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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堂吉诃德》的主要人物

《堂吉诃德》中的人物究竟有多少,谁也没有统计过。但它的主要人物却屈指可数。最重要的是堂吉诃德和桑乔·潘萨,其次是参孙·卡拉斯科和杜尔西内亚。

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德·拉曼却是《堂吉诃德》的主人公。在世界文学中,堂吉诃德是一个尽人皆知、近乎神话般的人物。在西班牙文学中,堂吉诃德更是一个深不可测却家喻户晓的人物。为了嘲讽骑士小说,为了除掉这个祸害,塞万提斯孕育了这个人物,塑造了他的可笑形象。在塞万提斯时代,盛行一时的骑士小说已经衰落。由于这类小说带来的危害,塞万提斯把此种作品称之为胡说八道,难以置信,用虚假而浮夸的风格炮制。塞万提斯通过堂吉诃德这个人物的荒唐言行表达了他对骑士小说的鄙夷和深恶痛绝。

堂吉诃德首先是一个善良而高尚的人。他千方百计要在平庸的日常生活和社会上的陈规陋习中实现他的理想。他总是扮演受苦受难者的大救星的角色。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保护弱小,匡正不义,是他的游侠原则。他看见一个放牧的孩子挨主人抽打,便毫不犹豫地下马救助;他认为一位公主被劫持,就应冲过去和劫持者战斗……他在拉曼却地方尘土飞扬的大路上巡游,他生活在客店老板、赶骡人和差役中间,和严酷而卑劣的现实作斗争,表现了极为深切的人类同情心,尽管有时候弄巧成拙,好心办错事,举止言谈古怪、疯癫。

他本来叫阿隆索·吉哈诺,由于读了骑士小说,被骑士们的高尚行为和精神所感染而变成了堂吉诃德·德·拉曼却。他生活在拉曼却地方,是一个穷乡绅,家里有一杆长矛、一面古盾牌、一匹干瘦的劣马和一只猎狗。可是这个人直到50岁才萌发了当游侠骑士的念头,决定出门历险。他骨架结实、身材精瘦、面目清癯,习惯早起,爱好打猎。由于骑士都应该有一位意中人,于是他想到另一个村子里住着一位农家姑娘,生得十分美丽,一度搅得他神魂颠倒,自然就被他选中。他为她起了个芳名,叫做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尽管他骨瘦如柴,一身皮包骨,脸上一副愁容,干瘦的双手握着古老的武器,看上去活像一幅漫画,但是他的心中却燃烧着铲除强暴、惩处罪孽、匡正不义、制止恶行、讨还血债的激情,头上仿佛闪耀着英雄主义的光环。

可悲的是,他的英雄壮举总是脱离实际,把幻想或想象当作现实。在他眼中,凡是庞然大物都是魔怪、巨人,他遇到的事情都是显示他的冒险精神的良机:他把一架架风车视为巨人,把羊群当成军队,把送葬的教士当作妖怪,把装红酒的皮囊当成巨人头颅,每次都要不顾一切地执矛进攻,为实现他的骑士理想而战。但是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被风车翼打翻在地,被牧羊人用石子打掉牙齿,吃尽了苦头。他想搭救受地主毒打的放羊娃,却害得孩子挨了一顿更厉害的鞭打。他还把教士当作魔鬼打下马,摔断了腿,害得他终身受苦。但是可悲的结果、无情的教训并没有使堂吉诃德改弦更张,有所收敛。相反的,他仍然固执己见,一意孤行,甚至变本加厉。由此可见,堂吉诃德是一个无视现实,不顾实际,过分自信,既荒唐愚蠢又顽固不化的悲剧人物。他主观臆断,单枪匹马,只凭热情,不讲方式,可谓有勇无谋,当然会屡屡碰壁,遭到不幸。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堂吉诃德的立志去打不平,是不能说他错误的;不自量力,也并非错误。错误是在他的打法。因为糊涂的思想,引出了错误的打法”。

