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摇曳着到了湖中心的亭子里,司徒晓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看着雨水滴滴地落在池塘里打出的圈圈波纹,会心地笑着。
“娘娘,您很喜欢这里呢。”
晴好快活地笑着,看着司徒晓微笑的样子。
“嗯,这也能看出来?”
“嗯……觉得娘娘和平时笑得不太一样呢……好像很平静、很安心的感觉……”
“每到雨天,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听着雨水的声音,好像心里许许多多的东西都能被清洗干净似的……无论是罪孽,还是欲望……”
司徒晓站起身,看着远处烟雨蒙蒙的一片,像是她的未来一般,蒙着一层掀不开的面纱,看不清楚那副模样。
“王……王妃娘娘……参见……王妃……娘娘……”
一丝细若蚊虫的声音有些犹豫地响起,司徒晓转过身,看到一个清丽的女子着一袭浅蓝色缎子,向着自己欠身。
“这位就是苏烟姑娘。”
晴好连忙在司徒晓耳边提醒道。
苏烟?司徒晓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似乎是赵无琦的四夫人?
“苏烟妹妹不必拘礼,妹妹到此也是来赏花的?”
司徒晓边说着,边打量眼前的女子,清丽如水,淡雅芬芳,浑身上下没有过多的装饰,罗裙已经有些微微湿透,奇怪的是,这位夫人身后似乎并没有丫鬟侍婢伺候。作为新欢,这样的排场和打扮,似乎有些过于简陋了。
“苏烟只是路过……过来避雨的……”
苏烟怯怯地应着,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位王妃娘娘。
“相逢即是有缘,能在此遇到,我们也算是有缘人吧。哈哈……”
司徒晓爽朗地笑着,招呼着苏烟坐下。王妃娘娘竟是如此热情之人,倒是让苏烟有些吃惊,司徒冰凝“冰美人”的名号,安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美若天仙,却是向来生人勿进的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倒也算是和谐。
不一会儿雨便停歇了,池塘里的莲花上闪动着晶莹的露珠,煞是美丽。
“雨已经停歇了,苏烟就不打扰王妃了……”
苏烟起身行了礼,便打算告辞,刚转身还未步出亭子,便一个踉跄瘫软到地上,司徒晓和晴好急忙上前,要将她扶起。
苏烟的小脸毫无血色,嘴唇也有些惨白,虚弱得有些站不起来。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走过来一行人,司徒晓正要招呼人过来帮忙,却看到来人是赵无琦和纳兰芯蕊。
赵无琦一见到司徒晓和瘫坐在地上的苏烟,脸色便垮了下来,大步走了过来质问道:“怎么回事?司徒冰凝,你又想做什么?”
司徒晓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一到自己跟前便会如此质问一句。司徒晓眯着眼睛看着赵无琦,有些愠怒,也有些失望。
纳兰芯蕊急急地凑了过来,一副关切的样子,招呼着人扶起了苏烟。
“妹妹……怎么会这样?哪里不舒服吗?没事吧?要是有什么事,就对王爷说……”
边说着,纳兰芯蕊的眼睛边瞟向一旁冷着脸的司徒晓。
司徒晓抱着手站在一旁,不发一语,晴好走向前想说什么,却被司徒晓拉住了。现在这场面,若这苏烟想要咬自己一口,恐怕自己说烂了舌头,赵无琦也不会相信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呢?跟眼前这个男人理论?那只能自讨苦吃吧!
赵无琦的脸色越发难看,正欲发难,忽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
“王爷……不是……娘娘……娘娘刚才是来扶我……苏烟感染了风寒……再加上‘缺糖症’,所以……所以才一时没站稳……”
苏烟虚弱地解释着,看向司徒晓的时候满是歉意。
“那王爷……冰凝可以走了吧。”
司徒晓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带着晴好离去了。
赵无琦眼神复杂地看着司徒晓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对纳兰芯蕊说道:“芯蕊,我送苏烟回去,你需要采购什么,直接告诉赵舍吧。”
看着赵无琦携着苏烟离开,纳兰芯蕊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苏烟住的别院在府里的南侧,是一处非常清幽的院落,前前后后只有两个丫鬟负责照料,因为苏烟实在不喜欢陌生的人在自己的住处进进出出,连这两个丫鬟都是在赵无琦千叮万嘱之后才留下的。
穿过一条林荫小道,这片地方和府中仿佛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翠绿的竹林、精致的院落、一座略有些简陋的小木屋,这便是苏烟的别院,颇有一派田园风情。
“苏烟,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一个人出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直接告诉下人们……”
“王爷……总是这样,苏烟会闷坏的。”
苏烟浅笑着,赵无琦只能微微叹口气,这丫头就是太倔强,表面上柔柔弱弱,却谁也改不了她的主意,这点倒是遗传了她那食古不化的老爹!
