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好你们送来得及时,不然他的伤口裂开了,就再也没有办法了。”夜猫小姐给苍右包扎完背部的伤口,又接着处理花千树身上的伤。
他们的伤让拥有妙手回春医术的夜猫小姐也皱起了眉头,可是西云萧和迟然这两位冷血的家伙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当然了,我也没有看那两位病号,因为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西云萧身上。
“喂喂,西云萧,你还没有回答我,是不是水的原体也丢了?”我第五次朝西云萧怒吼起来。
“水的原体也丢了?”夜猫小姐闻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西云萧。
面对夜猫小姐的问题,西云萧像对待我一样,也是沉默以对。倒是迟然给了夜猫小姐一个无声的眼神。
看到迟然的那个眼神,我立马惊地跳了起来:“那什么,你这种眼神不会是要告诉我,水的原体也丢了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夜猫小姐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不可思议地看着西云萧。
“人影。两次我都只看到一个人影,他出其不意,速度极快,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迟然平静地说,“我不敢断定那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普通的种族,不然师兄不可能在东西丢失的时候才察觉。而且……”迟然说着,望向了此时正昏倒在床上的苍右,“此前我们怀疑会是苍右,但这不现实……”
听完迟然的话,我和夜猫小姐同时望向了苍右。虽然他的伤口已经重新上了药,可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连动一下都费劲,整个人已经处在昏迷之中——怀疑他偷了原体,简直是脑残的行为!
“那现在怎么办?千辛万苦找到的原体全都丢了!”我沮丧地坐在地上,“这不是坑爹吗?”
西云萧抚摸着肩上的小堇,望着床上的苍右和花千树,始终没有说话。我对他的这种镇静实在无法理解,所以我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知道吗?”西云萧终于被我盯得不自在起来,“你不说话的时候,文静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早知道他开口就会损我,我还费劲地巴望他说话干吗啊?我怎么这么贱啊?
西云萧起身朝门外走去,迟然也跟了上去。他们这种心照不宣、心有灵犀、动作一致的默契,说是单纯的师兄弟关系,简直毫无说服力啊。
“喂,你去哪儿啊?”明知道和这种人讲话对我没有半点好处,我还是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
果然,我就该把嘴封住!
“他们醒了告诉我!”走出奶茶店的那刻,西云萧扫了一眼夜猫小姐。
“嗯。”夜猫小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夜猫小姐看着西云萧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看着夜猫小姐,然后……我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夜猫小姐的身边。
“你喜欢他!”我毫不拐弯抹角地戳穿了夜猫小姐的小心思。她在我严刑逼供的眼神下,脸终于慢慢地红了起来。
“你看出来了?”
“废话!你的眼神这么饥渴,也只有西云萧感受不到。”我遗憾地说,“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喜欢上他这种怪胎啊?”
“他不是怪胎……”夜猫小姐急忙打断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她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姚小姐,你误会他了。可能他看上去比较冷漠,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哟,看来你们之间还有一段旷世绝恋啊!来来来,跟姐姐说说,反正闲着也闲着嘛。”八卦什么的也是我的最爱啊,“还有大家都是好姐妹,不要这么见外,叫我姐姐,没意见吧?”