但是,堂吉诃德并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庸夫俗子,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英雄好汉。他的理想和抱负就是铲除强暴、惩处罪孽、匡正不义、制止恶行、济贫救弱、扶助弱小……在他的心目中,有一个美好的时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不知道“你的”和“我的”这两个字眼!在那些淳朴的岁月里,一切都是共有的。每日的食粮,人们只需伸手就得到了:粗壮的橡树随时都在以成熟的甜美果实慷慨地馈赠他们;晶莹的清泉和奔流的江河为他们提供了大量明澈甘洌的水源;勤劳灵巧的蜜蜂在石缝和树洞里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向任何一只伸出的手奉献着丰腴甜蜜的劳动果实,而不收分文报酬;雄壮的软木树,无须人们操劳,自己殷勤地退下大片轻柔的树皮,给他们去遮盖住室,而建在简陋木桩上的房屋只是用来抵挡风雨的。那时候,天下太平无事,人们友善和睦……那时候,美丽纯真的牧羊女确实可以漫山遍野地走来走去,有的梳着发辫,有的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只是规规矩矩遮盖着古往今来羞耻心要求遮盖的部位……那时候,她们谈情说爱的方式也同样简单朴实、直言尽意,丝毫用不着拐弯抹角、装腔作势。也没有人欺诈行骗、心怀叵测……法律还没有脱离自己的正道,谁也不敢依靠恩宠和钱财公然玷污、干扰它,不像现在,受到那么多践踏、干扰和侵犯。法官的头脑里没有一丁点儿任意判决的念头……那时贞洁的姑娘可以独自随心所欲地到处走动,而不必担心受到轻薄淫荡之徒的作践……而在我们这个可恶的时代,没有一个女子会感到安全……正因为世道变了,人心越来越坏,所以才建立骑士制度来保护妇女、援助寡妇、救济孤儿和一切无告之人。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社会,一切共有,不分你我,共享大自然的果实,无需侵占掠夺;天下太平,大家和睦相处,没有人压迫人,人欺侮人的现象;没有人欺诈行骗、图谋不轨;社会安定,人民生命财产安然无恙……

为了实现如此美丽的理想,堂吉诃德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他披坚执锐,跨马闯荡天下,冒着艰难险阻去剪除强暴;他路遇不平,见人受欺、遭劫,便平端长矛奋力向卑劣的坏人进攻;他多次遭遇厄运,战败受伤,但他矢志不渝,百折不挠;他体质孱弱,不堪一击,却顽强效法骑士的勇武精神,即使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不愧为骑士道的忠实信徒和实践者,他把整个身心都献给了骑士事业。堂吉诃德虽然形象滑稽,举止疯癫,言语可笑,但是他头脑中却有许多可贵的思想和见解。比如他主张个性解放和个人自由。他在路上看见一队被押解去海上服役的苦役犯,便认为“这帮人硬被别人看押着,心里肯定不乐意”,他说,“虽然事出有因,法网难逃,可你们谁也不愿意去服役,而是无可奈何,被迫上路的。你们有的屈打成招,有的没钱通融,有的无人说项”,他要求解差打开枷锁让他们自便,“上帝本来要人们自由地生活在天地之间,如今却偏偏逼其为奴,我总觉得太残忍了。”经过一场乱战,苦役犯终于重获自由,各奔东西。有一个叫玛塞拉的姑娘,天生丽质,一个青年爱上了她,她却并不爱他。他陷入失恋,绝望之极,终于死去。姑娘因此而被斥为“残忍”、“狠心”、“古怪”、“忘恩负义”。其实她是个“规矩善良的姑娘”,她“生来自由自在,也想活得自由自在”,“不喜欢受人约束”。谁也不能强迫她爱谁,她“只想伴着树林,终身干净”。堂吉诃德毫不迟疑地对她表示支持。他说道:“她一点过错也没有。她生来就没有想过迁就任何一个追求者的心愿”,“世上所有的好人都理应尊崇和赞赏她,因为她已经表明,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决心洁白无瑕地度过此生。”堂吉诃德认为,“自由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珍贵财富,深埋地下和沉睡海底的任何宝物都无法与之相比。自由和名誉一样,都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遭受奴役,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这不由得让人想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美丽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堂吉诃德看似疯癫,实际上却是一位十分开明的思想家。他深明为官之道。在桑乔去海岛任总督前,堂吉诃德告诫他说,“仕途官场简直是一片风急浪高的无底海洋”,“你必须两眼看住自己,尽量做到有自知之明”,不要“自我膨胀”,“胡作非为”,“只有谨慎行事,才能避免背后有人说三道四骂你”,“只要你崇尚美德,以行为端正为荣,就完全不必羡慕那些出身王公贵族的人,”“你要执法公正”,“绝对不能心血来潮任意判决”,“你必须公正无私”,“不可为金钱财货贪赃枉法”。堂吉诃德要他做一个廉洁奉公的清官,要关心人民的疾苦,而不要做接受贿赂的贪官,袒护有钱人。

