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因宝玉不日便要在怡红院成婚,而怡红院距离潇湘馆又近,那黛玉早些天便已搬出潇湘馆,又因着不日黛玉也要出嫁,便暂时住到了贾母上房后面的套间儿里。
一天晚上,贾母扶了鸳鸯来到黛玉房内。黛玉见贾母进来,忙起身过来扶了老太太坐下,紫娟又要去奉茶,贾母摇手道:“玉儿,不用忙了,外祖母有话对你说。”黛玉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贾母,不知老太太这个时候来此有什么要紧的话对自己交待。这时,一旁的鸳鸯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来,递与贾母。贾母接过来交到黛玉手中,道:“这里是你母亲出嫁前戴过的一些首饰,还有1万两银票,是你父亲去世那年着琏儿带回来的,说是替你母亲孝敬我的。”说到此,贾母想起早死的女儿,便有些眼泪汪汪的。逐拿起帕子试了一下眼睛,又接着道:“本来你父亲总共带来了5万两,前儿我给了宝玉1万两,现也给玉儿1万两,你们两个本是我心里最疼的了,如今我也老了,不知哪一天就归了西,哪里还用得了这么多银子。便都与了你们吧!剩下的就做我的后事用。”黛玉含泪接过锦囊来打开,捧出母亲贾敏用过的饰品,贴在面上,那泪珠儿便滴了下来。贾母见了复跟着拭起泪来。鸳鸯、紫娟赶忙上前劝慰祖孙俩。
黛玉把首饰放回锦囊,又拿出银票递给鸳鸯,对贾母道:“这些首饰玉儿收下了,银票还请老祖宗拿回去。过几日玉儿便要离开外祖母了,往后不能经常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了,玉儿知道,府中为了玉儿的嫁妆也拉了不少饥荒,心中已是不忍,怎能再拿此银。还有一说,此银两本是玉儿双亲孝敬老祖宗的,乃是他们的一片孝心,还请外祖母收回吧!”
贾母听了黛玉言道“饥荒”,心知必是二太太又放出风儿来,特说给黛玉听的,心里不禁暗暗生气,便问道:“玉儿可是听谁说的这话儿?”一旁紫娟接道:“是太太昨儿个来这里看望姑娘时说的。”黛玉忙道:“平日里算起来,府里这些年确是不如从前了,就是二舅母不来说,玉儿也是知道的,还请外祖母收回银子,恐日后用得着。”贾母再三劝导,黛玉坚辞不受,贾母也只得罢了。
到了第二日,邢王夫人、凤姐、李纨及众姐妹都来了贾母房中晨省,一阵闲聊之后,王夫人和凤姐因要去忙府中琐事,便起身告辞。这时见黛玉款款站起来,过来给王夫人福了一福,王夫人不知为何,便站在那里忍了心中不耐问道:“大姑娘,可有什么事吗?”黛玉微笑道:“玉儿还有一事,烦请二舅母留步。”
这里众人都是一怔,不知黛玉有何事?只见紫娟快步走了上来,拿出一迭银票来,黛玉接了过来,亲自递与王夫人手里,王夫人愣愣地接过银票,看了一眼,心里不禁狂跳了起来,竟然俱是一万两面额一张的,共是五张。只听黛玉道:“玉儿自小来了这府里多年,承蒙二舅母费心关照,现又负了债务替玉儿张罗婚事,玉儿心里实是感激不尽,这里是五万两银票,还请二舅母收下才是。”
听了黛玉一番话,在坐众人忽觉这个黛玉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娇小姐,眼前的黛玉倒是显得更加稳重成熟起来。一时间,倒是没人想起她是哪儿来的银子。
一旁的凤姐心中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林姑娘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银子?可还有些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看来太太和自己这些年来都低估了她。尤其是太太,什么负了债、拉饥荒,林妹妹的嫁妆不过只用了官中三千银子,老太太又给了一万两,还让太太给扣下了五千两,统共不过用了七八千两银子。平日里瞅着黛玉弱不禁风又不管闲事,却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府里的什么能瞒了她去!