“王爷,苏烟看得出,您对王妃是在意的,却为何这样对她……”
苏烟喝了一碗糖水,脸色稍微好些,给赵无琦斟了杯茶,一时间屋子里香气四溢。
赵无琦啜了一口茶,苦笑起来。
“有些事情,却不是我能做得了主。今日处于这样的地位,有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能掉以轻心……却是把你也牵扯了进来,这是本王一直心感不安的事情啊……”
“王爷,请不要这么说,当初您也是为了帮助爹爹,所以才愿意屈尊将我迎娶进门……若不是有王爷在身后,以爹爹那耿直的性格,早已遭遇毒手,苏烟也……恐怕早已身居宫中……说起来,是苏烟和爹爹要谢谢王爷,委屈了王爷……”
“是委屈了你!等有一天,本王为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定能为你谋得终身幸福。”
“王爷……”
苏烟欲言又止,最后只绽放出一抹温婉的笑颜作为应答。
待赵无琦离去之后,苏烟矗立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路的尽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10年之前,木兰围场初见赵无琦之时,他还是个少年郎,俊逸非凡,灿若骄阳,顿时便击中了她的心。只是,在那时她便知晓,他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子,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十年沉浮,性情耿直的爹爹官职连连被降,却依然秉持着廉洁公正之风,不愿与那些贪污之人为伍。而当初那个少年郎已经成为了战功赫赫的零陵郡王,越来越遥远的距离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的痴心妄想。
若不是郡王赏识爹爹的耿直,想必他们今生不会有任何交集。
皇上选妃,在有心人作梗之下,她险些进宫,从小身子便弱的她是爹爹的心头肉,那些有心人便是看准了这一点,直等着抓爹爹的错。她一直都知晓,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帮助一个朋友,一个耿直的官员……他曾万分歉疚地承诺,终会为她觅得如意郎君,让她能够幸福安宁地过完一生……
“你却不知……苏烟的幸福,便是待在王爷的身边呀……”
苏烟叹息着,幽怨地看着远处的小径,那些心思,自己却不能说出,若是说出了口,也许连这种短暂的,能与他轻松相对的机会也会失去呀……
心悦君兮君不知……
司徒晓回到院中之际,院子里迟开的樱花树下已经落满了被雨水打下的花瓣,一片粉色铺陈开来。
司徒晓抬头望着空荡荡的院落,顿时间心中一阵伤感,这种伤感却是无法说清楚道明白的。
正在感伤之际,司徒晓蓦然发现,这个别院上方竟是没有任何牌匾作为标识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府里头似乎每个别院都有一个名字,像纳兰芯蕊所住的便是“兰馨苑”,赵无琦的别院则题有“景韵堂”等,但为何自己的居所却连个名字也没有呢?询问晴好之后,司徒晓才知晓,原本这个别院名为“丁香馆”,只是府中一个偏院,由于赵无琦并不重视这位王妃,于是司徒冰凝便被“丢”到这里来了。刚入住没几日,夜里一个惊雷,竟把这匾额都给劈了,随后由于王妃并不受人重视,此院落也较为偏远,天长日久,众人竟都忘记了重新修复那块牌匾。
听完晴好说了这“丁香馆”的故事,司徒晓一阵感伤,竟是连个名字也没有吗?