“呃……”夜猫小姐明显没有听到我后面的一句。她羞涩的眼神忽然恢复了常态,变得那样清澈,那么明亮。
这天已经是连续下雨的第五天,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征兆。在这片树林里,所有的东西都被雨水打湿,连空气也不能逃脱。除了雨声,树林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最终一个夹杂在雨水中的怪声打破了安静。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在寻找猎物,这声音和雨水打在树叶上一样清晰。
随着声音的靠近,一只巨大的灰熊出现在树林里。说它是熊,其实它已经渐渐有了人的脸形。它应该是一只刚刚修炼没多久的熊妖,但从它撕碎的那棵树来看,毫无疑问,它力大无穷。
熊妖似乎极饿,吃了一会儿树叶,觉得索然无味,便愤然前行。
看着熊妖的身体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那只熊妖的身影,这是她蜷缩在草垛下的第四天。原本她以为雨很快就会停下来的,没想到却越下越大。她被困在了这里。草垛最多只能遮住她大半个身子,雨水打湿了前额的头发和衣袖。她紧抱双肩,脸色苍白,露在雨水中的脚慢慢地往后缩。
血从她的脚上不断地流出来,虽然很快被雨水冲走,但随着熊妖越来越近,被它闻到血的味道是早晚的事。
但她还是没想到熊妖会那么快地发现她,只见浑身被雨水打湿的熊妖骤然变得很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草垛冲过来。
她没有害怕,浑身发抖不过是因为冻得长久。她明白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在和父母意外地走散以后,她能活到今天已经实属不易。前些天她被一只猎鹰追杀,虽然伤到了脚,但最终却万幸地躲过一劫,她已经很感恩上天待她不薄。
但是她没想到那只熊妖伸出利爪要将她从草垛中揪出来时,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割破了熊妖的脖子。他几乎都没来得及挣扎和呐喊就倒了下去,鲜血浸红了它身下的那片草地。她探头探脑地从草垛里伸出头来,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少年利索地将短刀收回腰间。他有着清冷的眼神,额前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最醒目的是他脸上的那道疤。
少年朝她伸出手来,她怔了半秒,才将手交给他。可是在她起身的刹那,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短刀重新被抽出来,直直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因为他看到了她身后露出来的尾巴。
和倒下去的熊妖一样,她也是一只妖,一只猫妖。
她没有害怕,瞪着那双清澈的眼神望着他。四目相对,雨水在他们的视线中如秋叶一样飘落。片刻之后,他收回了短刀,转身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下留情之后自己没有感恩戴德地逃跑,反而喊住了他。她更没有想过他会停下来。
她看到了他手上的猎鹰戒指,她知道那是猎人联盟的徽章,他是诛杀非人的猎人。
可他没有杀她。
咕——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永远记得那天的大雨,下了五天的大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和头发。在雨水中停下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雨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还把她带到一处燃烧着篝火的房间,给了她一些面包和一杯温热的奶茶。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后来她一得空就问他那个问题。可是每次都像上次一样,他没有回答。不过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以后,即使他不说,她从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答案。
是孤独,是和她眼中一样的孤独,让他收起了他的短刀。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家人,甚至她发现他没有一个朋友。只是从此她就在人界留了下来,开了一家奶茶店,做一个认真修行的猫妖。每到下雨的时候,她就烫一杯多加糖的奶茶放在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熟睡的少年身边。他闭着眼睛,好像雨水是他的催眠曲。那时候他身边也多了一个师弟。她听迟然说,只有在她的奶茶店里睡觉时,他才会闭上眼睛。
对此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蜷缩是害怕孤独的姿势。
二
推开那扇刻着“福禄”二字的木门,眼前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四合院里种着一棵矮矮的槐树,枝繁叶茂,一片生机盎然。不过院内有生机的也只是这棵槐树。四合院早已变成了一处荒宅,杂草从地砖的缝隙中爬出来。破旧的水缸里一片腐臭,水缸的旁边有一处石凳。
西云萧在那个石凳上坐下来,手里捧着一杯奶昔,脸上的刀疤在嘴巴咀嚼的带动下,就像一条小虫在蠕动。
小堇从他的肩膀上飞到槐树上,像是一个暗哨,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西云萧第二次回到这里。在离开这里之后,他一直没再回来。他也不知道这次回来要干什么。
他没有回猎人联盟,打发迟然去猎人联盟查资料以后,他便来到了这里。
和上次来这里一样,这里依旧很破败。其实这处四合院地处繁华地段,多少开发商愿意出高价购买,但都被拒之门外。它就像一个垂暮的老者,夹在一片高楼大厦中,那么不和谐地存在着。
据说这处宅院曾经是一位会异术的老者的住所。
西云萧坐在石凳上一动没动,奶昔吃完以后,他依旧将塑料杯子咬在嘴边。他怔怔地注视着前方,那里好像有一个八九岁的少年正在扎马步,额头上流着汗,眼馋地看着旁边桌子上的奶昔。
西云萧像是真的能看到少年嘴馋的样子,嘴角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弧。
“还有一个小时!”一个穿着白卦的老者坐在槐树下的躺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古书,在喝了一口浓香的茶时提醒着少年。他的声音温和,细风吹动着整齐干净的白发、白胡子和白眉毛,让他看上去慈祥而安静。
少年虽然嘴馋,但只是咽了咽口水,眼神却异常坚定。即使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了三个小时,他却丝毫没有动,脚下安稳如山,连颤抖一下都没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竟能有这样的毅力,这让旁边看书的老者都不时有心疼的余光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老者说了声“时间到”,少年才如狼似虎地朝那杯奶昔扑去。奶昔就像一大杯能量一般,吃完了奶昔的少年立马精神饱满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斗志昂扬地站到老者面前。
“师父,接下来干什么?”