在生活习惯方面,他还告诫桑乔要自尊自爱,谨小慎微,纠正不良的毛病:“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常剪指甲”,“不要衣带松散、邋遢”,“别吃大蒜和葱头”,“不慌不忙地走路,斯斯文文地说话”,“不要装腔作势”,“午饭少吃点,晚饭更得少”,“酒量也要节制”,“别用两边的牙关嚼东西,也别当着人的面呃逆”,说话时不要夹杂顺口溜儿什么的,要学会识字,骑马时别老把身子往后鞍架上靠,也别一副懒洋洋的架势……

在爱情问题上,他有其独特的观念。他主张婚姻应建立在男女双方相爱的基础上,反对封建礼教和权势。有钱人卡马乔抢走了穷青年巴西里奥的心上人。巴西里奥略施小计(假自杀)夺回了未婚妻。原来这是俩人事先策划的计谋。卡马乔及其亲友恼羞成怒,决定进行报复,双方剑拔弩张。这时堂吉诃德站出来说:“须知,恋爱就跟打仗一样;既然战争中设计克敌是理所当然的常规,那么在争夺情人的较量中,玩弄一点骗人的花招来达到目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不玷污和损害爱人就行了”,“卡马乔有的是钱,可以随时随地随意买到他喜欢的东西。可是巴西里奥只有这只羔羊,不管权势多大的人,也不该跟他争夺。显然,他赞成恋爱自由,反对权势对婚姻的支配和左右。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爱情追求的正当目标。堂吉诃德对爱情、对他的意中人也忠贞不贰,坚贞不渝:“是爱神给的机缘,要由她来征服我的心、攫取我的魂儿。听着,你们这一大帮害相思的女子:只有对杜尔西内亚我才柔顺得像甜面团,对其他人我就是一块石头;我是她的蜜糖,是你们的苦胆。在我看来,只有杜尔西内亚最漂亮、最聪明、最圣洁、最优雅、最高贵;其他所有的个个丑陋、愚蠢、轻浮、下贱。造物主把我抛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叫我归属于她,而不是任何人!”“即使世上的绝色美人也无力夺去我对意中人的崇仰,她早就深深铭刻在我心灵中,雕镌在我魂儿上。”虽然实际上并不存在叫杜尔西内亚的村姑,他臆想中的这个心上人却在他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他把全部的唯一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在关键时刻总想到她,胜利或失败的时候总要差人去向她报告他的消息。他所津津乐道的爱情完全是想象的,纯粹是精神上的,但是是专一的,不可动摇的。

桑乔·潘萨

桑乔·潘萨是《堂吉诃德》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是“村里的一个农民”,“是个体面人,就是脑袋瓜不怎么灵光”。在堂吉诃德的“央告”、“许愿”下,他决定随他出门远游,当他的侍从,盼望有一天能当上一个海岛的总督。

