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马好胜心强，英雄劲儿一来，就像屁股后面着了一把火。
他和牛牛抬筐，总嫌装得少，走得慢。
牛牛当了小干部，像个大人似的，说：“少装点吧，小心压坏你了！”
小黑马说：“我是豆腐做的么？”
牛牛说：“走慢点吧，小心摔跤！”
小黑马说：“我是瞎子、瘸子么？”
牛牛说：“咱们细水长流呀，不能今天愣干一气，明天累趴下了……”
小黑马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说：“别啰嗦啦，你瞧，人家又抬了一筐！”
小黑马这么一咋呼，大家都紧张起来了。
有一回，小黑马和牛牛抬着一满筐土，撵上了二小子和孙小宝。小黑马瞧见他们只抬了半筐土，调皮地眨眨眼，就来了一段数来宝：“竹板大，竹板小，没有竹板我使嘴敲。前面好汉是哪一个，原来是二小子和孙小宝。听说你俩好劳动，抬起土筐像赛跑。我白吃饱，仔细瞧，看看你俩抬多少。啊呀呀，说是一筐还不满，说是半筐也不到！你说我的脸皮厚，我看城墙比你脸皮还要薄！”
这一段数来宝引得大家嘻嘻哈哈直笑，笑得二小子和孙小宝脸红筋胀，好磨不开。小宝噘着嘴，说：
“我们一直抬得很满，就是这一回抬得少，他就呲打我们！”
二小子的大嗓门也嚷了起来“：他是个大坏蛋，一回来就欺负人！”
牛牛和小黑马倒了土，抬着空筐回来。小黑马一路上吹着口哨，神气活现地甩着胳膊，一看见他俩站着发愣，气得快要哭出来了，心里很乐，想一想，又来了一段数来宝：
“气抖抖，抖抖气，哭哭啼啼没出息！有本事，比一比，看谁把谁比下去，我要输给你，叫我小黑驴，趴在地上给你骑；你要输给我，叫你老母鸡，不下鸡蛋宰了你！”
这一下可把两个小鬼气坏了，小宝把杠子一丢，蹲在地上当真哭起来了。
牛牛批评小黑马，说：
“队长叫我们互助友爱，你为什么骂人？”
“我没有骂呀！”
“没有骂，你为什么说气抖抖，抖抖气？”
“气抖抖，抖抖气也算骂人？”小黑马的黑脸儿给汗水和灰土弄得乌七八糟，滑稽地眨着眼儿说。
“不算骂人也算气人，你不气小宝，小宝怎么会哭呢？”
二小子把杠子拾起来，用力在地上一蹾，说：“小宝，别哭，咱们就和他比！小黑马有什么了不起，又没有长四条腿，谁还怕他哩！”小宝抹着眼泪说：“咱们输了，他叫咱们老母鸡，怎么办呢？”“输不了，叫他当小黑驴，咱俩轮流骑他！”
小宝当真不哭了，赶忙抬起杠子就走。
一场认真的比赛开始了：二小子他俩抬得多，小黑马他俩抬得更多；小黑马他俩走得快，二小子他俩走得更快。一个个压得龇牙咧嘴，肩膀头子都磨红了，幸亏下工的哨子响了，双方不分输赢，小黑马说了个“明天再见高低！”大家才歇手。
这一天的晚饭是小米面窝头就熬鱼，小黑马好久没有吃过鱼了，吃得特别香。刚吃一半，二小子和孙小宝带着神秘的微笑，走过来说：
“小黑马，你吃的这鱼是哪儿来的呀？”
小黑马知道他俩是来捣乱的，想了想，就说：“我又不是管理员，我管它是哪儿来的！”
二小子和孙小宝，显然是事前准备好的，两个人像是说相声，一问一答地说道：
“这鱼是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有云，云里哪有鱼呢！”
“这鱼是地上拱出来的？”
“地上有土，土里哪有鱼呢！”
“这鱼是从芦台买来的？”
“那要花钱，多浪费呢！”
“那它是哪儿来的？”
“是队员们从河里打上来的，是大伙劳动得来的！”
二小子斜着眼儿得意地问：“小黑马，你打了多少鱼？”
小黑马没有料到他俩编了这么一套，一时目瞪口呆，答不上来了。
二小子马上说：“你学过‘不劳动，不得食’么？你一条鱼也没有打过，好意思蹲在这儿，嘴上抹石灰——白吃？”
小黑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下不来台，愣了一下，丢下筷子碗，转身就走。牛牛忙喊：