“小萧啊,你喜欢刀吗?”老者放下书,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喜欢。”少年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
“为什么?”
少年抿了抿嘴,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记忆中那把划在脸上的刀似乎又火辣辣地划开了他的脸,血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嘴里,很疼。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这个世界发展得很快,长枪大炮也很泛滥。可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冷兵器才是最厉害的武器。”老者说着,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多出一把半尺短刀来,“而且是必须藏在身上的武器。拿着!”
少年怔了半晌,才伸出手接过那把短刀。短刀很沉,少年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打制的,可是从上面刻着的“无”字的字体,他就知道它已经很老很老了。
“从今天开始,你要练习它。”老者说着,缓缓地从躺椅上起身。他重新回到少年面前时,手上却多了一条正在摇头摆尾的小黄狗。
少年伸手去抚摸小黄狗,眼神下意识地变得温和。这个自从他来到这里便每晚和他挤在一起睡觉的小狗是他唯一的玩伴。可是老者却轻轻地对他说:“杀了它!”
哐的一声,短刀掉到了地砖上,少年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望着老者问:“什么?”
“你听到我的话了。”老者平静地说,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把刀,重新递给了他。
小黄狗还在冲他摇头摆尾,欢快地用舌头舔他的手。他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最终在老者的目光下,重新接过了短刀。他的眼神中不知不觉泛起了一层蒙蒙的水汽,遮住了他不安的眼神。
直到那个少年浑身被汗渍浸透,西云萧才缓缓地从石凳上起身。他清楚地知道,少年的身上不是刚刚扎马步出的汗,而是冷汗。
西云萧长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转身朝身后的正室走去。在伸手推开门的前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摘掉手上的猎鹰戒指,将它放进口袋里,又缓缓地推开那扇落满尘埃的木门。
“杀了我,杀了我!”他一进门,这个声音就在耳边犀利地响起。
“杀了我,你才能变成最强的人!”
西云萧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黑暗将他包裹。在那黑暗的尽头,他又看到了那个手持短刀的少年。他已经长大了,面孔上的青涩已褪去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那双被一层蒙蒙的水汽遮住的双眼。
“杀了我,把你的刀插进我的胸膛!”白发老者平静地望着他,握着他的手,将他手中的短刀抵在自己的胸膛,好像在和他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少年的手拼命地抖着,短刀却依旧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上。带着岁月无声的痕迹,那把刀就像和他的手连在了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白发老者再次说出“杀了我”那三个字的时候,颤抖着双手,将短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血从老者的胸膛喷涌出来,像广场中间的喷泉一样,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地倒下。
这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倒在他的面前,嘴角含笑。
就在老者倒下去的那刻,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透过窗户打湿了房间内的一切。在那忽明忽暗的房间里站着一个孤独的黑影,他的眼底似乎汹涌着一片汪洋大海。他缓缓地收起短刀,刀光亮如冷月。
“如果你尝过世间的痛苦,才永远不会向这个世界屈服。”少年永远都记得,老者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对他说的话。
西云萧站在幽暗的房间里,即使是白天,房间里不开灯也是漆黑一片。西云萧无声地望着前方,眼底的清冷缓缓地退去,眼神变得别样地柔软。
如果开了灯,你会看到他正前方的一张颇具年代感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张八寸大小的黑白像片,像片上是一位梳着整齐干净白发的老者,他的白胡子和白眉毛在白褂子的映衬下,看上去慈祥而安静。
“如果你尝过世间的痛苦,才永远不会向这个世界屈服。”他的话在西云萧耳边再次响了起来。
三
“西云萧这个混蛋,王八蛋!”我一边喝下第八杯啤酒,一边不停地咒骂西云萧。
“喂,大姐,你再喝会醉的!”钟哥抢过我手中的啤酒,“就是发疯你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我就要喝,要你管啊!我被人傀围攻的时候,你管过我吗?我被魅族追杀的时候,你管过我吗?”我一把抢过啤酒杯,大口地往嘴巴里灌。
“好吧好吧!你失恋,你最大!喝吧喝吧,大不了我背你回去!”钟哥无奈地看着我。
“谁失恋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哇哦,还不承认呢!我说让你远离他,你怎么还不要命地跟着他?原来是喜欢上人家了啊!”钟哥也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喜欢他?你有没有搞错?他那个怪胎,我喜欢他?”我生气地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那你说,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钟哥忽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
“我……”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个问题着实把我问倒了。我只知道在听完夜猫小姐的故事以后,我的心情特别沮丧。趁着夜猫小姐给花千树换药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溜出了奶茶店。
我像一只孤魂野鬼在街上飘着,撞到了老奶奶也不说“对不起”。
我还以为西云萧这个面瘫加毒舌对所有的异性都有排斥心理,所以之前他对我讲话那么恶毒,我都无所谓。可是我没想到他对夜猫小姐竟然那么有爱,只是对我歹毒,对此我感到十分生气。对,我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我一没抢他的钱,二没当着他的面骂他怪胎,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这样的温柔可爱少女?
