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一上午10时许,鲍主任布置完大骨伤科里的工作,穿着白大褂来到脊柱骨病病区(骨一科),进VIP病房探望袁海霞。
袁海霞急忙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鲍主任,谢谢啊!”由于鲍主任给病区主管医生马医生打过招呼,袁海霞和麦苗得到了及时的治疗,打了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的吊针,颈椎神经水肿渐渐消退,炎症得到有效控制,颈、肩部位的疼痛减轻不少,袁海霞的精神状态与进院时可以说判若两人。
袁海霞受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对中医有偏见,甚至还骂过“江湖骗子”之类的话。住院一天,她心中纳闷:中医院的治疗手段怎么一点也不中医,就是西医嘛,打点滴时,神经脱水的药与市一医几乎一样,加丹参注射液;营养和调节神经的药也都用谷维素、弥可保等西药;消炎止痛药物更是纯西药,比如口服阿司匹林。中药不是没有,也有一点,如刺五加糖衣片,只不过,中药成了治疗中的点缀或叫辅助治疗。
麦苗闻声从隔壁的VIP病房过来,也是连声道谢。
鲍主任务实之人,不善言词,三言两语就转入正题:“你俩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袁海霞答道。
鲍国觉得蹊跷:“怎么这么凑巧,你俩同时发病?”
袁海霞挠挠头:“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昨天上午,我约麦记者去了一家美容中心,桑拿按摩之后就去了一家酒店吃饭,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我后颈和背部就开始疼起来,麦记者好像与我差不多吧。”
“哦,原因找到了。”
“什么原因?”袁海霞急促地问。
“问题肯定出在你俩所做的按摩上。对颈椎病患者来说,错误的按摩,最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你俩去的那个什么中心,那些按摩小姐,有几个受过正规医学教育?有几个知道人体颈椎的生理结构?知道人体颈椎上下七节之间、颈椎附近神经、动脉和脊髓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她们在为你俩按摩时,不可能把握的好揉捏的尺度、力度,只会乱捏,乱按,很容易将颈椎按成变形、变位。你俩本来就有比较严重的手术后遗症,手术部位有血肿或水肿,甚至还有可能已经发生了部分粘连,有了无菌性炎症,这个时候,你俩去按摩,那不是要命吗!”鲍国耐心地解释。
“天啊!”袁海霞心有余悸,麦苗也感到后怕。
“我女婿有一个朋友,姓仇,仇恨的仇,本地一家陶瓷企业的大老板。上个星期三下午,他在办公室感觉颈肩有点硬,有些酸,没太在意,晚上,出去同朋友打麻将,打了三个小时,颈和肩部位开始疼痛,他——大老板,有钱嘛,就自个开车到附近一家桑拿中心,找了一个所谓手势最好的小姐为他按摩。做完按摩,回到家,睡到半夜,他被颈肩的阵痛疼醒,忙要老婆用毛巾浸热水热敷,不见好转,再到后来,颈肩疼的让他无法平躺,只得下楼到大厅,倚靠在沙发上等到天亮,最后被送到我们骨伤科。仇老板的情况与你俩有点像,他本来就有颈椎增生,增生部分压迫了颈椎两侧通过的神经,按摩小姐为他乱按摩,在他颈椎压迫神经根的地方反复按,反复推,不断搓它,掇它,那神经本来水肿,哪受得了。不幸中万幸,这个仇老板得的不是脊髓型颈椎病,否则,按摩小姐如此乱按一通,有可能直接导致截瘫,这个仇老板现在就住在你们隔壁病房。”
“听说按摩小姐喜欢爬到男顾客身上,用脚踩。”袁海霞听人说过,她在为老头子担心,虽然,老头子从来没承认曾去过那样的场所。
“无论是颈椎还是腰椎,绝对不能用脚踩。按摩是一门科学,很讲究的,在按摩时,要求手法轻、柔、缓,切忌粗暴,以免引起医源性损伤。按摩小姐才不管这些呢,据我了解,她们有的确实站在顾客背上,用脚踩颈椎和脊椎,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一个人的颈椎和脊椎要承担一百多斤的压力,怎么受得了?唉,无知者无畏呀!”