“小黑马，回来，有意见可以提嘛！”
可是小黑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牛牛埋怨二小子和孙小宝：
“你俩干吗来捣蛋！你们说得对么？鱼是自己打的，这不错，可是你吃的小米面是自己磨的么？谷子是自己种的么？”
旁边两个队员看不过，也都打趣地问他们：“柴火是你自己砍的么？盐是你自己晒的么？”
这一问就把二小子和孙小宝问住了。二小子说：“那为什么他编数来宝气我们？”
牛牛一本正经地说：“他气你们他不对，可以叫他检讨；可是你们气他也不对，你们也得检讨！”
二小子做了个鬼脸，领上小宝走了。
牛牛顾不上吃饭，马上到刘队长的帐篷里汇报。
刘德山一听，心里暗暗叫苦：
“哎呀，这个调皮鬼，头一天来就出事，连饭也不吃了！”想了一下就说，“牛牛，你回去找二小子和孙小宝谈谈，叫他们主动地跟小黑马和解了吧，咱们青年队是个集体，是个大家庭，谁团结友爱好，就受表扬；谁骂人气人，就得挨批评。我去找马瓶儿。”牛牛应着走了。
刘德山出了帐篷，到处找小黑马，可是哪儿也找不到他。
“难道他又赌气跑了？”
刘德山拐着腿，一步步走出围堤，沿着河，东张西望，寻了半天，才在一个小河湾里找着他。这黑小子脱了个光脊梁，下面只穿一条裤衩，手拿一把铁锹，在河边上挖呀挖的，不知道在挖什么宝贝。刘德山喊道：
“小黑马，你在这儿干吗呢？”
小黑马看见瘸腿叔叔，很高兴，笑着说：“我在这儿挖鱼呢！”
“胡说，这样能挖出个鱼？”
“能挖出来，”小黑马满怀信心地说，“我有个计划，你坐下等着瞧吧！”
“别挖了，快把衣裳穿起来！”
“不，我不冷，你看我头上还冒汗呢！”
“我命令你：马上停止工作，把衣服穿上，我有话跟你说……你服从不服从领导？”
小黑马没法子了，只好丢了铁锹，穿上裤褂和新领到的一件棉背心，走了过来。
刘德山坐在田埂子上，叫小黑马坐在他的旁边，说：
“我怎么嘱咐你的？叫你不要和同志们闹意见，你做到了么？”
小黑马笑笑，搓着两只光脚，不言声。
“说呀！”
“没做到。”
“为什么做不到呢？”
“他们先呲打我嘛！”
“他们呲打你，他们有了个黑点儿，你呲打他们，你也有了个黑点儿，这不是豆腐两碗，两碗豆腐吗？”
“……”
“你为什么不请假，一个人跑出来？你知道队员应该遵守纪律么？”
“那他们说……”
“别‘他们他们’的，我都知道了，你就光说你自己！”
“我错了，下回不了！刘叔叔。”小黑马望着自己的光脚丫，低声说。
刘德山见小黑马这回接受意见很痛快，心里挺高兴。想一想，又说：
“好吧，你就谈谈你的挖鱼计划吧！”
小黑马活泼起来了。
“队长，你瞧，咱们有网没船，站在岸边上捞不到多少鱼。我想挖一条沟，把河水引进来，弄些鱼食，勾引鱼儿来吃食，然后把沟口一堵，把水舀干，不是能弄到许多鱼吗？”
刘德山心里暗暗喜欢：“小家伙倒怪会用脑筋哩！”可是他故意板着面孔说：
“工程可不小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沟挖成呢？”
“灭灯的时候吧。”
“嘿，好大的口气！……你不想想，晚上还要上课，你不学习了么？人家工人课本已经学了半本，你才学了几课，你不打算撵他们啦？”
“呃……我晚睡一会儿觉不行么？”
“咱们刚才不是说过，要遵守纪律么？”
“那上工以前我来挖不行么？”
“不行，上工以前要做操！”
“得，上工以前要做操，晚上要学习，少睡一会儿觉，又是违反纪律，我这计划不完蛋啦？”
“不，马瓶儿，你听，什么人在唱歌？”
小黑马一听，果然听到嘹亮的歌声：团结就是力量……由远而近地来了。前面出现一伙孩子，拿着钓竿、渔网、装蚯蚓的小盒子、盛鱼的鱼篓儿，正是青年队的队员们。他很恐慌，哀求说：
“刘叔叔，你快让我走了吧！”
“为什么呢？”
“他们要笑话我的。”