那凤姐本是个水晶玻璃人,脑子里一转,便上前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这些年来,妹妹又不是白吃白喝府里的,林姑父在世那几年给府里的银子统算起来也有七八万两,足够妹妹吃一辈子的,况妹妹又是从咱府里出门子,也是给贾家挣了脸面呢!理应府里出这笔银两,怎么还用得上妹妹的体己钱来了!快快收起来是正经。”凤姐一席话说得上面的贾母频频点头,也让一旁的王夫人听了,心里直把个凤姐骂了千遍万遍。
黛玉笑了笑道:“凤姐姐说的玉儿都知道的,但爹爹给的那些个钱是这几年来玉儿在这里吃喝用度使的,富余出来的理应由府里处理。并且这嫁妆钱,爹爹早已给玉儿备下,姐姐想想,林家嫁女儿怎能让贾府中出银子?只不过,这件事玉儿也是最近才得知的,况玉儿又不知置办嫁妆所需多少银两,索性便等了二舅母办完了才来知会,万望二舅母和凤姐姐见凉!只是不知这五万两银子可够使用?”众人这才知道,银子是林如海给女儿留下的,这些年来黛玉在府中并不是一无所有,林家竟每年给了这府里上万两银子,只是再也没人想到这笔嫁妆银子竟然存放于北静王府。
这时,只听上面的贾母颤巍巍道:“玉儿,把银子收起来,玉儿的嫁妆银子我早已给了你二舅母一万两,现这里还有一万两,凤丫头拿去,即使不用官中的也尽够了。玉儿,你这些银子便带过王府去,往后手底下使着也方便些。”黛玉听了,眼圈儿不禁有些红了,逐转过身上来搂了贾母小声道:“因事出有因,恐透了风声,玉儿昨儿个没如实告诉您,外祖母可生玉儿的气没有?”贾母听了黛玉一番话,连连摇头,早把才刚内心的一点不快丢到了爪哇国去了,只剩下对这个外孙女的赞叹来。这个她最心疼的外孙女终于长大了,她一颗终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也罢了,就依她的,看二太太有什么脸拿这银子。
黛玉又向下面的王夫人笑道:“二舅母,银两您收下便是,如有富余的,二舅母看着处理便是了。”王夫人淡淡一笑道:“就知道大姑娘是个省事的,前儿个为了姑娘的嫁妆倒是费了我不少的心思,虽说嫁过去不是正妃,可怎么着大姑娘也算是从贾家嫁入王府的,咱不能让别人看贾府的笑话不是?”一旁的上下众人听了王夫人这么说,不禁心下都替黛玉不平起来,谁不知道黛玉进了王府是为侧王妃,虽说有皇上的圣旨,但说起来终究还是个侧室。这王夫人竟拿了银子还呈口舌之毒,哪里还是那个平日里慈悲木讷的二太太呢!
黛玉听了心中也是一痛,但她素日也是个口角锋利的,既然今儿个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嘴上自然也不肯吃亏,便柔柔地道:“多谢二舅母对黛玉的这份心,黛玉心中自是感恩,日后相见黛玉定会免了二舅母跪拜之礼。”却原来这黛玉虽被指为侧妃,但也还高出王夫人两个品阶,王夫人今后见了黛玉是要行大礼的。
眼见着屋中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凤姐忙向黛玉笑道:“林妹妹可也把我的见面之礼免了吧,只当心疼嫂子了!”众人都笑了起来,凤姐趁机又向一旁的小红使了个眼色,那小红也是个心思机敏的,忙上前道:“二奶奶,才平儿姐姐着人来,说是前面有事儿找太太和二奶奶呢。”贾母信以为真,便道:“你两个便去忙吧,我们再说一会子话儿。”凤姐忙上前扶了王夫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