袁海霞和麦苗面面相觑。袁海霞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医源性损伤”,但鲍主任的话,她基本上还是能听懂,她也开始有了后怕,她再也不敢去按摩了。“唉!”她叹息一声,她心疼梦娜纤体美容中心那张钻石卡,8800元,只消费了一次,不,只消费了半次。
“你们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按摩,等于自杀。你俩颈部做过大手术,颈椎部位安装了钛板,还打了四枚钛钉,如果按摩小姐手势稍重,钛板必然与附近神经、动脉和脊髓发生摩擦,这一摩擦,有可能将神经、动脉和脊髓折断,终生瘫痪都算幸运了。”鲍国神情严肃。
“天哪!”鲍主任的警告可谓振聋发聩,袁海霞龇牙咧嘴地直吸凉气,麦苗的脸也吓白了,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还有一点,以后可千万要注意,洗完桑拿出来,不能马上吹冷气。”鲍主任叮嘱。
“为什么?”袁海霞急问,她为了减肥,平时特喜欢去蒸桑拿。
“湿蒸的桑拿房温度一般在摄氏50度左右,桑拿时,颈椎部位受高温影响,神经、血管、脊髓、动脉等都受热膨胀,如果刚蒸完,马上就进入开着冷气的空调房或车,温差有三十度左右,高温状态的颈部一下子受冷,常人可能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像你俩做了颈椎大手术,安装了钛板的人,那就有可能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袁海霞颤声道。
“是的,你想想看,钛板与人体颈椎的物理性质不同,钛板又与神经、血管、脊髓、动脉物理性质不同,所以,在急剧的降温过程中,钛板与颈椎、神经、血管、脊髓、动脉等的收缩度就不同步,极其容易引起钛板与颈椎互扭,钛板与神经互扭,钛板与血管互扭,钛板与脊髓互扭,钛板与动脉互扭,如果这些个扭力过大,大过临界点,那就会要命。”鲍国没有吓她俩的意思,他只是从医学角度进行分析。
鲍主任的一番话,袁海霞和麦苗虽然只能听懂七七八八,但是,即使只听懂了这七七八八,也被吓得七荤八素。袁海霞打定主意,出院后,就将那张8800元的钻石卡送给朋友。
桑拿不行、按摩又恐怖,袁海霞心想,颈肩经常疼得厉害,总得找一个治疗办法吧,她问道:“鲍主任,听说磁场疗法比较好,是吗?”
“你听谁说的?”鲍国反问道。
“电视上说的呀!”最近,本地电视台和本省卫视,在黄金时段,总在播放磁场疗法治疗颈椎病的广告,一位全国家喻户晓的影视明星在广告中卖力地说:“在磁场作用下,带电粒子荷电能力增强,影响离子移动速度,红细胞表面负电荷密度增大,能提高致痛物质水解酶的活性,使缓激肽、组胺、5-羟色胺等致痛物质水解或转化,降低神经兴奋性而缓解疼痛。”这位中年男明星不将天给吹破,誓不罢休。只差一句话没说,磁场疗法可以让你活上一万年。
“这个嘛,这——”鲍国吭哧着,没有马上回答。袁海霞所提的这个问题可真难倒了他。他是市中医院大骨伤科的主任,骨伤科是他们医院的重点科室,肩负着医院创收这一伟大而艰巨的任务。为此,他们科开设了琳琅满目的收费项目,除了比较传统的如牵引疗法、推拿疗法、针灸疗法外,近几年,他们还开设了离子导入疗法、高频电疗法、石蜡疗法、电兴奋治疗,以及磁疗、蜡疗等等。其实,鲍主任比谁都清楚,除传统的三大疗法外,其他所谓高科技的,大多没什么实质性作用,有的纯粹糊弄病人,说难听一点,就是从病人身上骗钱、榨钱。就拿所谓的磁疗来说,美其名为经络磁场疗法,说是用磁场作为经络穴位的一种刺激能,所采用的磁性材料也被厂家吹得神乎其神,说是铈呀,钴呀,钐呀,钴合金呀,即使地球,甚至宇宙不存在的元素厂家也敢杜撰出来。
大骨伤科的下辖手外科病区、膝髋关节病区、脊柱骨病病区、创伤矫形病区等九个病区,鲍国作为大骨伤主任,左肩担负着救死扶伤的责任,右肩担负着为医院创造利润的重任,既为医生,又为商人,一肩挑道义,一肩挑利益,让他在既是患者又是老朋友的袁海霞面前,回答磁场疗法的疗效问题,他确实为难!如果说真话,说磁场疗法没有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实际作用不大,这岂不影响自己科的创收吗?!如果说假话,将磁场疗法的作用吹上天,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女儿的好朋友。