从形体上说,他又胖又矮,骑着他心爱的小灰驴颠儿颠儿地跟在堂吉诃德后面。主仆二人形影不离,日夜相伴。

在小说第一部中,堂吉诃德单枪匹马,独自离家出游,没有人能提醒他事情的真实情况如何,没有人在他遭难时对他表示关心和同情。他需要一个侍从和伙伴。从堂吉诃德第二次出游起,桑乔便时时刻刻伴随着他。

从为人来说,桑乔淳朴善良,忠厚老实。他是个朴实的农民,生活节俭,手脚勤快。当了侍从后,对主人忠心耿耿;平日任劳任怨,无所要求;主人行动时他总是为之担心,千言万语提醒他,劝阻他;主人有什么闪失、受到挫折或伤害,他也总是感到难过。堂吉诃德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桑乔的好处,所立遗嘱第一条就是关于桑乔的:“我患疯病期间,曾雇用桑乔·潘萨做我的侍从,并托他管理一笔款项。他和我之间曾有债务往来,账目未清,特立嘱申明:此款无须偿还,外人也不得追查;扣除我的欠款之后,如有节余,一并归他。为数甚少,但愿对他有所裨益。我疯癫之时曾提携他出任海岛总督,如今头脑清明,更欲鼎力助他荣任一国之主。他生性质朴,为人忠厚,确实当之无愧”。桑乔听了,激动不已,哭着劝主人不要死,要长命百岁地活下去。“今天输了,明天不定就赢了哩。”

在漫长的游侠岁月中和艰苦的游侠征途上,主仆二人同甘苦、共命运,或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为了生死之交。正如桑乔对公爵夫人说过的那番话:“想把我们分开,非得等到铁锹和洋镐挖坟坑的那天了。”

但是在性格上,桑乔和堂吉诃德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物。堂吉诃德读过许多骑士小说,知识渊博,头脑里充满幻想,想入非非,一心要建立丰功伟绩,名扬四海;桑乔却大字不识一斗,没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想平安地过日子,只盼望当上一个海岛的总督。堂吉诃德全心全意献身骑士事业,不顾一切,不怕艰难险阻,勇往直前,把生命安危抛在脑后;桑乔却胸无大志,胆小怕事,瞻前顾后,谨小慎微,遇事怕字当头:怕主人跟人打仗;怕妖魔鬼怪作祟;主人要和狮子比高低,他吓得远远地躲开;主人释放了苦役犯,闯了大祸,他立刻劝主人逃走,免得被教友公堂抓去;黑夜听见漂布机大木槌发出的轰鸣声,堂吉诃德精神大振,勇气倍增,迫不及待想去冒险厮杀;桑乔都吓得魂不附体,又哭又劝又求主人别去冒险。

和堂吉诃德的疯癫和蛮干相比,桑乔是个比较理智和冷静的人。主人把风车当成巨人,不顾一切去搏斗,桑乔大声叫喊提醒他说,那是风车不是巨人,千万要看仔细,别犯糊涂;主人在路上看见一个人为挡雨而把一个铜盆顶在头上,他说那是曼布里诺头盔,要把它夺到手,桑乔却看得清楚,那人头上顶的是铜盆,要他“留神自己说什么,更要留神做什么”。“叫老爷你明白自己又弄错了。”堂吉诃德在路上发现远方尘土滚滚,以为是两支军队在作战,要冲过去帮助弱小的一方,桑乔则冲他嚷嚷:“那明明是公羊母羊,你去冲杀什么!”,“你这是发什么疯啊!你好好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呀?”他竭力劝阻,告诉他,他去打的不是军队,而是两群绵羊。堂吉诃德在路上看见一辆大车,车上的笼子里关着两头猛狮,他要求赶车人把笼子打开。桑乔含着眼泪求他“千万别这么干”,“这儿可没有魔法什么之类的东西”。总之,桑乔没有读过骑士小说,头脑比较简单,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只能根据对生活的朴素认识看待日常事物,所以他总是冷静地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和堂吉诃德的言行形成鲜明对照。

