫鬟!
呵,一个父母俱在的孩子,在亲祖母和亲曾祖母的眼皮子底下,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这就是曾家的好规矩?!
曾谕暗暗冷笑,看着顾老夫人在贴身服侍的乌梅和紫苏之间犹豫不决。
“我要她!”曾谕突兀地伸手,直直地指向了静立一旁的青黛。
青黛脸上微微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顾老夫人更是一口否定:“青黛不行!”青黛可是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怎么能让青黛离开她身边?!
曾谕一脸失望,慢慢收回了手。
“谕姐儿,没关系,你都在曾祖母这里挑吧。梨儿怎么样?”徐老太君安抚地拍了拍曾谕。
曾谕抬头看向梨儿。
顾老夫人急了,心思电转,脱口而出说道:“谕姐儿,青黛就青黛,祖母答应你!”让青黛过去也好,以青黛的本事,到时候的四大丫鬟之首非她莫属。
曾谕高兴地向顾老夫人道了谢。
到了挑管事嬷嬷的时候,顾老夫人一直担心徐老太君把徐嬷嬷安排过去,徐老太君却没有这个想法,只指了几个行事温和的嬷嬷让曾谕自己挑选。
曾谕挑了尤嬷嬷,理由是和娘亲长得像。
众人惊愕地看向了面容平庸,甚至带了点愁苦的尤嬷嬷,怎么看都不能和艳如桃李的二夫人联系起来。
“尤嬷嬷身形纤瘦、不高不矮,远远看去还真是和二夫人有几分相似呢。”圆场王青黛立马站了出来。
曾谕差点崩不住笑。
谁知道那二夫人长什么样子?!她不过是故意这样说来恶心恶心人罢了!
——————————
官道上,几匹马正护着一辆黑漆马车往嘉兴方向疾驰。
城门方向突然扬起了一道烟尘,几个官府模样的人勒马停在了官道上。
“三爷,是府衙的人,好像正在教训什么人。”尤小年下了马,立在马车边恭敬说道。
曾庆常撩帘下了马车,带着尤小年往那几个衙役走去。
“是曾家三爷!”
眼尖的衙役立马认了出来,纷纷围了过来问好。
“这是怎么回事?”曾庆常指了指倒伏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