唉,真难为他了。
二
南方暖冬现象越来越明显,12月初了,气温仍降不下来,让人好不心烦。
伊简梅的心尤其烦,两个多月过去,男朋友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去做,不是她不想做,而是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偷”秦主任做的颈椎前路手术资料,此事,弄不好会丢掉饭碗。昨天傍晚,郑定请她去莱茵河西餐厅吃饭,席间,郑定告诉她,省医鉴办已经电话通知麦苗,说正式受理了她的医疗事故技术鉴定申请,她的医疗事故鉴定已经进入程序。虽然,席间,男朋友没有说一句催促之类的话,但是,女人特有的敏感,伊简梅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务必抓紧时间。她心里清楚,麦苗如果在省医鉴会上,能提供主刀医生所做颈椎增生手术大比例失败的证据,那绝对算杀手锏。可是,秦主任办公室在医生办公室后面,而医生办公室又在护士工作站后面,中间隔着两道门,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到主任办公室,再打开主任办公室桌上的电脑,在电脑大量的文档里面,找到所需要的东西,谈何容易!
她爱郑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她决定冒险行动,在上大夜班时下手。谈及大夜班和小夜班,护士们个个谈夜班色变,有人这样形容护士:第一年的护士苹果脸,白里透红;第二年的护士黄瓜脸,面色发青又长痘;第三年的护士苦瓜脸,又青又皱,那都是大夜班、小夜班给害的。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12月底,伊简梅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这天,她值大夜班(大夜班凌晨2点到早上8点30分),凌晨3时左右,值班的邱医生给11床患者开出医嘱,让伊简梅去打一枚止痛针后,便跑到值班医生休息室睡大觉去了。按医院不成文的规定,病人如果有事,护士负责去叫医生,换句话说,护士若不叫,医生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医生有这个特权。
伊简梅独自一人坐在护士站,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瞅着空无一人的病房走廊,她觉得机会来了。
她两步一回头地穿过医生办公室,扭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悄悄溜了进去。主任办公室有三张办公桌,一张秦主任的,另两张是副主任的,秦主任的在最里面,靠窗。伊简梅快步来到秦主任办公桌前,迅速开启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屏上弹出请输入密码,伊简梅没有想到这一层,紧张起来,她镇定了一下自己,尝试输入骨一科三个字的第一个字母,电脑桌面成功打开。
伊简梅侧耳听外面的动静,走廊里静悄悄,她判断,秦辉作为老一代大学生,电脑方面不会很精通,一般都会将资料全放在“我的文档”中。于是,她熟练地打开“我的文档”,查找所需要的材料。她一边轻点鼠标,一边用心听着医生值班休息室方向的声音。她想,万一邱医生突然从休息室回来,被他撞见,如何解释?她只是个小护士,没资格进入主任室,何况是深更半夜进来,还打开了主任的电脑,怎么解释?没得解释!邱医生一贯听主任的话,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主任,以秦辉那一手遮天的性格,如此冒犯他,那自己在科里就绝对呆不下去。不但在骨一科呆不下去,医院所有科室都没人敢接收,不在市一医干,能去哪里呢?想到这,她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伊简梅做了几次深呼吸,逐渐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很快在文档的第六排,她发现了五个年度的手术资料,打开其中一个年度,里面有秦辉这一年所做手术病人的资料,除了颈椎增生手术外,还有颈椎骨折、颈椎半脱位、寰枕畸形等手术,每个患者的资料都比较全,有病人的诊治情况,还有家庭地址、电话、手机号码等信息。在极短时间内要甄别出哪些是颈椎前路手术太难,邱医生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时间不允许呀。她从上衣口袋中取出U盘,插入电脑,将近三年手术资料全部拷录下来,然后关上电脑,前后仅花九分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主任办公室退了出来,回到护士站。