为了发泄我心中的不快,我决定了——喝酒!
钟哥接到我的电话,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不过他来了就来了,怎么可以血口喷人呢?
“反正我才没有喜欢他!”我一边往嘴里继续灌酒,一边极力地狡辩。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那是你的事。不过此次行程你们有什么收获啊?”钟哥抿嘴笑着看我。
“还好意思问这个呀?你说了一句‘远离西云萧’,就再无下文了。你到底为什么让我远离他啊?”我好奇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啊,”钟哥凑到我耳边,降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西云萧会变成骷髅人!”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骷髅人吗?”我也好奇地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钟哥挠了挠头,“咦,不对呀!你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害怕?”我给了钟哥一个鄙夷的眼神,“我不仅知道他会变成骷髅人,我还亲眼见过呢。靠你给我消息,我早就挂了。钟哥,超能力联盟养你何用?简直是浪费国家粮食啊!”
“你还见过?真的假的?是不是很牛皮?你……你不害怕?”钟哥倒是忽然兴奋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一件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表情还真是幼稚啊。
“你干吗这么兴奋啊?不害怕了?”
“我……我只是有点好奇。进了超能力联盟后,我只能干干文职工作,还没有去执行过任务,别说骷髅人了,连个非人都没见过!失败透了!”
看着钟哥沮丧的表情,我深深地替他……感到幸福。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不知道执行任务多危险,九死一生啊!我好几次都差点儿因公殉职啊!”
“哦,这么危险呀?”听了我的描述,钟哥露出一副怕怕的表情,像只无辜的小白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主管让我回去了?”我异常惊喜。
“那倒没有,我就问问。”
“任务还没完成……”想到这个,我心里忽然有些难过。现在千辛万苦找到的原体全都丢了,不知道西云萧想到什么办法了没有。
“那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在超能力联盟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肯和我讲话,你要是死了……”
“我呸呸!”我打断钟哥,“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我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对对对,你福大命大,长命百岁!”钟哥开心地举起杯子,“祝你圆满完成任务,干杯!”
“呃……不能再干了,会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晃眼。我缓缓地睁开了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噩梦了。
一阵腐臭在我清醒的刹那钻进了鼻子。我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正想伸出头朝床上吐去,发现床边已经有了一大摊。——那就是腐臭的来源,我昨晚宿醉的产物。
还好醒来是在自己家里,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我看了看身上整齐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嘴角下意识地笑了一下——钟哥昨晚居然没趁机占我便宜,值得赞一个。
起床洗漱完毕,我第一次感到浑身轻松。这里是我的家,这是在我进超能力联盟之前刚刚租到的房子。房间不大,也很潮湿,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有一个向阳的阳台。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进超能力联盟,我原本的梦想是到世界各地去流浪。
我还没有好好享用一下这个阳台,结果就被派去执行任务了,现实太残忍了。
在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我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床头。那里放着一张像片,像片上的每个人都迎着阳光露出笑脸。
每次觉得很累的时候,我都会去看看他们。我想一直看着像片里的人这样好看的笑脸,就算旅途真的九死一生,我也不怕。
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将这张像片放在身上,不过他们在这里也好,他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和我的希望。
四
花千树是在三天之后醒来的。虽然她的脚伤没有苍右背部的伤口大,但是夜猫小姐说她的伤口很深,而且她的身体本身的抵抗力也越来越弱。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她中了骷髅毒。
花千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她才醒过来,便睁开眼从床上跳了起来:“接下来是不是该找土的原体了?”
