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就在离谪仙梦不远处,一家别致的小酒肆里,江寒歪歪斜斜地倒在一张椅子里,怔怔的望着对面粉壁墙上提着的一首诗。也不是哪里来的文人骚客,在这里提了这首名为《将进酒》的诗,倒也是应景的存在。
江寒虽不懂诗,但却觉得其中两句写得非常好,正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他在酒肆呆到现在,也喝了这店中七八坛陈年佳酿,整个早已是飘飘欲仙,不是身在何处了。
酒肆再无其他客人,只剩下一个打着盹的小二。店中的布置颇为雅致,值此夜深人静之际,倒显得有些寂寥。
江寒的心中反复咀嚼那《将进酒》中的意味,思绪始终无法解脱出来。
在以往的时候,江寒总觉得自己志存高远,一心只为修炼,女色什么的只是生活的点缀。哪怕是与萧琳定亲之后,也从未觉得萧琳在心中占什么重要的地位。对于萧琳的全部心思,也不过是答复一个仰慕自己的小姑娘而已。虽然不容别人侵犯,但也未必有多么重视。
但听闻萧家要退婚的消息,一向自诩不近女色的江寒,竟感觉心里空空的,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般。
江寒又干了一杯酒,忽而自晒道:“我平日里也没把她萧琳放在心上,今天在这发的算哪门子疯?这又算什么万古愁?”
他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萧琳往日对他如何,苦苦回忆了许久,却又有些怀疑起来,似乎这位曾经的未婚妻平日里对他的一颦一笑也未必没有情意在里面。
但若要有些许情意,为何又要转嫁他人?
若无半点情意,为何当初又要定下婚约?
一时间,江寒仿佛又醉了几分。
忽听得门外有一人朗声说道:“谪仙梦太过喧闹,这家酒肆看上去还算清雅,我们不如进去坐坐,两位师妹意下如何?”
江寒闻言心中一跳,醉意都没了六七分。这个声音虽然只在凌霄宗听过一次,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
凌霄宗,纪隆。
只听门外两个女声同时应答,便见帘子板一挑,一男二女便走了进来。
江寒眯眼看去,为首一位器宇轩昂的俊秀男子,身披赤红色英雄豪氅,正是凌霄宗的那只凤凰。后边跟上来的两名女子,年岁相仿,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女身着杏黄色薄衫,腰系红菱,手里提着把身带红色剑袍的长剑;另一女身着淡紫色轻衫,腰系白绫,手里同样提着一把带着红色剑袍的长剑。
这两个女子江寒也有些印象,上次在七宗峰会上见过一次,应该是红袖宗的两位天才弟子。但这两个天才只是相对而言,与江寒、纪隆这种不世出的天才依旧不在一个层面上,是以江寒并没有对他她们有太多关注。
本来在打瞌睡的小二听到门帘响动,连忙揉了揉眼睛,抬头向门口看来。一件进来的三个人个个衣着光鲜,连忙迎了上来。
纪隆点点头,问道:“此间没有打烊吧?”
小二满脸堆笑:“我们酒店虽小,但也是在谪仙梦边上开了这么久,自然是以客人为上,只要有客到,就绝不打烊。三位想些什么,我叫厨房起来给你们弄。”
纪隆道:“无需劳烦。一坛美酒,几碟现成小菜即可。”
随即纪隆又转身看向二女:“二位师妹来点什么?”
二女齐声答道:“但凭纪师兄喜欢。”
江寒看纪隆询问二女,不由暗中撇了撇嘴,暗骂纪隆会讨女孩子开心。
纪隆冲小二点头示意,就要转身找个地方坐下,忽然瞧见坐在窗边的江寒。
纪隆微微一怔,旋即向江寒拱手施礼:“原来江师弟也在这里,何不过来同饮一杯?”
二女顺着纪隆的目光看去,也看江寒,顿时眼中齐齐落出复杂的神色。
江寒在七杀阵中以一敌四,一战成名,为天下所知;而江寒被逐出师门,沦为废人,同样为天下所知。二女曾经是江寒的重度仰慕者,但现在看到的江寒却是个废人,前后落差,让人不剩唏嘘。
江寒冷哼一声,把双脚高高抬起,放在桌子上,大咧咧地坐着,正眼也不瞧纪隆一眼:“我又不是凌霄宗的,你凭什么叫我师弟?”
纪隆又是一怔:“你我都是正道弟子,称为师兄弟也不为过吧。”
说着纪隆转头向两女介绍:“这位是一剑宗的江寒兄弟,想必你们也是认识的。”
江寒冷笑道:“我不是一剑宗的弟子,更加不是你什么兄弟,无名无分的,怎敢与明玉宗的姑爷,凌霄宗的凤凰称兄道弟?可真是折煞江某了!只不过您这大半夜不在家陪你的未婚妻,带着两个小妞上着喝酒,就不怕你老丈人知道?”
纪隆的脸色终于变了。
二女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萧琳曾经与江寒的婚约。
“哦。你连正派弟子都不是,纪师兄叫你一声师弟,那是抬高你,你别给脸不要脸。就算人家一剑宗可怜你,没有把你逐出师门,那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弟子,纪师兄叫你一句有什么辱没你的吗?都已经是个废人了,还在这装什么装啊?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大闹七杀阵的江寒呢?醒醒吧。你撒泼尿好好找找你自己的怂样,还好意思在纪师兄面前提萧师姐吗?”二女中有个叫荆小芳的轻哼道。以往荆小芳是仰慕江寒不假,但江寒已经跌落到泥土中,荆小芳的心早就到了纪隆的身上。眼见江寒对纪隆如此不敬,荆小芳哪里还忍耐的住。
黄小婷与荆小风感情颇深,眼见荆小风出言讽刺江寒,连忙接口道:“这便是气量之故了。孔子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纪师兄没说什么,人家自个倒急了。说不定人家心里还寻思,明明比我高那么多层次,偏偏过来和我称兄道弟?莫不是来羞辱我的?也难怪萧师姐不要他,我要是和这种人有婚约,恨不得都去死了!”
江寒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却是这般尖酸刻薄。
萧琳之事,是他最难释怀的。
二女这般这接提起,就像是在江寒的伤口上撒盐。
可江寒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这是谁也无法辩驳的事实!