桑乔虽然是个出身贫寒的农民,没有什么知识,有时贪图一点小利,占点小便宜,有时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但他毕竟是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本质上是个善良厚道的大好人。他遇事冷静,不贸然行事,为人诚恳、正直,有一定的智慧和才干。在当总督期间,“明辨是非,断案公正”,“精明强干”,“定下了不少好规矩”,被称为“总督中的精英和楷模”,离职时只要了一点喂灰驴的大麦和自己吃的半块干酪、半块面包。不失为一位廉洁奉公、刚直不阿的好官员。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桑乔是一个天真淳朴,乐观开朗,幽默风趣的人物。他骑着小毛驴跟着主人颠儿颠儿赶路的形象非常可爱。在言谈之中常常夹杂一两句谚语、格言、俏皮话、顺口溜儿、用得恰如其分,句句简明扼要,应景对茬,既有趣,又能说明道理。比如他说的这些:“好话两筐,不如好事一桩”,“天上的老鹰虽好,哪比手中的家雀”,“嘴里只管求上帝,手中的大锤不能离”,“自找麻烦,迟早完蛋”,“死人埋地下,活人填肚皮”,“东跑西颠,自找麻烦”,“日久见人心,世间事无常”等等。

参孙·卡拉斯科

参孙·卡拉斯科学士是《堂吉诃德》中比较重要的次要人物之一。他待人和蔼可亲,性情快乐,他对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深有研究,对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和美学体系的正确性坚信不移。他像《圣经》中的参孙一样身强力壮,心灵坚毅。他是好人阿隆索·吉哈诺的忠实朋友。“他虽然也叫参孙,却个头不高,面色苍白,为人机敏狡黠,也就是24岁光景,圆脸、扁鼻、大嘴,从模样上看就知道他鬼心眼儿多,喜欢跟人打趣逗乐”。他对堂吉诃德不胜崇拜,赞赏备至,见了堂吉诃德就说:“阁下您是普天下空前绝后最著名的游侠骑士之一。多谢西德·阿麦特·贝嫩赫里将您的丰功伟绩载入史册!”他还说:“就清名和美誉而言,阁下您一人就远远凌驾于所有的游侠骑士之上。无论是摩尔人用自己的语言写,还是基督徒用他的语言译,他们都刻意向我们生动描述了阁下您的英武潇洒,不畏艰险的勇气,面对挫折的英勇不屈,受伤遇难时的沉毅刚强,以及您对堂娜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那一腔柏拉图式的挚爱,一直忠贞不渝。自重自持。”

对堂吉诃德的传记,卡拉斯科也是大加赞扬:“我想时至今日,这部传记怕已经出版了12000册了。不信,可以去葡萄牙、巴塞罗那和巴伦西亚打听,那里都出版过。而且据传闻,连安特卫普也还在印刷。要按我猜啊,只怕各个国家都有个他们本国语文的译本了。”这本传记,“文笔挺清楚,没什么难懂的。孩子们翻,年轻人看,成年人心领神会,老年人赞不绝口。总之这本书无人不翻阅,无人不知晓,只要看见一匹瘦马,立刻就有人说:‘瞧,罗西南特来了。’不过看得最来劲的还是那些侍童们。达官贵人的客厅里几乎都有一本《堂吉诃德》。你刚放下,他就拿走了;这儿借出借进,那儿争来抢去。一句话,闲书里还从来没有这么一本:趣味盎然,有益无害,至于污言秽语、渎神迕教之事就更是连影儿也没有。”