上午9点,伊简梅交完班,没回宿舍补觉,直接跑到离医院有一个街区的商业街上,找到一家网吧。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二次进网吧。第一次是高中时与同学进去过,她讨厌网吧的烟味,讨厌网吧的盒饭味,更讨厌网吧电脑鼠标上的黏黏、腻腻的东西,所以,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肯进去了。今天,拿着秦辉所做手术资料,她不敢回宿舍用自己的电脑处理,她的宿舍像街市,做不得任何秘密的事情。因为她人缘好,在单身宿舍,大家都喜欢来她的房间串门。
她没想到,现在进网吧管理人员要看身份证,她没带身份证,回宿舍取她又不想,网吧管理人员见状,让她交十元钱就可以代替身份证。走进闹哄哄的网吧,打开网吧脏兮兮的电脑,在主机插上U盘,将U盘有关资料拷到桌面,然后详细分析这些资料。伊简梅的性格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最好的人。她首先将颈椎畸形、颈椎骨折、颈椎半脱位、寰枕畸形等手术排除在外,因为这些先天性或外伤性造成的颈椎病必须手术,与神经根型、椎动脉型、脊髓型和交感神经型颈椎增生没有可比性。然后,她将病例限定在颈椎前路椎间盘切除、植骨融合、锁钉钛板内固定术上,其他手术都排除在外。经过一番细致的筛选,她整理出20名颈椎增生手术患者的材料,并将这些个材料通过电子邮件发到了麦苗的电子邮箱。临走,她将网吧电脑上处理过的文字材料全部放进回收站,再在回收站做了彻底删除。
从网吧出来,在街角,她用手机打电话给郑定,告知交待的事已经办妥。电话中,郑定感动万分,千恩万谢,伊简梅不由得吃起醋来:郑定哪里是将麦苗当老同学,分明当女神嘛!
麦苗在办公室接到郑定打来的电话,说小伊已经将材料搞到手,并已将材料发到她的电子邮箱,让她打开邮箱。麦苗立马打开自己在tom.com的邮箱,如获至宝,她将伊简梅提供的20名颈椎增生手术患者分成二组,一组十人。她决定根据自己的身体条件,先完成第一组的调查,如果身体条件允许,再进行第二组的调查。第一组的10名患者,居住在市区的有6个,其他四个则分散在市属的4个县,3个在县城,另一个在一所偏僻的乡镇,距市区有近百里,且山路崎岖。
她决定采取先易后难、先近后远的策略,利用周六周日,先乘公交车,走街串巷,调查市区内的6名患者,然后,再请“战友”霞姐出马,乘她的私家车,去其他4个县调查。
她思忖,如果以记者名义去调查,动静太大,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她决定采纳伊护士的建议,打着骨一科随访医生的幌子去调查,对患者进行回访,那是医院的正常工作,不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三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麦苗对颈椎前路手术患者的调查最终还是被秦辉知晓。
秦辉获悉麦苗的秘密调查纯属偶然。患者范大志,在南州市河口县第一中学教高一的数学,一年前,秦辉为他做了颈椎前路手术,手术后半年,颈肩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次入住骨一科,一个月后出院。麦苗以骨一科医生的名义到他家随访,从南州市区到河口县城有六十里路,其中八公里是盘山公路,这让范老师感动了老半天,感叹医院“白求恩精神”又回来了,当晚,他亲自打电话给秦主任表达谢意,对来家做随访的女医生大大赞扬了一番。
秦辉一听,大惊失色,自他任骨一科主任以来,从没有派出过随访医生。他忙问对方年龄、身高、长相,范老师是数学老师,回答的非常精确,秦辉当即判断,这个假冒医生十有八九是记者麦苗,只有他们记者才会做这样的秘密调查。