“不，你别走！”刘德山站了起来，用手在嘴巴上套了个喇叭筒，喊着：
“喂，孩子们，到这儿来吧！”
队员们听到队长的呼唤，都呼啦呼啦地跑过来了。
瘸腿叔叔温和地笑着对小黑马说：
“小伙子，《团结就是力量》这个歌你会唱么？不会啊，你应当学学。你很聪明，也会动脑筋，可是你为什么要钻死门儿？你看看这工程有多大，你一个人挖，十天半个月，休想完成任务！咱们要建设社会主义，凭你一个人，能建设好吗？”
小黑马搔着头，傻笑起来了。
刘德山等人到齐，就把小黑马的“挖鱼计划”对大家说了说，有的表示拥护，有的表示怀疑。牛牛说：
“我拥护是拥护，可是这个地点不好，鱼又少，土又不好挖！”
“对啦！”二小子兴奋地喊起来，“咱们何必挖什么沟呢？那边有个现成的小河汊，把两头一堵，不是一样啊！”
“好啊！”大伙都拍起手来了。
小黑马忘了和二小子吵过架，兴奋地拍着手：“好极了，这样，省事得多。走，二小子，咱俩看看去！”
他俩手拉手地向那边跑去了。
刘德山说：“牛牛，抓紧时间，赶快派人回家拿工具！”
牛牛挑选一些腿快力大的队员，跑步回去。其余的人跟着小黑马和二小子来到小河汊，大家计划怎么堵口子。小黑马说：
“咱们别等工具，浪费时间，河边有的是石头，大家先搬石头堵。”
孙小宝问：“咱们是先堵上面的口子，还是先堵下面的口子呢？”
小黑马焦急地说：“两边一块儿堵！”
“不行，”刘德山说，“咱们哪有那么大的力量！弄不好，倒把鱼惊跑了。我说先堵下面的口子，你们说呢？”
大家都同意，马上七手八脚地干起来。小河汊不宽，水也不深，石头丢进去，扑通一响，溅了人们一身水。这时候，太阳早已落山了，从原野吹来的小风冷飕飕（sōu）的，河水很凉，可是孩子们很快活，都争着下河。小黑马一眼看见瘸腿叔叔也和大家一块儿搬石头，就喊叫起来：
“刘叔叔，你腿不得劲，别栽到河里呀！”
“不要紧，我小心着呐！”
牛牛说：“你走吧，我们一人多搬一块就有你的了。”
瘸腿叔叔可怎么也不肯住手，最后大家同意他在岸上搬石头，不叫他下河。
回家去的队员拿来了扁担和土筐，还有许多舀水用的桶、洗脸盆……啥都带来了。可是舀水用的家伙没使上，因为刚把下面的口子堵住，天就黑下来了，天边挂着弯弯的月亮，小星星也睁开眼了。大家收了工，急急忙忙赶回去上课。路上，二小子想起牛牛和他讲过的话，就主动地拉着孙小宝和小黑马走在一起，二小子笑嘻嘻地说：
“小黑马，对不起你，我对你说话很没有礼貌！”
“小黑马，对不起你，我不应当骂你‘白吃饱’！”孙小宝也跟着学样儿。
这种谦逊的检讨，使小黑马听了，心里很过意不去。他模仿他们的口气，扭扭捏捏地说：“哎呀，我……我也对不起你们，不应当编数来宝气你们。”
二小子拉着小黑马的手说：“得了，不打不成交，咱们都成朋友啦！小黑马，我以后可以帮助你补习功课，我的语文，每次都考四五分哩！”
走在后面的牛牛赶上来说：“我帮助你补习算术，我的算术只得过一回四分，其余都是五分。”
“那我帮助他什么呀？”小宝叫起来，“哦，我教你踢球好么？我们新买了一个足球，还平了个足球场。”
“得了，”二小子取笑地说，“你这个小不点儿，还想当老师呢，不叫球把你揍倒就是好的！”
大家嘻嘻哈哈乱笑。刘德山在一边听了，心里感到很大的安慰和愉快。“这些孩子们多可爱呀！”他心里暗暗想着。他觉得把真理告诉给孩子们，引导他们走上正路，看着他们健康地成长起来，真是一种最大的幸福！
第二天吃罢饭，他们把上面的口子也堵住了。第三天，他们把所有能舀水的家伙——水桶、洗脸盆、水壶、饭碗、茶缸……都带来了，把小河汊里的水舀呀舀的，终于舀干了。鱼儿多得数不清，在浅水里、泥里，活蹦乱跳，都挤成疙瘩了。孩子们欢乐地笑着，叫着，把鱼儿装进麻袋里。哎呀呀，又节约，又改善生活！装了几麻袋，回去拿盐腌了，可以吃很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