面对花千树的问题,我有点疑惑。我记得她昏倒之前明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难道昏迷了这么久,让她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西云萧对她的反应也缓缓地抬起了头。
“还找个鬼呀!原体全丢了,怎么找土的原体啊?”我无奈地叹气,“西云萧,你想到办法没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当然是找土的原体。”西云萧平静地回答。
“那丢失的那些原体不管了?”我惊讶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还有呀,水的原体都丢了,还怎么找?迟然不是说幻影铜镜只对火的原体有用吗?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但是办法一定会有的,不是吗?”西云萧说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花千树。
花千树没有说话,可能还没有消化掉原体丢失的消息。
“不然我找星寂大师询问一下?”伤口已经痊愈的苍右着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原体丢了,最着急的当然是他。
“不过……”还没等大家回答,他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星寂大师一向来无影去无踪,上次他不是被困在月光城堡,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会在哪儿……”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西云萧说着,已经起身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花千树和苍右同时问道。
西云萧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只说了两个字:“进攻。”
“师兄,猎人联盟对五行体的事根本毫无资料可查,你打算怎么做?”在路上迟然也露出了担忧之情。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西云萧给他的答案是:“把伞举高一点,太阳好大!”
我看了花千树和苍右一眼,大家一致对西云萧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不知道花千树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才会兴奋雀跃。才三天没有和她的座驾亲密接触,她就十分想念,一路上她把这辆跑车开出了飞机的速度,虽然它本来就可以飞。但这种快速的行驶对于我这种不常坐车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所以到达西云萧所说的目的地之后,我在跳下车的第一刻,就将早上吃的豆浆和油条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你们赶着投胎啊!开这么快……知不知道会要人命啊?嗷……”话还没说完,我把胃里的最后一点存粮也吐了出来。
可是纵然看我这么遭罪,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我一下。不过我抬起头准备抱怨的时候,还没有开口就怔住了——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群赤裸着土黄色上身,脸上画着像符号一样的彩妆的人。他们赤脚踩在沙石上,手中还举着用石骨做成的长矛。他们的长矛此时正指向我们,将我们连人带车团团围住。
“野人?”我情不自禁地举起手作投降状,同时将疑惑的眼神飘向身边同样举手投降的西云萧。
“在他们将长矛刺进你的胸膛之前,我劝你最好不要多说一句话。”西云萧说完话,径直朝前走去,“乌拉乌拉不搭嘎……”
西云萧和那个看上去像野人首领的家伙用一堆奇怪的话交谈了片刻之后,我们便被他们用长矛围着向前走去。路上我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考虑到一向臭屁的西云萧都这副德行,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时候我才看清身处的环境:漫漫黄土坡,最高的也不会超过百十米,表面上毫无植物的迹象;脚下的沙石像是土地龟裂后形成的,踩上去很硌脚;看不清更远的环境,因为黄沙飞扬,像是将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一般。
黄土、土的原体……我想我大概了解了西云萧的想法。事情的发展应该是和在小人国的剧情差不多,我们装作被擒,在这帮野人拿出土的原体时,西云萧他们再突然发起攻击。
我们在一处黄土洞穴前停了下来。看到那个头戴凤尾的壮汉,我就知道考验我们演技的时候到了,所以我直接朝他扑了上去,嘴里大声地嘶喊:“是我做的,要杀就杀我吧,不关他们的事!”我喊得很起劲,也不管他能否听得懂。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壮汉在看到西云萧竟然面露感激之色,还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对西云萧说:“西桑,好久不见。您来了!”
看他明明比西云萧大了不止三十岁,却一副晚辈见长辈的表情。扑倒在他脚旁的我莫名其妙地愣了愣,心里一万只草泥马顺势奔腾了起来:“怎么回事啊?”
“哦,这位是怎么了?”壮汉这才看到我,不明所以地问西云萧。
“不用管她,她大概羊角风又犯了。”西云萧说着就和壮汉一起携手,在洞穴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意识到这次丢人丢大了,于是赶在苍右扶我起来前慌忙无趣地爬了起来。
“西桑,你千里迢迢来到西北之崖,是有什么事吗?”壮汉微笑着问。
“莫大,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冒险来这里是想向你借一件东西的。”西云萧直接说。
“你千万不要和我客气。你曾经帮我们赶杀了诸蟒,几乎拯救了我们整个漠区的人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只要你一句话。”莫大用充满敬意的眼光望着西云萧。
“苍狼。”西云萧说,“我需要你们的苍狼。”
“你要去……那里?”莫大面露惊恐之色,连名字都没有敢喊出来。
“是。”
“我当然可以把苍狼借给你。不过你真的确定要去那里?”莫大担忧地望着西云萧。
“哪里啊?”我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迟然,“怎么听起来像是赴地狱一般。”
“那里……的确和地狱无异。”迟然的眼神忽然沉重起来,“不过,那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空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