搁下手机,秦辉紧张起来,迟迟无法入眠,他首先想到报警,说有人冒充本院医生到患者家中行骗,以自己在社会上的威望,警方肯定会十分重视,积极介入。但是,麦记者没有犯罪动机,更没有犯罪行为,何况,她非一般老百姓,她有做秘密调查的护身符——记者证,她有权力用各种手段对新闻事件进行调查,如果警方介入,正中她意,报警这一招伤不到她反而会伤及自己,万万不能报警。
只浅浅地睡了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就醒了。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他仔细分析:麦记者既然知道远在几十公里外的范老师手术有问题,依此推断,那她一定知道更多的病例。她第二次来我们骨一科住院,大约只呆了三周时间,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在骨一科搞到这些资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科的内部出了问题,有医生或护士秘密向她提供了病例资料,那,谁是蛰伏在我们骨一科的内鬼呢?这个内鬼若不及时揪出,贻害无穷。
他马上将内鬼锁定三个人:
最大嫌疑人,商小抗,骨一科副主任,硕士学位,年纪较轻,院重点培养对象。别看他平时对本人唯唯诺诺,其实,他早就觊觎本主任的位置,如果本人出事,被赶下台,得益最大的人非他莫属。再说,他和本人在同一间办公室,他最有机会动本人的电脑,最容易从本人的电脑中下载到病例资料。
第二个是焦寅,副主任医生,骨一科的刺头。他与本人矛盾最大,平时意见最多,矛盾早已公开化。他在晚上值班时,很有可能动了本人的电脑。
第三个就是副护士长孙瓖。她与廖护士在卫校曾同班同寝室,关系却非常僵,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地步,本人处处维护廖护士长,孙副护士长必然会迁怒于本人。
秦辉认为,这三人中,必有一个内鬼,谁呢?他决定略施小计找出内鬼。
翌日,下午下班时分,秦辉脱去白大褂,照例换上西装,系上领带。他走进行政大楼,来到医院保卫科,找到正准备下班的姜科长。“姜科长,您好,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请您帮个忙。”
姜科长一愣:“找我?”姜科长不能相信,他了解秦辉,手术做得漂亮,公认的一把刀,在社会上颇有名望,在医院很有实力,他领导的科是医院的创收大户,平时非常傲气,不屑与他这样的行政干部打招呼。
“是呀,来报案。”
“报案?报、报什么案?”姜科长吃惊不小。
“大概半个月前,我去手术室做手术,将金劳表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一直忘了拿,今天突然想起,却发现没了。”这是秦辉在来的路上设计好的台词。
姜科长一听,立马急了:“那我马上报警!”他不知道劳力士手表的具体价格,他想,既然是秦主任戴的手表,那一定是名表,肯定价格不菲。
秦辉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慢点,听我说,我的办公室在医生办公室后面,医生办公室又在护士工作站后面,护士工作站24小时都有护士值班,小偷根本进不去,我怀疑,偷手表的十有八九是我们科内部人士所为,这事不能报警,如果被警察查到,这个人掉饭碗事小,搞不好还得锒铛入狱,从爱护员工、保护员工出发,我的观点,先内部查查,如果查出,是初犯,那就以批评教育为主,不要一棍子将人打死。”
秦辉一番爱护职工、关心职工的话,姜科长不由得从心底涌出敬意,心想,平时傲气、不爱搭理人的秦主任,其实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呀!感动着的姜科长立即将骨一科所在楼层近半个月的视频监控录像调了出来,与秦主任一道翻看。
秦辉分析,在白天,前面的护士站站着不少护士,护士站后面的医生办公室也有不少人,谁也不可能去动他的电脑,如果要动,肯定在晚上。想到这一层,他便请姜科长将每天的录像全部定在晚上,此举,一下子将查看录像的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二。两个小时不到,秦辉就从录像中发现,十四天前的凌晨3时许,值大夜班的护士伊简梅,偷偷溜进了他的办公室,十分钟左右才出来。至于她进去以后做了什么,没有监控到。