但是,作为堂吉诃德的同村人和朋友,卡拉斯科学士看到他那么疯癫昏聩,感到十分痛心,很可怜他。认为只有让他回到村里,待在家里静养,才能治好他的毛病。于是他和朋友们想出一个主意逼他回家。就是由卡拉斯科学士扮成游侠骑士,跟他决斗,把他打败,这样他就会严守游侠骑士章程,解甲归田。为此,他做过两次尝试:第一次扮成镜子骑士,和堂吉诃德在林中相遇,双方讲好了条件后便开始交手。可惜由于卡拉斯科的坐骑行动笨拙,结果被堂吉诃德戳下马背,差一点摔死,浑身疼痛,一败涂地,羞愧难言地回村了。第二次扮成白月骑士,一天清晨在海边和全身披挂的堂吉诃德相逢,提出和他决一雌雄。如果他被打败,就“立即放下武器,不再四处闯荡,返回故乡,蛰居村中,一年之内不得有违”。堂吉诃德接受了决斗条件,于是双方开始较量。“当时既没有号角发令,也没有军乐响起,交战双方却几乎同时勒缰回马。白月骑士显然更为轻巧,一路跑完了全程的三分之二,直扑堂吉诃德。他虽然有意高举长矛,可是冲刺过猛,一下子撞倒罗西南特和堂吉诃德,使他们重重摔在地上”。“堂吉诃德被摔得浑身疼痛,晕头转向”,只好答应“只要不逼他做有损于杜尔西内亚的事,别的吩咐他一概遵循。”卡拉斯科学士终于达到了他和朋友们挽救堂吉诃德的目的。

参孙·卡拉斯科毕业于萨拉曼卡大学,是一位学识颇深、才艺不低的大学士。他不仅在哲学上颇有造诣,在文学上也不乏才思。他说他“也算蜚声文坛的诗人了,信手拈来就是几首田园诗、宫廷诗,或者别的灵感所至的名堂”。所以在堂吉诃德死后,他怀着无限的悲哀和无比崇敬的心情,为他的朋友写了这首悲壮的铭文:

强悍绅士,长卧于斯。

威武绝伦,世人皆知。

不畏强暴,明证在此。

死神无敌,亦未呈志。

虽死犹生,留芳万世。

顽敌麇集,他自岿然。

举世惊骇,为之丧胆。

壮哉勇士,从此长眠。

世多谣诼,清名不染。

曾罹癫狂,顿悟升天。

杜尔西内亚

杜尔西内亚是堂吉诃德想象中的意中人,只存在于他的想象或思想中。

堂吉诃德决定当骑士,准备齐了长矛和盾牌,给自己和他的马取了雅号。万事俱备,“只欠选中一位朝思暮想的名媛淑女了;因为缺乏缱绻情爱的游侠骑士就如同一棵不生枝叶不结果实的枯树,一架失去灵魂的躯壳。”

万一把一个巨人打败,他总得去晋见自己的心上人吧?所以他选好了杜尔西内亚做他的意中人!就像阿马迪斯选中了宫中美女欧丽亚娜一样。“原来,听说在附近不远的另一个村子里住着一位农家姑娘,模样十分不错,有那么一段时间,把他搅得神魂颠倒。那姑娘也许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也就毫无理会了。她名叫阿勒东萨·洛伦索,被我们的骑士选中,准备冠以自己心上人的称号,而且还得为她起个与自己的雅号相去不远的芳名,必须听起来有点公主贵妇的味道。最后定下来的名字叫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因为姑娘是托博索村人。他觉得跟他为自己和自己的物件起的雅号一样,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是那么悦耳、新颖,而且意味深长。”

在后来的游侠中,无论胜利或失败,杜尔西内亚都是堂吉诃德的精神支柱或寄托,她给他力量,给他安稳,鼓舞着他去战斗,去冒险。正如他对桑乔说的,“我一定要举世无双的杜尔西内亚给我赞许和祝福。只要她一发话,我心里就有了准主意,肯定能闯过千难万险。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游侠骑士勇气倍增,那就是得到意中人的眷顾。”