“晴好,磨墨,上纸。”
司徒晓顿时有感,吩咐着晴好。待纸笔备好之后,司徒晓拿起了手中的毛笔,却有一种颇不习惯的感觉,果然,现代人还是应该用钢笔……
心中的淡淡哀愁让她想到了晏殊的一首词,此刻倒是颇为应景。司徒晓挥毫泼墨,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大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想了想,司徒晓又在另一张纸上题上“花落轩”3个大字。
满意地看着纸上毫无章法的笔画,司徒晓吩咐道:“晴好,命人照这个打好牌匾,以后就把这牌匾挂在别院。自个儿住的地方,也该取个名字。”
晴好应着,看到字的时候却有些傻眼,她记得娘娘似乎写得一手好书法的样子,怎么病一场,却连字也变得如此……如此……如此不羁……
“怎么?写得不好?”
司徒晓斜睨着晴好。
“不……不是……只是……娘娘的字……越来越特别了……”
晴好吐吐舌头,急忙收起了几幅字。
司徒晓看着院中只剩下一团团绿叶的樱花树,那些字就当是自己留在这里的签名吧。丑是丑了点,但确实是自己的印记。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她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站,但也差不多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7
近日来,司徒晓主要干的事情便是在郡王府里四处转悠,以及不断清点着自己房里各种轻巧容易带走的“奢侈品”,顺便向晴好打听着各种东西在市面上的价格大约能在多少。当然,最终鉴定完毕,首饰什么的绝对是逃跑的必备良品,但司徒冰凝似乎天性就是个淡薄的人,对那些奢侈的珠宝并没有什么兴趣,以至于堂堂一个王妃,却是拿不出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什么的。
虽然经过上一次挨打之后,王爷下令给王妃房里陆陆续续添了不少东西,但毕竟摆设这种东西,搬也搬不走多少啊……看来“卷款潜逃”大计还需要好好策划策划才行……
“晴好啊……我有钱吗?”
司徒晓百无聊赖地看着首饰盒里素雅的饰品,眼中满是失望。
“啊?娘娘?您要钱做什么呀?”
“我有没有几万两黄金啊,或者几大叠银票什么的藏在哪里呀……”
“娘娘,您别说笑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呀!”
“我爹是丞相,我老公,也就是夫君是王爷,为什么感觉我好像很穷似的呢?”
“唔……娘娘,老爷虽然贵为丞相,但为官清廉,您虽然是王妃,不过……王爷和您……所以王爷也没有差人送过什么首饰给您……至于积蓄,娘娘您自然还是有的,府中不是每月都有发放……”
“好了好了……”
司徒晓摆摆手阻止晴好继续说下去,就那么点儿积蓄,拿出去也不够干什么呀。虽然说自己只期望着过些小老百姓的生活,但至少得达到小康以上的水平吧,要不然,还不如在王府里头混吃等死呢……
“唔,不行……司徒晓,你不可以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
司徒晓嘟囔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来眼下要做的事情是先屯一笔钱才是真的,然后就带着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可以考虑做个生意什么的……
“晴好,近来有没有什么可以巧立名目A钱的活动?”
“A钱?”
“就是,比如说,我有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让王爷给我采购些首饰什么的。或者他如果愿意给我个黄金万两什么的就更好了……”
“啊……这个……这些事情一般是赵大管家负责的,府中会请特定的商家带样品来供各位娘娘挑选……不过,娘娘,您是从不参加的……”
“当然要参加啊!又不是自己掏钱,不去简直就是太太太瞎了!什么时候?派谁去找老板?要多久?”
一听到还有这么个福利,司徒晓顿时兴奋起来了,两眼放光地追问着晴好。
“这……前几日听说翠玉斋新来了一批货,纳兰侧妃已经命人让老板带货来了……好像就是明日吧,差不多晌午的时候,老板会到偏堂……”
“嗯嗯,到时候我们就去大开杀戒吧!”