一千个想不到,一万个想不到,骨一科的内鬼竟然是一个外省籍的小护士,这让秦辉极为愤怒,恨不得立刻找到伊护士,碾死她,掐死她。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她、修理她,突然,他心生一计:“在她值大夜班或小夜班的时候,悄悄在针剂上来个调包,让她打错针,造成严重的医疗责任事故,然后,名正言顺地将她开除。这事让廖护士长去办,她对自己言听计从,绝对信得过。”
四
伊简梅患急性胆囊炎住院,住进了胆道外科病房。她身着条纹病服,眯着眼,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正打着点滴。
病房门开着,穿着便装的郑定出现在门口,手捧着一束鲜花,玫瑰约有七八枝,枝枝鲜艳欲滴,他用目光寻找着伊简梅。伊简梅鼻子真灵,闻到了玫瑰的芳香,倏地睁开双眼,郑定捧着玫瑰已站在她的床前。她双眼瞬时放出光芒,兴奋地想坐起来。能不高兴吗?住院三天,她打了六个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总处在呼叫转移状态,始终联系不上,这算哪门子男朋友嘛。
郑定鲜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躬身细瞧她的脸,感觉,她很憔悴,圆嘟嘟的下巴变尖了。急性胆囊炎是疼起来要命的病,折磨三天,再好的身体也会垮。
她昂起头,迎着郑定温柔的、心疼的、宠爱的眼光,病似乎好了一半。郑定侧身坐在床沿,轻轻地捏着伊简梅变瘦的下巴,心疼地说:“什么病这么厉害?”伊简梅还在生气:“你日理万机,总理都没你忙,哪里还记得我!”“对不起,我到外省执行任务,这不,刚下飞机。”“你的任务当然是大事,我的病自然小事!”伊简梅讪讪道,她当然能理解作为警察的郑定,军令如山,她心中埋怨,在外执行任务时,抽空总可以打个电话吧。她哪里知道,郑定去外省执行的是秘密抓捕任务,不能与外界联系。
“对不起,对不起好吧,到底什么病呀?看你几天就瘦了一圈。”他眉宇间透着关切。
“小病,急性胆囊炎。”伊简梅并不娇气,现在,知道郑定是由于在外执行任务,才没来探望,心情大好,疼痛骤减,痛起来要命的胆囊炎立马变成了小病。
他站起身,从搁在床头柜上的那束玫瑰抽出一枝,放在她鼻子前:
“闻一闻,病就好了。”他知道,她最喜欢红玫瑰。她贪婪地吮吸,享受着鲜花散发出的清新花香,十分陶醉。陶醉在玫瑰花香中的伊简梅变得更加美丽动人,郑定瞧得如痴如醉,死死盯着她。她睁开眼,看到郑定正炽热地、失态地盯着自己,顿时,脸泛红晕。郑定见状,乘势往床头挪了挪,俯身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伊简梅陶醉在幸福中,轻轻的闭上眼睛,双双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幸福中。
麦苗右手提着一袋吃的东西出现在门口,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尴尬。郑定更窘得脸发烫,这情景,撞见谁他脸都不会发烫,唯独老同学麦苗。
“我没有打搅你们吧?”麦苗仍旧站在原地,好狼狈的样子,这情景,她撞见谁都不会狼狈,唯独老同学郑定。
“苗苗姐,进来呀!”伊简梅双手支着身子,准备下床。麦苗赶紧进了病房,让她不要下床。
“省医鉴会的材料准备好了吗?”郑定关切的问,他不担心伊简梅会吃醋。
“基本上准备好了。这几天打你电话打不通,人家阿梅生病,也不见你过来关心一下。”
“唉,最近出差比较多。”他所在湖景派出所干警年龄呈二级分化,年老和年轻的多,像郑定这样的中生代比较少,到外地抓捕罪犯,年老的腿脚不利索,年轻的经验不足,郑定自然出差就多了。
伊简梅重庆人,在南州无亲无故,平时没病没灾的,过得挺潇洒,现在住院了,需要人关心、照顾,好在有麦苗,每天早晚过来帮这帮那。见郑定来探望,她判断,前几天他肯定出差去了,她打趣说:“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以撂挑子咯。”她知道伊简梅一直盼着郑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