在堂吉诃德的心目中,杜尔西内亚“完全可以当全世界的女皇”,“一位端庄正派的闺秀”,“世界上最高贵的公主”,“她有两样东西比什么都招人喜爱,一是好看的相貌;二是清白的名声”,“不光海伦、卢克雷蒂亚比不上她,古希腊、罗马和蛮族的任何名媛淑女都比不上她”。“只要自己心里想着好姑娘阿勒东萨·洛伦索又漂亮又贤淑就够了。”显然,杜尔西内亚已成为堂吉诃德的理想化人物,对他来说,她是无比美丽,无比漂亮的女皇、公主、名媛淑女,是他思想中的理想的王后。但是在桑乔眼里,杜尔西内亚却是另一副样子,一个村妇,一个剽悍的村姑:“玩起扔铁棒来,她敢和村上最壮的小伙子比试比试。真是个难得的姑娘,堂堂正正,有股丈夫气。游侠骑士也好,在家骑士也罢,谁要是娶了她,就甭怕掉进泥坑里,她准保拽着胡子就给提溜上来!他娘的,瞧那力气!听那嗓门儿!有一天她爹雇的短工在地里干活,她跑到钟楼上喊他们;少说也离着有半里多路吧,可地里的人居然都听见了,好像他们就站在钟楼底下一样。”桑乔所了解的村姑和堂吉诃德心中的那个文静贤淑、姣好稳重、美丽娇羞的淑女截然不同。

而堂吉诃德对杜尔西内亚的爱情,也纯粹是精神上的。正如他自己表白的那样:“我对她的爱,她对我的爱,从来都是柏拉图式的。最多不过是规规矩矩看上一眼。就这个,还不知道多长时间赶上一回。我敢发誓,不骗你,12年了!我时时惦记着她……可我总共才见过她四次,而且就在这4次里,她说不定一次也没有发现我在看她。”“相貌也好,门第也罢,我希望她是什么样,就在心里把她想成什么样。”不言而喻,堂吉诃德所爱的杜尔西内亚完全是他主观想象或幻想的产物,他希望她是美丽的她就是美丽的。这种主观想象的东西就成了他追求的一种理想。至于实际情况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堂吉诃德对桑乔讲了一个小故事:“从前有个年轻漂亮的阔寡妇,无拘无束,什么也不在乎,不知怎么爱上了一个在俗教士,是个人高马大、又粗又壮的秃小子。教士的头儿知道了这事,就找到小寡妇,大哥似的劝她说:“太太,不是我大惊小怪,像你这样漂亮、有钱有身份的女人,怎么会看上那个又粗又蠢的下贱小子。咱们这儿这么多有本事、有靠山、有学问的,你可以跟买梨一样挑来挑去:“我要这个,不要那个”。小寡妇大大方方,伶牙俐齿地回答他:“这位先生阁下,您这就错了,脑袋过时了。你觉得我不该挑上这小子,因为他是个蠢货。可是要论让我看上的那些长处,他的学问比亚里士多德还大呢”。这就如同我国古时的那句俗语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人只要喜欢对方,看上了对方,就会觉得对方是美丽的,是英俊的,什么粗啊,蠢啊,丑啊,陋啊,就都无所谓了。正如堂吉诃德说的,“只要自己心里想着好姑娘阿勒东萨·洛伦索又漂亮又贤淑就够了”。就是说,骑士的理想只存在他心里,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无关紧要。理想就是理想,它不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只存在于骑士的追求中,思想中,想象中。所以当桑乔说他看见杜尔西内亚在干罗麦子的活儿,变成了一个又土又丑的乡下婆娘时,堂吉诃德一点儿也不以为然,认为“只能是她中了魔,受了害,变了样,走了形,掉了过儿。”他甚至认为杜尔西内亚罗的麦子既不是荞麦也不是小麦,而是一颗颗东方明珠。

于是,在堂吉诃德来说,“她就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她的美貌是人间少有的,诗人们想入非非赋予他们意中人的那些卓越姿色都一一展现她的身上;她的长发是金丝,她的天庭是宽阔的净土,眉毛是天上的霓虹,眼睛是太阳,脸颊犹如玫瑰,双唇好似珊瑚,牙齿是珍珠,白玉般的脖子,大理石一样的胸脯,象牙似的双手白皙得像皎洁的雪。”可谓美轮美奂,一位无与伦比的绝代佳人。这便是非凡的游侠骑士堂吉诃德·德·拉曼却奇思异想的意中人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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