司徒晓顿时充满了斗志,晴好却是迷茫一片,娘娘不仅性子变了,爱好似乎也变了呢。但在晴好眼里,这算得上是件喜事吧!从前的娘娘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毫无兴趣,一直不开心似的,有时真的很让人心疼呢。
到了晌午,司徒晓带着晴好到了偏堂,刚走进去,就看到偏堂里3个女人已经到了。纳兰芯蕊穿了一件粉色桃花衫,手里拿着一支羊脂白玉镯看着成色。连璧人一件紫色罗裙,梳了一个双螺髻,正饶有兴趣地将一串红色玛瑙项链拿在手里。只有苏烟,依然一袭素衣,似乎对桌上琳琅满目的首饰不感兴趣,安静地站在一旁,随意地看着,却没有显出多少兴趣,倒与那两人有些格格不入。
见到王妃进来,3人都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才相继行礼,按照平时来说,即使差人去请,司徒冰凝也是不会出现的。
“姐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
纳兰芯蕊率先开了口。
司徒晓走到桌前,瞥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顿时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黄金、白花花的银子……这都是钱啊!
“此前一直身子不好,需要休养。近日来精神见好,但却与各位妹妹生分了,自然也该是时候多和各位妹妹在一块儿相处相处了。我不请自来,不会打扰到各位妹妹的雅兴吧!”
司徒晓说着,随意地看着桌上的首饰,心里估着价格。
“姐姐哪里话,原本就该姐姐先行挑选的,只是我们以为姐姐今日不愿出席,才会逾越了主次,自行看了起来。”
“各位姐妹还是随意些,不必过于拘礼,这挑首饰呀还是大家一块儿才有意思。”
司徒晓温婉地笑着,手已经伸向了桌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凭借着大概的经验,那只羊脂白玉镯和那颗鸡蛋那么大的珠子,大概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虽然看上去司徒晓似乎一副对这些珍宝兴趣寥寥的样子,也是随意地拿了几件放到自己面前,但其实这些都是方才司徒晓已经瞄中了的目标,只是可惜了那只羊脂白玉镯,被纳兰芯蕊抢先拿在了手里,没能下得了手啊!
光看着王妃娘娘挑中的几件首饰,老板长着小胡子的胖脸上就已经堆满了掩不住的笑意,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心里不住感叹着,这王妃就是王妃啊,多大手笔,随意挑的拿的都是最贵最大的……
“怎么都在这里?”
门口突然响起了赵无琦的声音,众人急忙行了礼,赵无琦走进了屋子,看了看一旁胖乎乎的商人。
“这是?”
“王爷,这是翠玉斋的老板,这些都是近来的新货。”
纳兰芯蕊放下了手中的玉镯,迎了上去,司徒晓不动声色地把玉镯也纳入了自己的范围内。
“都挑选好了吗?”
赵无琦微微地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
司徒晓把自己面前的首饰拢了拢,摆摆手,对老板说道:“就这些吧。”
“王妃,怎么你也开始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了?”
赵无琦看着司徒晓面前的东西,沉下脸问道。
“回禀王爷,冰凝也是希望能有些见得人的首饰,衬得起王爷的面子。”
司徒晓满脸堆着虚伪的笑容,礼貌地应着。
“近日萦阳大旱,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中上下正筹款赈灾,本王希望能起表率作用,府中一切事物应从简。”
赵无琦淡淡地说着,没有再看司徒晓一眼。
听着赵无琦的话,司徒晓的脸垮了下来,这么说的意思是……
“啊……王爷,芯蕊知错了……竟然未能及时与王爷分忧……老板,今日就请回吧!芯蕊愿捐出自己的一部分首饰进行义卖,为百姓出一份力……”
赵无琦话音刚落,纳兰芯蕊已经“懂事”地表明了态度,纳兰芯蕊这么一说,自然,别的人也必须得出一份力了。
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司徒晓心中一阵刺痛,这回好了,不仅仅是没得赚,自个儿还得往外贴。
回到别院以后,司徒晓越想越不爽,怎么想都觉得是赵无琦那个混蛋故意和自己过不去,这平时别人挥霍吧,天下就太平了,今天她想稍微拿点合理的东西吧,马上百姓就遭殃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气不打一处来的司徒晓借故让晴好带着自己到了府里大夫的药房里,趁着大夫不注意,偷偷拿了些巴豆粉,随后又打发了晴好出去,自己一个人悄悄往厨房的方向走了去。一般现在这个时间,只会有一个小丫鬟在厨房看火,纳兰芯蕊和赵无琦的炖品刚炖上,那个看火的小丫鬟一般都会趁机去偷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